老人与自行车

尽管儿女们千叮咛，万嘱咐，他还是出事了！后果如何，难以预料。可如今躺在医院病床上的他，仍无怨无悔。

   据说肇事者已经被拘留，不但要受刑事处罚，还得包赔经济损失。肇事者也是一位老人。当他得知被撞者的真实身份后，早就吓尿裤子了。他想：就是不讹他，实事求是让他包赔损失，他也赔不起啊！那样，这辈子他就别想再过好日子了！倒霉！倒霉！真倒霉！冤家路窄，怎么偏偏撞上的是他？老人恨死自己了！

  据我所知他已经是快八十岁的人了，还骑着自行车，戴警帽、穿警服（不戴警衔的旧警服）骑着一台大国防旧得不能再旧的自行车，就像年轻人开着奔驰宝马一样，兴高采烈地到处乱窜，乐此不疲。他真称得上北镇戴警帽穿警服骑旧自行车唯一的人。上街，骑自行车；买菜，骑自行车；到哪办事都骑自行车！竟然人家孩子结婚，升学，参加这等隆重的仪式，亲朋故旧全都露脸的场合，他也骑那台斑驳脱落，车带没花，车圈已经生锈，老掉牙的大国防登堂入室。羞的老婆孩子无地自容，不愿与他为伍，躲着他走。你要穷死啦！是打不起车呀，还是坐不起车？！你不嫌丢人，我们还嫌丢人呐！老婆的责怪声不断，儿女们的批判会常开，就是不管用！儿女老伴不让他骑自行车，一是嫌丢人，二是考虑他的安全问题，才一再阻止他骑自行车。他却不领情，不信邪，反唇相讥，我要是连自行车都不能骑了，那还活着啥劲！似乎骑自行车，能够展现他生命的活力。他常常自豪地说，骑自行车又方便又灵活又环保，有什么丢人的？据理力争，他从不甘示弱。开奔驰宝马进监狱的人光荣？你们学去吧，我就这样！

   他是真爱这台自行车。有事没事就擦洗。尽管车架子的原漆已经脱落或磨光，车圈也生了锈，却禁不住他总擦，依然光洁照人。害怕爆胎，为了安全，不知道什么时候，外胎换新的了。其实，别的零件他也经常检修，该换的他从不吝啬。他干了一辈子公安，保卫人民生命财产一辈子，他深切地知道，无论他人还是自己，安全才是第一位的。丢了安全，骑自行车也失去了意义。这点道理他是明白的。

  他爱这台自行车，和这台自行车的感情，就像老首长和他的战马的感情一样情深意切，充沛笃实。他进公安局当民警、侦察员，就骑这台自行车。他骑这台自行车走街串巷，上山下乡，远远超过二万五千里，给居民办好事无数，破过大小案件无数，立功无数。这台自行车跟随他至今至少五十多年。公安局鸟枪换炮的时候，把自行车都处理给个人了。他不挑不拣，花了二十元钱，把这台自行车买回了家，从此成为他心中最珍贵的文物一一传家之宝。

  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场合，骑上这台自行车，他都觉得心里美滋滋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亲切感和自豪感。尽管这些年来几乎家家都有了轿车，有点身份的人都开上了豪车，他却从来即不羡慕也不嫉妒，还是心安理得地骑他的自行车。尤其是疫情期间，公交停运，私家车限行，他的自行车可派上了大用场。这时，他更加骄傲与自豪。

  他自幼家穷，买不起自行车，很是羡慕有自行车的同学。用同学的自行车在操场上学会的骑自行车。会骑之后，总盼着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自行车。直到进了公安局，才实现了这个愿望。他岂能不珍惜？

   回首往事，历历在目。即惊心动魄，又心旷神怡。

   出院后，他来到交警队，与肇事者会面。还没等肇事股的交警开口，老扒手就哆哆嗦嗦地爬过来，不停地说，老局长我错了，是我撞的你，请你网开一面，不和我一般见识。当年若不是你铁钳般的大手险些捏断他的手指头，一再挽救我，叫我重做新人，我哪有今天啊！

  老局长看着身形佝偻，面色灰暗，眼光有些迷离，似乎形态神情比他还要老上几分的扒手，心里禁不住涌起一阵凄凉。如今，好在他能开着播唱葫芦丝好听的音乐，拉垃圾的四轮车，自食其力。为此，他又感到有些欣慰。总算当年的帮教工作没有白费。

   老局长没有让老扒手付医疗费、营养费、损失费，还出具了谅解书，希望对他宽恕。老扒手真是千恩万谢，不知说什么好。他怀着崇敬的心情离开了肇事股。回到保洁公司，依然当他的保洁员，开垃圾车清垃圾。

   老公安并未吸取教训，依然骑着他的破自行车，在北镇的大街小巷盘桓。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街道巡逻放哨站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