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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利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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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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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奇缘


 

黯黑而阴沉的夜晚,雪花大片地飞落到地上,我肩上挂着旅行袋,了无生趣地在坑坑洼洼的沥青道上踱着脚步,道上到处都是厚厚的冰冻,脚一碰上碎石似得尖角,很是生疼。腊月三十的街道格外荒凉,我连敲了几家旅馆,都是大门紧闭。街道两旁只看见一堆堆漆黑的东西,偶尔也看到一点烛光,真像是晃荡在坟墓里的蜡烛。

风又吹起来了,雪越下越猛,风裹着乱雪穿街走巷,在火车上的30多个小时里,该吃的东西早吃完了,现在肚子又开始打鼓,一摸衣兜,仅存的两个包子被冻成了健身球。在这冷如冰窟的天气,我保持着跑步姿势,指望碰碰运气,找个落脚地方,也想利用运动产热的方式保持体温,不让身体变得僵硬。

此时,我从一条小巷子钻出,终于发现一线迷蒙亮光从一座旧二层小楼里射出来,房子像患了半身不遂症,没精打采地歪靠着,屋门是虚掩的,推开走进去,一股暖风袭来,我不禁只打哈欠。屋子里上边是低矮笨重的梁木,下边是旧的起皱的木地板,几个男人靠着暗淡的灯光,围着桌子在打牌。

 “小兄弟,住店?”一个络腮胡子男人说道。

 “大哥,随便给个房间就行,就住一晚”,我怀抱着一丝微弱希望答道。

“小兄弟,屋子住满了人,不过有个双人间,还有张空床,要不要?”络腮胡子边打牌,边慢吞吞说道。

“这狗日的天气,小子,我敢打赌,这县城再没有多余的床位了。”络腮胡子对面坐着光头男,看我犹豫,紧接着说道。

要是有第二个选择,我肯定会离开,毕竟这个看起来阴森的屋子,又坐着四个像是“社会上混的人”,可我也不想再拖着行李在这个陌生县城去乱闯,毕竟大雪封路,好多旅客都滞留在这个小县城,再找空床位确实难如登天。

“老严,海哥还住在房里?”另一个眯着小眼睛的男人,对着络腮胡子说道。

“可不是,狗日的放出来,都住这两月了,房租影子还没呢”店的主人老严明显有点气,这个叫海哥可能就是我今晚的舍友。

“小点声,要是海哥听见谁背后说他坏话,咱可都没好果子吃”,小眼睛男人看起来有点怕。

“海哥挺惨的,孤零零的一个人”,旁边一个纹身男搭腔。

“怕啥?海哥也是混的,这都是报应。天天搞得跟上班似得,每天半夜三更才回来,搞得老子每次还起床给他开门”老严说完,站起身,带着我去找房间,他们的对话,让我有点不安,这个海哥也是社会上的人。

“海哥天天去看他儿子,一去就是一整天。”纹身男小声说道。

走上嘎吱响的楼梯,穿过地道似得楼道,进了房间,这里冷的像进入南极,房间就孤零零两张床,老严拿出两只蜡烛,烛泪结的都满了,点起来有点微弱的亮光,“比较简陋,凑合着住一晚吧”老严说完,就走出去了。

另一张床上随意摆着几件衣服,除此之外并无多少行李,看起来是海哥的床位。“不要和海哥说话,我可提醒你了”老严突然推门进来,烙下这句话,咣当一声又关门出去了。

屋子里特别冷清,显得阴森,这个海哥到底是什么人,我对海哥有点忐忑,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陌生的客店,跟一个从不相识的陌生人在一个房间里,每个人也许都有点胆颤和不安。

听到外面一阵喧闹声,进口处响起一阵杂沓的靴子声,房门豁的大开,一阵寒风顺着缝隙吹进了房间。我跳下床,透过门缝望外瞧,打牌的男人们都站立起来,恭敬地冲着进来的人喊了句“海哥”,海哥脱去棉外衣,露出一件不蓝不灰、袖口耷拉线穗儿的冲锋衣,紧紧裹着他结实的身子。

海哥一声也没吭,拖拉着身子径直往楼上走,我赶紧跳进被窝里,假装睡着。不一会,就听见一阵咣当开门声和吱吱啦啦脱衣服声,估计看到另一张床上睡着人,他说道,“喂,你哪里来的?”紧接着,我就看到一张苍老的脸,多么怕人啊,是又黑、又紫、又黄的一张脸。

“我刚来的,隔壁县的,住一晚,明早就走。”我抬起身子来,小心翼翼说道。

“你是大学生?”海哥那双眼睛射出两道阴影中,浮现出似乎使他惆怅的回忆。

“我放寒假回家的,谁知道赶上大雪封路。”我感觉海哥眼神射出的光,有点吓人。

“真像我那小子,到现在也有你这么大了”,他自言自语的嘀咕道,脸上露出一种并非自然的笑容,但这笑容分明克制住那浸透着痛楚的愁容。

海哥不再说话,开始在柜子翻找什么东西,不一会,变戏法似得弄出来一个烧鸡、一瓶烧酒,他又喊老严提上来一个小火炉。

“下来喝杯酒吃口东西,狗日的天气会把你冻死的”海哥点燃一支烟,明显有着不容置疑的口气。我本来想说不会喝酒,海哥的气势让我乖乖的下床,我坐在烧红的小火炉旁,炉上丝丝叫的热水壶,屋里的热气把冻得发僵的身子暖和过来。

海哥把烟掐灭,搓着粗糙的大手,说,“喝口酒,暖个身子”。我一仰脖子,先干了一杯,然后就急不可待抓起碗筷,对着烧鸡狼吞虎咽起来。30个小时只吃了几片面包,饿神不断袭击过来,东西到嘴里来不及尝一尝、嚼一嚼,就吞下去,烧鸡真的很香。海哥看着我,有一种怪怪的笑容,忽然,我感觉到有点失态。

外边依旧大风大雪,冰天冻地。在这温暖的小房间,我和海哥一杯杯喝下去,酒逢知己千杯少,海哥明显把我当成知己,或是忠实的听众,每次他喝掉一杯酒,海哥总是把厚厚的嘴唇闭上,喉结一动一动,好像在将要冲出喉咙的东西强咽下去。他说起少年的他用一双拳头打出一片天下,海哥充满了自豪感,笑容不时闪现。可是当他要说出悲惨遭遇时,又忽然嚎啕大哭,我茫然无措地望着他,好奇等待他把自己那非同寻常的遭遇说出来。然而,他停止哭声,摆了摆手,像慈祥父亲一样瞅了瞅我,声音又是那么多愁善感,“都是报应,要是我不干掉杨四,我也会像你一样能回到温馨的家,有个可爱的儿子”。说完这句话,海哥就爬到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海哥早已无影无踪,我下楼找老严结账,谁知老严扬扬手说,“海哥早帮你付过了,让你省下钱买回家的车票。”谁会想到一个陌生的人帮你付房费,我想说几句感激的话,可老严又扬扬手,嘀咕说道,“他是个好人,也是个坏人。”我默默无言打开门,寒风裹着雪花迎面扑来,我不禁打了个寒战,我裹起长围巾,戴上棉手套,提着行李,快步走进冰风冷雪。

在春节里,我享受着专属假期的那么闲适的心情,还有和亲人团员的幸福时光,忙于同学聚会的觥筹交错,有一天,在同学家,我无意翻到了一张几年前的报纸,鲜明的标题,“呼吁捐助患病少年”,一个男人抱着病床上男孩,留下两滴眼泪,那双眼睛显得那么的无助,海哥以这样的方式再次出现在我眼前。

在我们的生活中,总有一面之缘让我们或多或少留下印象,虽然不增相识,海哥的遭遇带给了我内心触动。时光荏苒,不知他现在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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