裱报纸与贴年画

进入腊月中旬，我家就为迎接年的到来做准备了。最早开始的是美容屋子，最先购买的是石灰、报纸、年画。经过一年的烟熏火燎，屋顶上的报纸，板壁上的年画早已失去光泽，与年极不搭配。父亲是屋子的美容师，每年都买新的报纸与年画给屋子化妆。

腊月二十五的早晨，我是不会睡懒觉的，早早的起床，和父亲一起撕去覆着苍蝇屎的蚊虫尸体的泛黄的报纸与年画，打扫屋里的尘灰。这是腊月里我最迫不及待的一项劳动，尽管报纸里兜着老鼠屎、尘灰，报纸撕下的一瞬间它们会灌进我的嘴巴和鼻子。平日里，哪怕是一页废弃的纸我家都是不准撕的，撕纸的快感一年只有一次，在我看来，这是最兴奋的劳动。

屋子扫好，母亲搅的面浆粘度也刚刚好，开始裱报纸了。父亲重颜值，不像邻居家的，报纸与房梁紧密贴合，他裱的报纸像用层板吊顶那样，中间是空的，间接给老鼠安了家，报纸里常传来老鼠跑动打架的声音。母亲建议父亲像邻居家一样的裱，遭到我们父女俩一致反对，我们异口同声答出三字“太丑了”。那样的裱法就像一个腰上肥肉成堆，但硬要穿紧身衣的人，毫无美感。报纸要裱的好看，关键看面浆。刷少了，报纸会掉地上。刷多了，报纸全身湿漉漉，干了后微微露出黄色，看上去，就像一件白衣服上滴了油。

半锅面浆，两把刷子，若干报纸，父亲站桌子上裱屋顶，我站地上裱板壁和睡房门。干同样的事，工序不同。父亲先把面浆刷在报纸四边，再贴。我呢，先把面浆刷在木板上，后把报纸按上去。进度也不同，我遇上喜欢的文章，裱报纸这事就像米粒般被小鸡啄走了，看完后，明目张胆的把文章剪下来夹笔记本里私有化。报纸一张张贴好，到了晚上开灯时，同样的一颗灯泡，屋里要比之前明亮不少，我说，新裱的报纸自带光芒，有它一份功劳。父亲说，和和也有功劳。

裱了报纸的屋子就像脸蛋涂抹了脂粉，还没画眉的女子，还得贴年画。年画纸滑滑的，硬硬的，面浆驾驭不了，换图钉登场。通常是父亲左手拈着穿有图钉的年画一角，右手握着小铁锤张贴，我呢，帮他看年画有没有贴正。

年画通常贴在进门正对面的板壁上和左右两面墙上。对着门的板壁是屋子中央，是最显眼的位置，也是贴年画最重要的位置。父亲买的年画重寓意，轻色彩搭配。板壁正中是父亲最看重的，通常贴一些寓意幸福美满，图案吉祥的年画。例如福如东海，招财进宝，寿比南山，图案里有仙气飘飘的老者，捧着金元宝的财神爷，端着寿桃的童子，骑着鲤鱼的胖娃娃。左右两面墙上呢，多是一些寓意待客之道，为人正直，不惧挫折的风景画，迎客松啦，梅，竹，兰，菊啦。前一种年画色彩艳丽，后一种偏素雅，两种不同风格的年画全贴一间屋里，花花绿绿的，各种颜色在屋里铺开，就像进了染料库一般。今天看来，这样的装扮只能用“俗气”二字形容，但当时的我看来，它是美丽的，腊月间，屋外呈冬之色，草木干枯，泛出萧条之状，屋内四时俱全，花朵绽放，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去年，我们一家搬进新房。街上依旧有店家贩卖年画，我问父亲要不要买几张年画贴贴，父亲说不买了，白生生的墙，贴了丑得很。以前么，板壁黑虎獠牙的，不贴难看很。报纸与年画，遮住了板壁的黑，让屋子鲜亮了起来，精神饱满的迎接年，于是，年感觉到屋子对自己的重视，笑意盈盈的走来了。

我想，工作后不读书的我们就是黑板壁，我们是不是也应给心灵裱上报纸，贴上年画呢。把干涸的心灵复活，让躁动的内心从容。

多读书吧，余生，不浮不燥，不慌不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