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徐小小长得并不很美,可是极富有魅力。在这个属于男人的户外广告世界里,她日常只穿工装,依旧难掩女人特有的柔媚。一头褐色的长卷发高高束起,耳鬓边有几缕调皮的发丝装扮着她精致的脸蛋,双眼皮、柔和的瑞凤眼,明显的酒窝痕迹,眼神清亮坦然,有一丝不让人反感的傲气,她必然成为了工地上一道靓丽的风景,也必将有人会有各种非议。
她热爱这个行业还有点男人的狠劲,可今天她第一次有点失态。
徐小小不喜欢红色,从小就不喜欢,而现在她公司的玻璃门上醒目地写着她的名字,后面还跟着两句骂人的话,记号笔是她最讨厌的红色的。地上都是菜皮和打碎的鸡蛋,一片狼藉。她一向爱穿平底鞋,可恶的是今天她刚从招标会上回来,穿的是那双天蓝色的高跟鞋。小小低头看了一眼无辜的鞋子,把门钥匙放回提包里,对跟在后面的助理球球说,“打110报警,等警察取证后,叫下保洁员给她一个红包,辛苦阿姨处理下这些了。”
球球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她不担心小小的情绪,知道她这个老板从来处事不惊,但她还是低头拉了拉小小的西装袖口,“姐,你今晚到我家去住,我估计你那边可能也......”
小小在公司门前的长凳上坐下,拉着球球一起,“他们不敢来的。”
“姐,你看看我们公司微博,这些人是不是都是那个朱老板的手下?”小小拿出手机刷了下,她也猜到了,可能后面她需要处理的“杂事”会比正事多出很多。她抬头看了眼这片商务楼,钢筋水泥的强悍外表下装的都是些疲惫不堪的打工仔,还多了一些衣冠禽兽而已,而她现在一身正装,也像一个假面人,不是吗?但她自问她这次的选择是对的。她不可能置身事外,小石头是他的人,她必须护着。
“徐总,他们.......他们又来了!”小小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华姐的电话。“你等我,我马上到,别和他们吵,先保护好小宝。”
小小把这里的“现场”交给球球处理,温柔地抱了抱她这个可爱能干的助理。
徐小小到华姐家只用了十几分钟,她回身看了眼锁好的车门,就踩着高跟鞋跑上了二楼。
房门大开着,本来就破旧的木门上有几个大脚印,这里只是深圳偏远地区一处很破旧的出租屋。
房间里两三个壮汉撑着场面,小小知道都是朱老板的手下,有一个她还在工地上见过。不过就是想逼她来出面处理。“我是徐小小。小石头还在医院,你们来这里闹他的家人有意思吗?有什么事到我公司来谈。”她走到华姐那边挡在她和小宝身前。
“到你公司去谈?你公司现在也是一片乱吧?在这里逞什么能,到一边呆着去。”其中一个小小没见过的壮汉用力推开她,大笑着说着。一介女流真不在他眼里,他还继续威胁华姐让她在一张收条上签字。小小能猜出收条的内容,是让她签字证明徐小小实际只给了叁仟块钱的补助了结小石头的工伤,而不是现在的四五万块钱,还有单人间的病房等。
小石头跟了徐小小三年多,这次是负责A汽车公司在成都的门店门头返修项目的带队,同去的还有她两个工人,现场保护一直是小小强调多次的,从事后的现场反馈和视频看,小石头没有任何操作问题,是现场卸废弃材料的大车倒车把小石头在的脚手架撞倒,导致他从将近三楼的高处摔下受伤。这应该是对方客户那边负责,可因为A汽车公司的老板和小小打了招呼,小小就没再追责,自己承担了小石头的所有医疗费。
本来这件事就算是结束了,没想到现场正好还有一个工人也同时被撞到了,导致右腿骨折,而这个工人是另一个工程队的工人。那个朱老板是葛朗台一样的人物,从不给手下上保险,更别提在这样的事上让他花钱。工人小李得知小石头的巨额事后赔偿,就在他们广告圈的内部网站上把徐小小狠狠地表扬了一顿,这让朱老板丢尽了脸面,才有了现在的这些“大场面”。
小小没有理睬这些人,她拿出手机把房间里打翻的桌椅,被打碎的锅碗等一一清晰地拍照然后上传了他们广告圈的内部网站,题目叫“流氓”。很快那个认识小小的壮汉就接到了朱老板的电话,说了几句就冲到小小面前,手上拿着那个证明,“老板说了,他明天亲自来找你谈这个。你等着瞧。”
“兄弟们撤了,走。”他们仨走前又各自踢了一脚地上杂乱的桌椅。
小小没再去看他们,把华姐和小宝一起扶到里屋,看了下她们身上,还好没被打,只是刚才被那三个流氓骂了几句。“晚上到我那儿去住吧,这里他们估计还会来的。”
自从小石头躺在医院里,小小就第一时间来照顾他们娘俩,华姐的腿不利落,小宝才只有三四岁离不开人,医院里小小就安排了护工照顾小石头。
“徐总,这不是给你添乱吗?我们......”
“没事,虽然对方是全责的,但也是我派他去出工那边的,我应该负责,医生那边说小石头还算幸运的,没有大碍。华姐,你就安心带着小宝住到我那儿。”
“漂亮姐姐,爸爸说你是好老板。”
小宝稚嫩的声音带着糯糯的甜,小小害羞地拉起小宝的手问,“为什么爸爸会说我是好老板呀?”
小宝挣脱小小的手从身后的大床的枕头下,拿出一本很单薄的日记本。小小在里面看到了小石头记下的她给他的一些微不足道的照顾,有详细的时间和赠与的东西,小到一份早餐。
小小一页一页地翻看着,眼前都是小石头憨厚的模样,随后把日记本郑重地还给小家伙,她抱起小宝,拉上华姐的手,走出屋子。这些跟着她的兵都从不在她面前多说什么,他们只是把活做得特别漂亮,总能得到客户的夸奖,把心里对她的感激都放在行动上,这些就够了。今晚小宝却轻易地让小小内心翻腾起来,她想做得更好,为了他们!
这个世界总让人觉得满目苍凉,但总要有人为正在努力生活的人出头,做那个披荆斩棘的人。
二
工地上,另一出意外瞬间发生,更令徐小小措手不及。她从没想到过,她带的队伍这几年来从没出过任何事故,而这一周她的两个工地竟然同时出了事故。朱老板的未接来电已经到了9个,她无暇顾及了。
她的老将,她最出色的兵——老五哥,从高处掉了下来,现在躺在医院里可能会变成瘫痪。
刚才下午五点二十分她接到电话,说老五哥从那里掉下去了,在接最后一根亮灯的电线的时候。她放下手头重要的电话会议,来到医院,守在老五哥的病床前,往事开始历历在目。
徐小小第一次接触到老五哥,是有一回在新工地上看到的一群吵架要薪的工人里,那个包工头是出了名的“欠薪专业户”,但他的散活多,身边就聚集着一群这样的做临工的。那时候的老五哥缩在角落里,他不想参与吵架,只想讨要到自己的工资,但最后他走的时候对那个老板站的方位吐了一口口水。
小小看在眼里觉得这个老五哥很有个性,这行里可没人敢得罪这个包工头。虽然他看上去那么不起眼,永远是那件灰黑色的夹克衫,板刷头,手指上都是因为长期抽烟和做活长就的难看的深色老茧子,活像个老手艺人。事实上也证明老五哥的活做得相当漂亮。
在公司初创时徐小小第一想到的就是招老五哥来,可男人不会服她这样的黄毛丫头的!小小主动找了次老五,第一次见面老五并没同意来,他宁愿做散工也不给女人做事,这是小石头后来说给小小听的,他一边挠头尴尬地笑着,徐小小当然不介意。后来是老五哥自己来公司报到的,拿着小小的名片,见面第一句话很朴实,至今小小都记忆犹新,“你这丫头有点本事,自己做图自己能上脚手架指挥,俺服,跟着你干了!”
小石头说,那段日子他老五哥在其他工地上偶然见识到了几次徐小小的现场指挥。
而现在的老五哥躺在病床上,脸上都是伤,小小掖了掖他身上的被子,关了病房的门,开车来到出事的工地。现在是清晨六点多,守了一夜的她反而很精神,她想知道是什么原因?
徐小小不是第一次爬脚手架了,她看了一眼高度,在心里鄙视了下,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上天蓝色的高跟鞋。
“徐总……徐总……”
她看着不远处在朝她的方向奔来的人,她把公文包往地上一扔,开始往上爬,仿佛这工地的上面是另一个世界,足够慰籍她苍凉的心。
途中有过一次差点踩空,但有惊无险,小小看了一眼离得有点遥远的高跟鞋,正张开大嘴想要骂她这个主人的样子,拍了拍身上蹭到的灰,在这个楼面四处转着,她心里有底了。摸着那些几乎快完工的灯箱,老五哥做得棒棒的防水,她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一处血迹(抓痕)上。
“为什么?这么熟练的你,会出事故?”小小想到了她在老五哥屋子里看到的那张诊断书,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次一定要让老五哥在医院好好做个全身检查。
三
小小第一次来到老五哥的“小屋”时,她不知道这算不算一个屋子,她在城市里长大,这样的脏乱是她完全理解不了的。这里只有一个破旧的木板床,床下是几个大小不一的塑料面盆,搭在上面的毛巾扭成一团。房间里拉着一根尼龙绳,上面挂着一些男士的汗衫和一些内衣裤,房间里散着不同的白色、红色的马夹袋,从露出的边角看是可能已经腐烂的蔬菜,还有的纯粹是垃圾。屋子的门在打开的瞬间似乎有无数个灰尘球球抢着要冲出屋子,一股子霉味却始终散不干净!
整个房间里没有椅子,老五哥在小小进屋后第一件事不是递上茶水,而是递过来一小瓶六神驱蚊水。“徐总,用这个先喷一点,这屋子飞虫太多了。”小小接过小瓶子,没有立马往身上喷,而是拿着直接下了楼。
上楼时她就看到一楼过道里挤着两三个嚼舌根的阿姨在说老五哥还没交房租却还带女人回家。她下楼把屋子的房租付清了,知道这样的地方也不会有什么房租合同和押金,但她还是让房东阿姨给写了一个收据证明已清。前后用了不到十分钟,上楼后她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大背包,“老五哥,把这些都整理下,跟我走!”
老五灭了手里的烟,“去哪?这里还欠着房租,我......”
“我刚才都结清了,这里不能住人的。”小小麻利地收拾起了床上散落的衣服和破旧的被子,正要整理到绳子上挂着的衣服时,老五哥立马自己取了下来,他还想着推却几句,但真的不好意思让还未出嫁的自家老板整理这些男士的东西了。
小小关上那扇门的刹那,好像关上了一个真实的悲惨世界。这个世界的苦难没有尽头,在那些楼下阿姨的眼底是一片荒芜和无须拯救的无视。在她看来,老五哥像是现实世界里的冉·阿让,可能还不如小说家笔下的那个人物。贫穷已是天经地义,他没有想过改变,似乎活着已是他最大的成就。
阳光能够透过这些高大的梧桐树偶尔倾泻在这片土地上,却无法寻到这微小的呼唤。听不到也看不到,因为这些呼救的声音,它们的主人自己也不知道,而是存在心底最深的呼喊,如果可以,小小想称之为被锁住的呐喊。这个行业里有太多个老五哥了。他们没有梦想,他们的梦想就是每个月可以转款给家乡亲人的金额再多一个零。
老五哥觉得走在他前面下楼的这个女孩,真的可能成为他下一个老板了。他看着她从包里取出平底鞋,很淡然地换下脚上的高跟鞋,甩给他一包中华,回头对他说,“老五哥,等会儿我们一起去工地,有新活了,这包中华你收着,那边发一圈。”
这么娇媚的女人,说着他们这行的话,让他觉得恍如隔世,这个老板不会太差。小小的额头前飘散着几缕卷发,像是古时的轿子的帘子被风忽地吹起,就惊艳了时光,光洁的额头下是一双笃定柔和的大眼睛,此刻阳光正洒在长睫毛上。
小小一直记得那条山路,并不长,那时她和老五哥走了将近十几分钟,她时而看看那些破旧的三层或四层的楼,像是带着老五哥离开了收容所一般。她在心里回忆着自己存折上的数字,她可以养活这些工人多久?可以为他们创造怎样的将来?这十几分钟里,她越走越坚定,到最后开始慢慢不自觉地跑起来,人生的路只有奔跑起来,听到风在耳边呼啦啦地回响,才会觉得真实,不是吗?老五头也随着加快了脚步,他不知道身边的新老板为什么开始奔跑?只是感觉到她身上有一种光芒,似乎慢慢离开了背后的那个世界,他必将迎来一份新生。
四
“老五哥,我来了!跟我走。”小小依旧是这句话,她安排了特护,转去了单人病房,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医生说老五哥只是需要时间康复,康复后不能再做这行了,但小小不会放弃他的治疗,他是她带的兵!
一切都来得太快了,先是小石头再是老五哥,几乎两个骨干力量暂时倒下了。小小每天自己带队看图纸,上脚手架,亲自带新人,半个月的时间里公司的业务没有受到影响。可任何地方都不单是生意场,还有人场。她的公司门口先是被胡乱涂画,她员工的家人被威胁,今天她面对地是对她本人的恶意诽谤和辱骂。
“姐,我们找律师处理吧。姐......”
小小已经盯着电脑屏幕刷那些帖子快半小时了,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快挤爆了吧!他们广告圈的内部网站的用户几乎有五六百家,网站上平时都是一些工程材料价格的实时消息,很少有什么八卦新闻,对工地事故也一向低调处理。这次小小对手下两个员工的爱护得到了上级领导的赞许,而其他工程队伍的头头被朱老板那一煽风点火,都开始对小小的公司进行诋毁,影响到他们自身利益,又怎么可能不跳脚?
“说给我听听吧,还有什么?我知道你一定很清楚那些。”
球球知道什么也瞒不住自家老板,仔细地把几个工作群里大家议论的“小事”一一告诉徐小小。她不是没有心理准备的,也并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有几个老板的手下员工要求劳动仲裁赔付之前的工伤,更多的是希望私下可以拿到一些补偿,之前被忽悠的理由开始被工人们发现不太对,他们知道不是每个老板都这样做都只给一点点赔付金打发他们,也知道了存在像徐小小这样的良心企业主,爱护手下,出事了也没有一味的隐瞒而是积极处理,并且自己拿钱出来照顾受伤的员工,工资照常发放,每月还有上保险。这样的“区别待遇”很快在圈子里传开了。这些老板那里却是员工大批量流失的也有、闹事的也有,就是人心乱了,各个工地都断断续续地出现大量问题。
“迁怒”二字就似乎被标记在网站首页上。大家开始诋毁起了小小的人品,出现频率最高的还是那句“女人做不了男人的活,该干什么去干什么,不要逞能。”最过分的却是有人胡编乱造了一出“戏”,污蔑小小和不知道哪里的一个工头有暧昧不清的关系,乃至于有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吃瓜群众开始讲起了小小“恋爱史”的故事,都可以写成一部短篇小说。更有甚者开始就小小出色的工作成绩挂钩上了她的“美貌”、不婚主义、冷傲,还有人说她有抑郁症,一直没有恋爱结婚是背后有大老板捧着等等。版本越来越多,也是越来越不堪入目。
小小端起桌上的红茶,口感有点涩了,跟这些无聊的内容比起来,还是可以暂时暖一下她正在绞痛的胃。她该怎么面对?小小此刻心里并没有答案,情绪倒是没有之前那么愤慨了。她下意识地拿起了办公桌上的解压玩具胖虎在手心里转着。
“姐,你还有心思玩这个?”
小小抬头把解压玩具递给球球,“高压下需要疏解,一门心思地钻进痛苦里更加解决不了问题。暂时不用找赵律师,也不用回复,再看几天吧。现在只要工程进度没问题,老五哥和小石头的治疗跟得上,其他不算什么。”
“姐,他们说的话那么难听,你还没谈过恋爱呀,这个...我看不下去。不能去怼回他们吗?为什么呀?”
“解释吗?没有用的,只会让他们更加嚣张。”
这样的谈话持续到了后半夜,球球一直陪着小小,她不放心自己老板,家里小小请了保镖,照顾华姐他们一家不会有什么问题。她这几天就一直住在公司休息室里,球球就陪了这么多天了,公司更不能再出事了,小小也一直没有搭理那个朱老板的各种骚扰。
“姐,你为什么会选择我们这个行业?不觉得女人做这行,像个男人婆,你这么漂亮,学历也高。”
“因为喜欢工程完工后亮灯时的那份耀目,因为佩服这些跟着我一起干的弟兄们的付出。可能我也说不清楚,只是一份热爱,感谢引我入门的张师傅。那时候我还什么都不懂,这一干就已经这么久了。”
“弟兄们?老五哥他们吗?他们看上去每天都那么脏兮兮的。”
“你真像个孩子,球球。你去打印机里拿一下我刚才做好的完工照片。”
“姐,这张你也在脚手架上呀?天哪,你不怕?”球球翻看着手中的彩色照片。
“这几年来,所有的工地完工时我都在现场,没有一次拉下过啊!照片上的这些人是我最优秀的兵,也包括可爱的你,你们无条件地信任我,我没有理由不双倍地爱护你们,我也更需要在一线工作,脚手架没什么害怕的,有保护措施的,我也没有恐高,上面的视野很好的。”
“姐,你真棒!怪不得小石头他们那么敬重你!”球球看着眼前一身工装的女子,第一次觉得女人可以这么飒真好!
“敬重?这词有点让我害怕倒是真的,我还年轻!”
“姐,你还有心情调侃我?你不担心这些诽谤你的帖子继续发酵?”
“担心没有用,实际行动才有用。”
“姐,你别冲动。”
徐小小揉了揉球球的长发,拉着她一起去洗漱,很晚了,讨论这些烦心的事不利于睡眠。
五
三天后的清晨,持续发酵的跟帖已经惊动了上面的领导,而在他们干预之前,徐小小在朱老板的主贴下面,实名回帖:“你真是无耻。”一场唇枪舌战又拉开了序幕,但小小再也没有回帖,她后续已委托了赵律师和网络工程师调查,很快张律师就直接发了律师函给朱老板及其所在企业。不到12小时,网上的帖子就都被清理干净。
通过网络工程师的介入调查,朱老板聘了一批水军来发帖污蔑徐小小已经构成犯罪,现在正在警察局被约谈。赵律师也提交了小小交给他的相关证据,Every cloud has a silver lining(每一朵乌云都镶有银边),我们需要的是在阳光底下生活,远离垃圾人,但该反抗时无须客气!
网络从来不是法外之地。
那天球球睡着后,小小其实就穿着拖鞋来到了公司的顶层,这里并不高,六楼而已,她身上只穿着幸运草花样的睡衣。带她入门的张师傅曾经和她念叨过,这行不适合女孩子做,但她可能会成为一个好老板的,她有一棵悲天悯人的好心肠和对这个行业的敬重和热爱,她会成为一棵幸运草,扎根在这片泥土里,哪怕风雨猛烈。那时候张师傅教会了她怎么省下材料,怎么节约完工时间,怎样做好工人排期,她学得又快又好,可张师傅没几年就生病离她而去。从那时起,她一直喜欢收藏幸运草花样的睡衣。她依旧会坚定地守护自己的梦想,不回头,不放弃!
这里的风很大,她曾经想一头扎进黑暗之河里,放弃自己,她也会累。可脑海里始终晃着一个信念,那个信念让她相信“萤火虽微,愿为其芒。不啻微芒,造炬成阳”。每个人的生命都值得被尊重,他们这行的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没有保险的,或者是临时工,做户外广告的都是些临时工,有些甚至是当场随意找的一些,当然这些人不会上危险作业,因为谁也承担不了更坏的结果,但帮衬下递个工具啥的必须有小工。而重要的骨干的力量会在高空作业。这行要逐步正规化还需要时间,小小不会是第一个想往正规化带的小企业主,她相信将来这行的事故率会是零。
每个人守护心底的纯净会很不容易,坚守初心更不容易,而被污染、被带偏、被同化太简单了。人都渴望群居,渴望热闹,害怕被孤立,也害怕成为别人口中那个不正常的人,特殊的人,那个“怪物”。只要你在一个圈子里,就有这个圈子不成文的规则,谁先打破规则,谁就会成为被众人嫌弃的人。而总要有人去做那个不正常的人,去捍卫一些原则,是生的原则,是人生的正面!
六
老五哥出院了,右腿落下了残疾,再上工的概率几乎没有了。
“这是聘书,老五哥。”
小小递给老五一个灰色文件夹,里面是和老五哥签订的三年的顾问合同。“徐总,这是啥?你给俺说个重点,这么多字俺也认不全呀!”
小小让身边的公司法律顾问赵律师给老五哥细细地讲解了合同内容,她在一边用比较通俗的词汇说了下工作内容和弹性工作时间,新工作是指导到岗的新工人的现场操作等。
小小让赵律师先离开了公司会议室,蹲在老五哥的轮椅前面,握着他一双手,“这双手是老手艺人的骄傲,必须继续发光发热的,我从不会放弃我带的兵,你还是我最好的一个老兵呢。老五哥,安心地接受这份顾问合同,我们继续一起走。你也不放心丫头的,对吗?”
“对..对...,丫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面对。我都听说了,你做得好。我们这些老兵,请丫头把我们带在身边。”
“谢谢你。”老五哥握住小小的手,低头哽咽地说了句。
“这有什么好谢的呀,老五哥,丫头谢谢你肯跟着我干,现在不嫌弃我是女的了吧?”
老五哥这下真的不好意思,抬起双手放在轮椅两边,“我……最服你。你不比俺们男人差,但以后还是注意安全,啥脏活累活不用冲在前面了,有他们呢。”老五哥看着会议室外挤成一堆的小孩子们,都是这次新招来的,正好奇地看着里面。
小小终于畅快地笑了出来,这段日子有点难,可任何坎都会有过去的一天!
七
小石头已经复工,家人也从小小家搬去了公司的新宿舍。他这次又去了一次医院,拿回了老五哥的复诊报告。
“徐总,还好发现得及时,老五哥的药里增加了这几味药后,医生说这次片子拍出来恢复得很不错,不要太劳累就不会再有上次的情况了。”
小小上前接过来报告看着,的确各项血常规的指标都正常了。这算是更好的消息了,老五哥出院前小小让医生安排了会诊增加了针对性的药物,还让小石头每日叮嘱老五哥吃药,半年来终于有了效果。
“徐总......”小石头有点吞吞吐吐地,“我们几个都是粗人,这么些年,你从没有想过自己的事,我们几个的小家却是越过越好了,老五哥和我聊起很多次,我们都不好意思来问候你,想着是不是公司事情多,耽误了你自己的婚姻大事,你该给自己放个大假了。”
小小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小石头,给我根烟。”语气里的不容置疑,让小石头没有机会去多说一句什么,他递给徐小小一根烟。
第一口小小就呛到了,这是她第二次抽烟,第一次是她的师父张师傅走的时候,现在的她依然无法学会抽烟,此时此刻她却就是喜欢这点烟味,让她觉得自己可以像个男的,多一些力量。会吗?
“我们这行的风险很高,还是有很多都是临时工。我时常在想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来改变?那些之前攻击我污蔑我的老板们不就是因为我愿意付出更多成本来爱护手下,承担这些风险吗?小石头,只有大格局有了改变,才能彻底改变你们的工作模式。”
“有好的方法啦?徐总。”
“还没有想到。我现在能做的我都在做,剩下的交给时间。”
八
两年后,赵律师送来了新的行业规范,小小刚下手术台,摘除了小半个胃后,她只有80多斤了。“值得吗?”
“谢谢你奔波了这么久,这是最好的礼物。那次......咳......咳...,谢谢你替我瞒着球球和华姐。”小小看着红了眼眶的好友,也是自己的律师,她知道身边的好友们都觉得她值得一份更好的事业,可她选择了当下这份苦活,也没准备放弃。
“那天多危险呀,还好你提前和我说,如果你们到家,遭到他们报复,怎么办?”
“我有你呀。”
“律师不是万能的,好好爱护自己,远离这些乱糟糟的事,还有人。过正常人的生活,你真浪费了你的经济学博士学历了。”
“在这行里,我一样可以的。我就想做个不正常的人,而我期待他们的生活有所改变。”
起风了,好像这里的风从未停过,南方的风也一样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