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锦囊

第三个锦囊

乔正芳

在京城做官的有光又一次收到了老家武壮捎来的书信，字虽写得乱七八糟，但意思有光还是看懂了。他放下信，久久不语。

他和武壮是叔伯兄弟，相连的血脉给予了他们相似的命运——父亲都是酒鬼，他们的娘受不了酒鬼丈夫和贫穷的折磨，相继过世了，日子过得很是凄苦。

有光立志要离开这伤心之地。他拚命识字读书，字是财主家小少爷教的，他们约好，逮一只蝈蝈教三个字。有光识的字越来越多，小少爷教不了他，有光就央求武壮帮忙看牛，他跑到学堂窗外去偷听。有几次牛吃了人家的庄稼，被他爹好一顿胖揍。

学堂里的先生截住有光问：“孩子，你为什么要读书？”

有光说：“读书太有意思！如果没有书读，这日子一天天还有什么活头。”

先生颔首，说：“那么你晚上来吧，我愿意教你！”

苦读十年，一朝中榜。有光赴京前，武壮拉着他的袖子一直哭。有光鼓励壮，若想和哥一样将来立一番事业，就去找先生读书吧！

武壮去了，可那些字像一个个小蚂蚁，挠得他浑身酥痒痒的直犯困。武壮喜欢上了喝酒，每喝必醉，简直和他爹一模一样了。有光几次写信劝诫，终不起作用。

有光决定再拉武壮一把。但前提条件是——他得具备被拉起的志气。他喊来心腹常仁，如此这般吩咐一番。常仁点头，即刻收拾行囊，打马扬鞭，直奔有光的老家而去。

常仁来到村子里，恰巧遇上武壮正和一个泼皮骂街。

武壮两手叉腰：“你敢惹老子，你知道老子是谁？我哥可是京城里的官员！”

那泼皮也不甘示弱：“呦呵，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哪家当官的有你这样的弟弟|？丢人现眼！”

“呸呸。不服？来试试，看看老子的厉害。”

常仁看了直摇头。

村人见来了一个城里人，纷纷上前打听。就有人喊：“武壮，别打了，你京城的哥派人看你来了。”

常仁下马，冲着武壮躬身施礼。那泼皮一见，知道壮所言非虚，忙撒丫子开溜。

武壮揉揉眼，只觉得太阳亮闪闪地照着脑门，他脖颈挺了挺，声音提高了八度：“你是我哥什么人？我哥怎么没来？”

“我姓常，是老爷的家人。我们老爷重情重义，今日特派小的来满足您三个要求。”常仁拍拍手里的绢袋，“老爷的美意都写在这里啦，就看您能不能抓住机会翻身了！不过我们老爷是有条件的，时间只限今日一天，过期作废。”

武壮两眼放光，笑嘻嘻问：“真的？”

常仁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们老爷是朝廷命官，言出必行的。”

武壮叫快快打开第一个。常仁依言打开，只见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上写到：一应衣履，全部满足。

武壮挠挠头皮，拿眼瞅着常仁说：“我想要一件你身上这样的皮子大氅行不？”

常仁说：“好。”

常仁带武壮去了镇上的澡堂，让人好一顿捯饬，换上大氅。

武壮左看右看甚感欢喜，竟有些得意忘形，问常仁：“你看我这个样子，和我家有光哥像不像？”

常仁咧咧嘴角，似笑非笑说：“如果您再苦读十年书，那就更像我家老爷了！”

武壮撇撇嘴，让快快打开第二个锦囊。只见上面写着：今日一应酒食全部满足。

武壮很激动，忙不迭喊着：“我要去最好的酒楼！我要让县城最阔的牛家少爷看看！他吃的山珍海味我也吃得起！我还要找个唱曲的俊妞来！”

这个条件不在第二个范围之内，但常仁还是答应了。

武壮上得酒楼，大呼小叫：“店家，牛家少爷平时点的是什么，你今天就给爷上什么！我要最好的酒！最贵的菜！全城最俊的小妞来唱曲！”

店家应着，一一去安排。

珍馐菜肴罗列一桌，佳人美酒殷勤款待。武壮开怀痛饮，直喝得酩酊大醉，日落西山。

常仁提醒道：“爷不要贪杯，还有第三个愿望呢。”

此时的武壮早已将万事抛诸脑后，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她姑婆明日嫁给谁！

武壮晕晕乎乎一步三摇，拉着唱曲的女子不让离去。女子一挣，武壮站立不住，一个趔趄扑在常仁身上，差点把常仁推倒。常仁觉得实在丢脸，忙吩咐人雇车送武壮回家。

夜深了。常仁望着天上一轮孤月发呆。约莫四更天了，武壮依旧呼声震天。眼看这一天就要过去了，常仁心有不忍，他起身倒杯茶，拉武壮说：“爷，还有一个锦囊没开呢。”

正做着美梦的武壮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嘴里骂骂咧咧：“滚！爷要睡觉。”

茶水泼了常仁一身，常仁摇摇头，一径出得门来，打马而去。

武壮一觉睡到天大亮，睁开眼睛，只见四壁空空，一如从前，唯身上盖的一件皮子大氅，发着幽幽的光泽。壮不禁开怀大笑，有了这件宝贝，他又可以畅快地喝几顿好酒了！

常仁回去复命，将前因后果一一回明。有光默默打开第三个锦囊，白纸黑字异常清晰：房屋十数间，田地三十亩，妻一人，仆三人，另加白银百两。

有光无力地垂下手，一阵风来，吹落那纸条，簌簌有声，像一串无奈的叹息。

（1790字）

发表于《小说月刊》2022年6期头题特别推荐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