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债

很久以前，大山深处的一个山凹里住着三户人家，那是玉英婆家三兄弟的家。后来大哥搬到山外去了，小弟是军人，转业后带着妻子一起到单位去了，就只剩下玉英一家人住在这里了。玉英的丈夫是煤矿工人，一家人都盼着矿上有招工名额下来，好让他们走出深山，可招工名额迟迟不见下来，一家人也就只好窝在山里。

 从玉英家翻过一个山岭就是大屋墼窠，比起大屋墼窠的热闹，玉英则更喜欢这个只有母子四人在家的独门独户。屋后是柴山，两边是山地，门前有块大平场，平场不远处的坡下是一条清清的小溪，溪边还有个青翠茂盛的大竹园。青山绿水竹林相伴着的山里人家，空气格外的清新，虽有些孤独，日子过得倒也清净自在。

 孤单的日子不太可怕，玉英最烦心的是屋后那一片柴山的柴，如何到家，农忙时山地里的庄稼，不需要人帮忙自己一人也是很难弄回来的。在农村一个女人最怕的就是繁重的体力劳动。

 每到农忙季节，她都要到大屋墼窠里，低声下气的找人帮忙干活。那个时候，找人帮忙都是人情关系压住了的，没有付工资一说，一般都是一天给一包烟，管一天的饭，温饱都还没有完全解决的年代，如果不是紧急之事，也没有什么人找人帮忙干活的，差不多都是换工，你帮我做一天活，我也还你一天工………

 玉英家里主劳力不在家，一个女人做不动的事情格外的多，大屋墼窠里有兄弟俩都是单身汉，家中的活儿干完了就没有什么事情，农忙的时候大家都找他们帮忙干活。玉英家里的重活大多也请他们两兄弟帮忙。

 话说这两兄弟，老大叫张旺，老小叫张成。老小比较老实，干活也不多说话。活儿干完了就走。老大比较油一点，四十出头了，也还没有成家。在玉英家干活刚开始的时候，还比较规矩，时间久了他就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歇息的时候，他经常开玩笑的挑逗玉英说：“你找个脱产的老公做么事，要是跟了我多好，保准让你肩不挑，人不累，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每当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玉英都会严肃地说：“张旺，你帮我干活，这个情我记得，你要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要能做到的，我一定帮。你不要胡说八道哦，你再要这样说，以后不找你干活了。”

一听说不找他干活了，张旺连忙说：“千万不要说这话，我开个玩笑都不行吗？你不找我干活，我这一身劲没处使，会把我憋疯的。”玉英知道他这话是说真不真，说假也不假的。其实细心的玉英早就从张旺的言谈举止中发现，张旺可能对她动了歪心思。为了避免再和张旺有过多的接触，玉英决定再也不找人干活了，她深知一个女人的清白比什么都重要。她不想让张旺坏了自己的名声。

 玉英不找张旺干活，这张旺真的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有事没事的总是喜欢在玉英家的周围四处游荡，玉英心里有一种可怕的预感，他害怕张旺突然有一天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

 果然不出玉英的预料，一日玉英在山上砍柴，张旺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把将玉英拦腰抱住，玉英急得大叫：“张旺你疯了吗？青天白日的，你不怕遭雷劈吗？”。谁知情绪失控的张旺，反而更放肆地说：“我不怕，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能和你在一起，怎么都值了。”

 玉英急得大叫：“张旺赶紧放手，我可要叫人了”。此时的张旺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的，更加放肆地说：“你叫呀，你扯破嗓子也只有我能听见。”玉英没有办法，只好说：“张旺你这样胡来，不怕我告你吗？”谁知张旺听到这话更加得意了，你去告呀！我们之间的关系在别人眼里早就不清不楚了，是谁先到我家里找我的呢？这人真是不可理喻了，玉英做梦也没有想到，张旺把干活当成感情的筹码了，此时玉英后悔万分，早知道张旺有这心事，打死她也不会和他有任何瓜葛。

 眼看玉英在挣扎着，没有什么力气了，张旺突然又换了口气，他一边死抱住玉英，一边乞求玉英可怜可怜他，满足他一次，仅此一次，他是真心的喜欢玉英，此后保证不会再犯……

其实这只是张旺的另一种套路，玉英知道她今天是无路可退了，他那么大力气的大男人，将她拦腰抱住，她能挣脱得了吗？玉英实在是没有一点力气再和张旺对抗了，只好无奈地说：“张旺，如果你觉得我欠你的，想怎样就怎样吧！所有的事情今天做个了结…………

 无可奈何的玉英含泪满足了张旺之后，张旺反而嬉皮笑脸地说：“女人不要死脑筋，你那男人常年不回来，不知外面有几个女人呢！你在家里好好对我，事情有人做，自己又不孤单，多好。玉英没有想到张旺又想得寸进尺了，她没有再理他，自己径自回家去了……

 她立马给丈夫写信，要他尽快的带他们母子离开家乡，玉英的信丈夫恐怕还没有收到，张旺又来骚扰她了，这一天玉英在山地里锄草，张旺假惺惺地也来帮玉英锄草，此时的玉英再也不敢让张旺帮忙干活了，她害怕张旺找油头与她继续纠缠不清。对于眼前这个毁她清白的男人，她有一股无法言说的愤怒压抑在心头。

 她看都没有看张旺一眼，转身就往回走，谁知张旺却上来拉拉扯扯的不让她走，此时玉英已是气愤至极，大声呵斥道：“张旺，你到底要怎么样？你说过的不再纠缠于我，如要出尔反尔，我们就同归于尽。”此时的张旺仍然嬉皮笑脸地说：“那好啊，在阳间做不成夫妻，我们到阴间做夫妻也好啊！”张旺说这话时，乘机伸手来拉玉英，正在气头上的玉英，用力一推，坏了，张旺一个趔趄没有站稳，加上玉英气头上用力过大，只见张旺从半斜着的半山腰的山地里一直翻滚着到山底下的小溪边………

此时又气又惊的玉英吓傻了，她傻傻的看着自己那一双推过张旺的手，不知如何是好。半天缓过神来，她飞快的朝山底跑去，张旺已浑身是血，气绝身亡。此时玉英心里极度自责，张旺的德行是不好，可他毕竟帮过自己，无论怎样也罪不该死呀！自己怎么一下子就让他死了呢？是自己亲手害死了张旺的，无意间自己竟然成了杀人凶手，要是让人知道了会坐牢的，甚至会………玉英不敢再想了，吓得飞奔着跑回了家，关上大门在家里瑟瑟发抖……

 几天后，有人发现了死在山底的张旺，大家都认为他可能是喝多了酒失足掉下去的。一段时间后，关于张旺没有人再提起，此事也就算过去了，玉英那颗带着罪恶感的不安的心也稍稍平静了下来。

 就在玉英的情绪稍稍恢复正常后，一天夜里突然梦见了张旺，就像是生前一样，嬉皮笑脸的对玉英说：“你这女人好狠啦，居然亲手送我上黄泉路，不过不要紧，我时常在你家里看着你，你再也拿我没办法了，你那脱产的丈夫，很快的就会到我一块儿来了，这样我就放心了，也让你尝尝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滋味，不要怪我心狠，跟你学的。”此时玉英突然惊醒，她满头大汗的回想着梦中的情形，确定一定是张旺的魂灵要报复于她，她不能告诉别人，也不敢告诉别人，可又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保护丈夫，只得在家中整天念叨着：“张旺，你要报复冲我来，冤有头债有主，不要害我丈夫，他很无辜。”

 尽管如此，几个月后，玉英的丈夫还是被矿上的同事送回来了，人已经瘦得皮包骨头了，说是肺癌晚期。玉英整天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寝食难安的忏悔着，祈祷着，可没过几个月，她的丈夫就撒手归西了………

 矿上有规定，凡是病故伤亡职工家属，都可以到矿上谋生活，从此玉英母子走出了深山，玉英在矿上的食堂做后勤工作，几个孩子完成学业后，都找到了一份满意的工作。尽管玉英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但是她那颗负罪的心却时常在自我折磨，一想到自己身负两条人命，她心里就像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头………  就在玉英七十九岁那年，儿孙满堂为她做寿，吃完饭后，她让孩子们坐好，听她讲一段离奇的故事，然后就把自己的亲身经历原原本本的讲给孩子们听，说这是压在她心里几十年的秘密，这秘密有时候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今天不管孩子们怎么看她，她一定要说出来，她不想把这个秘密带到土里去。并告诫孩子们，以后无论生活状况如何，夫妻尽量不要分开，一家人只有在一起生活才会有凝聚力，才会互相依靠，不会有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还有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不要欠别人的情，欠别人的情是很难还清的。能用钱解决的事情，不要拖泥带水。

 最后说到她的一生，过得辛苦还欠下了两份情债，两个男人都因她而死，她把丈夫的病也当成是她所致的。她承认就在张旺抱着她的时候，她动了恻隐之心，如果她誓死不松口，张旺也不能拿她怎样，她的一时之错，居然酿成了终生悔恨的大错。来世只想做牛做马来还，说完脸上带着平静的笑容，安详的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