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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蓝蓝

鲁迅文学院学员

散文
2022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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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父亲树

海蓝蓝

今天难得回我的老宅院看看,发现家属区许多家院里的树都干枯了,远远望见我家院里那棵父亲种的杏树,却依然枝繁叶茂,葱葱茏茏,生机无限,没有一丝悲秋之感。

当我推开沉重的院门,看到了散落一地的杏核儿,与泥土混杂成厚厚的一层,几乎封堵着整个儿过道,粗大的根脉已把水泥地面顶出一个又一个大包,崩裂开来。几根大碗口般的枝干几乎占居了院子中央。

当我抬头看着丫叉着伸向天空的枝枝蔓蔓,纵横交错交错在一起,竟没有发现一片枯黄的叶子飘落下来。我想起了那则《井底之蛙》的寓言,笑自己还不如一只井蛙看到的天空大呢!轻轻抚摸着“父亲树”,二十七年前的往事,又浮现在眼前:

那年夏天,父亲和母亲搭乘邻居儿子的货车到我单位门口下车。他手里拎着塑料袋,里面装的都是对晚辈的“爱”。说起父亲的爱,又让我联想到另一件事:那年秋天回宣,家里摆着一个盆栽的葡萄树,一串大而圆润的紫葡萄悬挂上边。父亲说十块钱一盆儿,有两串葡萄,是新品种,叫巨峰。我和你妈尝了一串,这串一直给你留着,等你回来吃新鲜的。”听到这话我的泪不由自主地溢满眼眶。他们两个人的工资都不高,为了唯一的女儿能吃到新鲜葡萄,竟用这样的方式表达对女那份爱。

那次父亲拿的,是从刚买来的黄杏。父亲对外孙说:“这种杏好吃,颜色鲜亮,味道也好,姥爷带你将这颗杏核儿种到小院的那块自留地吧。”说完,祖孙二人就去行动。因忙家务,我并没到现场。

十月,父亲独自来我家小住,可能是人老的缘故,适逢深秋,吃点水果就不舒服。夜半,父亲拉肚子了,来不及出门就无法自控,还是女婿帮他清理衣裤。父亲由衷地感谢女婿的孝顺,没一点儿嫌弃。第二天早上,父亲说要回去了,因为天凉了,他担心母亲不会使用土炉子。我知道这是他不想再麻烦我们,只是为自己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我不同意他的决定,哭了,可他说:“你这孩子,哭什么,爸还会再来的!”我的心隐隐作痛,怕他这一走,就再没机会到女儿家来。

我们很无奈,只好送父亲到车站,看着他的身影挤进车厢,我的泪又来了。车载着父亲越来越远,而我还在挥动着手臂望着、望着……

第二年春天,杏树长出来了,一天比一天长高。老公说把树移到小土坑的边缘,还可以利用空间种些别的植物。是啊,树还小,挪到了坑边,还可以种上南瓜(那年秋天,收获了大小不等的几个南瓜)。杏树也长到两米。

暑假,我回到宣化,聊天时告诉父亲:那棵杏树可高大了。父亲说桃三杏四,不出几年就能结很多的果实了。儿子考上重点中学,我得回去为他准备住校的被褥。

一天,小侄突然而至,告诉我:“爷爷病了,想让姑回去呢。”顽皮的他说完,就跑出去找弟弟了。傍晚,我到外面找他们,发现现在东边的月亮格外大,格外圆,后来翻日历才知道,那天是农历七月十六,还是超大红月亮。

吃完饭,我到邻居家给三哥打电话,询问他父亲的病情怎么样,还让他告知父亲小侄已安全到达,让他放心(其实那天一早,侄子就到火车站,年纪小,又是第一次独自乘火车出远门,误了发车时间,只好等下一趟列车。他不知道错误是会造成连锁反应:火车晚了,乘坐班车时间也会延后的。他是中午1点多下车,也不知道吃饭没有,一直等4点多的班车)。

那天,我久久不能入眠,不知胡思乱想些什么。半夜,一只猫头鹰的叫声掠过屋顶。俗话说“不怕猫头鹰叫,就怕猫头鹰笑”。可又有谁知道猫头鹰的叫与笑是的区别呢?

迷迷糊糊中,我看到母亲的家里有很多出出进进的亲友,而父亲端坐炕上,笑着望着进门的我。我从兜里掏出块点心送到他嘴里。父亲笑了,吃着……

人啊,只有经历过许多事情,才会相信,年轻时误认为迷信的东西,却原来也会真的发生。

带侄子回宣时已是中午。原本预定早班车的,但班车莫名的坏了,只好改为10点多的班车,乘火车的时间自然后延。在宣化火车站,我看到随行来接的小侄女,急切地问她爷爷的病怎么样啦?她怔怔地说:“爷爷死了!”其实夜晚和三哥通话时,父亲已经走了,而梦见的场面正是忙碌父亲后事的情境。

父亲去世两年的清明节,因儿子脚被烫伤而未能回去祭奠。凌晨,我朦朦胧胧地看到父亲坐在床边,只是背对着我说:“孩子的脚伤了,我来看看孩子。”我大声地喊:“爸!爸!”我多希望这是真的,而不是一个梦。

也就是这一年的春天,杏花谢了,结了果——唯一的一颗。婆婆说她楼上有个闺女,婚后几年也没有怀孕,偏方说吃了“独杏”可治她的病。我没考证此法是否真实,可如果能解他人之难,不也是助人为乐?我想父亲不会生女儿的气,毕竟这棵杏树是父亲亲手载的,是棵爱之树,是棵传承爱的树,更是孕育爱果的树啊!后来听说那女孩儿真的生了孩子,具体是不是与此杏有关,我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我再也无心顾及其他,因为暑假,我的母亲健康也出了问题,先后四次住院:宣钢、区医院、一O一、二五一。

再之后,她随我回来养病。一天清晨,母亲起床告诉我:“你爸来过,就在那颗树下……”我相信母亲的话。他们的婚姻是小时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盟约。我眼里他们有感情,恩爱体贴、幸福和谐,是一对懂爱的夫妻。

母亲来我这里三个月。那年过完“十•一”,她突然对我说:“女儿啊,妈感觉身体恢复的挺好,我想回宣化了,给你三哥打电话吧,让他来接我!”我有些无奈,但母亲不是我一个人的母亲,她会爱自己所有的儿女。

送走母亲,我默默地流着眼泪。我心里清楚,母亲走了,也会和父亲一样,再也没有可能来女儿家住了。母亲生病整整一年,也是在暑假,父亲走了快三年时,她还是追随着父亲影子去了。我的院子里,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唯有那棵杏树,结了很多很多鲜亮可口的果实。我知道,那是父亲树上结的果,那是注入了爱意的果。

那年十月,我搬到城里,从此,告别了这座老宅院,父亲树只能留在原处。我知道它不会有任何怨言,默默地矗立于土坑边缘。一年复一年,守护着我的宅院,守望着一段段往事。

如今,当我再看到父亲树,它竟绿叶葱郁,连顶部枝叶,都那么鲜活的舒展开。无论是大房,还是小房,它都覆盖着,仿佛拥抱着母亲,以及女儿的一家人……

2022.10.25.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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