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向西行

办公室墙上挂了一幅中国地图，是前任同事留给我的。伏案工作之余，起身驻足于地图前，来一场眼睛的旅行，已在不经意间成为我的一种休息方式。

在地图上，可以随心所欲地描摹一段边境的轮廓，追寻一条山川的走向，或是想象一个地名的由来。目力所及，都是目的地。我很享受这种于纸上方寸间驰骋纵意的感觉。

其实算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出过远门了。年轻的时候虽然喜爱行走，但多以所居的城市为中心向周边发散，距离并不会太远。现在想往更远的地方跑一跑，却往往因为工作和家庭的原因难以抽身，与之有关的想法也就慢慢束之高阁了。但在我的内心深处，一直都藏着一个远行的梦，梦的方向，始终是向西。

这个梦的诞生可能要追溯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最早的启蒙自然要数杨洁老师执导的八六版《西游记》，原来这一路西去竟有如此多的奇妙故事，各种异域风光、神仙鬼怪、奇术珍宝，怎一个热闹了得。之后赶上了香港电影的“黄金时代”，其中的《东邪西毒》《大话西游》等影片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凭借电影艺术出色的画面表达能力，让我第一次对“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句耳熟能详的诗有了直观具象的认知。由此，我也完成了心中那片荒凉神秘到令人悸动的西部世界的初始“建模”。

再后来，随着陆陆续续接触到更多关于西部地区的传说故事和人文历史，我也逐渐认识到它的另外一面。在看似神秘有趣的表面下，深藏的是大自然冷酷无情的强势。它就像至高无上的王者俯视着人类，不允许任何人挑战它的权威或窥探它的隐私。或许也正因如此，“漠”这个字才被赋予了一丝冷峻无情的意味，诸如“冷漠”“淡漠”“漠然”。在自然面前，人类的探索精神固然伟大，但肉体的生命却又如此脆弱。无论是王朝、群落抑或个体，无数关于命运起落、兴衰存亡的剧本在这里无休止地重复上演，然后又无一例外地，如海滩上被浪花轻轻抹去的足印般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唯一不变的，只有茫茫的大漠戈壁，以及零星残存的遗迹，作为他们曾经来过的证明。一沙一世界，芥子纳须弥。在这肉眼可见的浩渺无垠中，似乎包藏着宇宙间的全部秘密，却又永远这样沉默不语。

历史上，玉门关与阳关一直扮演着中原与西域之间分界点的重要角色。在这两座关隘的沧桑身影里，既有万里黄沙漫卷，也有千古诗文传诵。“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季淩也好，摩诘也罢，各人才情文采不同，写到此处，笔下却不约而同皆是扑面的风沙与离愁的况味。可是对于人类来说，西部却始终是一个无法忽略的地方。文明若要发展，就必须坚定地迈开出关的步履，向关门外的广阔天地进发。这些原本自然形成的生命禁区，曾经是不可逾越的天然堑隔，要想不固步自封，实现更大的统一和融合，就必须勇敢地打破这些堑隔。

自古时起，开拓沙漠就成为一个不变的执着信念。最早的西行者来自于上古时期，传说上古五帝中的颛顼当年就曾经乘着祥龙，御驾巡游至西域地区。西汉张骞出使西域，打通了东西方交流的通道，横贯欧亚的丝绸之路连接起不同的文明和种族，活跃和促进了相互的交往。唐朝玄奘从长安出发一路西行，取得真经，弘扬佛法，让佛教文化在中原大地生根开花。及至千百年后如今的新时代，“一带一路”的伟大构想让曾经喧闹繁忙的古丝绸之路又焕发了新的生命力，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的美好愿景召唤下，东西方之间的连接更加紧密，发展前景更加广阔，沿线民众更加受益。

在密切联系、加强交往的同时，来自东方的这个古老民族还做出了另外一个令全世界为之震撼的壮举。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大国，中国长期以来始终坚持生态建设，数十年如一日，驰而不息推进治沙工程，一代又一代的治沙人扎根大漠，久久为功，持续投入巨大的人力物力，极大地改善了西部地区的生态环境面貌，从“沙进人退”到“绿进沙退”，再到“人沙和谐”，让沙漠化敌为友，与人类共享绿色。当年王家卫和刘镇伟在拍摄电影的时候，都选择了和沙漠有关的地方作为外景拍摄地，《东邪西毒》取景自内蒙古与陕西交界处的毛乌素沙漠，《大话西游》则是在腾格里沙漠以东的宁夏银川镇北堡，曾经的许多不毛之地，现在已经成为生机盎然的良田沃野。可能两位电影人都没想到，自己在成就银幕上的经典作品的同时，也间接为当地的治沙工作留下了一份历史影像的见证。

这么多年来，我与内心的那个梦之间仿佛总是隔着一层吹不散的帘幔，每当想去触及那些孤立于羌笛、胡琴和驼铃声中的城垣沙堡时，所有的景象却都如镜花水月、海市蜃楼，瞬即化为指隙间的飞沙。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曾经的梦已经渐渐变得不再那么飘忽不定、不可捉摸了。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伟大征程中，向西而行是必然的方向，不仅要打破沙漠的地理阻隔，还要运用中国智慧和科技手段降服沙漠，更好地利用沙漠。广阔的西部所呈现给我们的，将不仅仅是历史的古老积淀，还有未来蓝图里所蕴含的无限希望与光明前景。

如今的西部，风采不减从前，魅力更胜当年，在这片古老神奇的土地上，既可体验传统文化，也能感受无限活力。幸逢这个最好的时代，恰在自己最好的年纪，看来我也要赶快制定计划，落实一趟期待已久的西行圆梦之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