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酒与愤恨者

过去时常有人饮酒与吸烟，饮酒致人朦胧，朦胧间可以抛弃世间愁苦重拾生活自信，吸烟让人沉默，沉默时可以脱离风尘喧嚣归于自然怀抱。饮酒与吸烟的人，大抵都心怀着愤恨，否则也不会寄情甘醇感叹去日苦多，身处风尘也自然沦落不会选择寂寥落魄。然而近来饮酒与吸烟者总算少了，一则酒精与烟草对个人健康有害，二则烂醉如泥与烟雾缭绕着实损害了国人优秀的形象，于是伴随这些人的减少，人心中的愤恨也愈发少了。

诚然，愤恨减少，自然是好事，胸中常怀愤恨的民族是决意无法快乐迅速生长的，要为一个民族乃至国家谋取前程，需要的实在是敢于发出不平并勇于为此不平改造社会的人才，至于愤恨者，抑郁而恨恨而终者虽在一时的时事中留下足迹，价值却总是少的可怜。

我原先是极度愤恨这些愤恨者的，恨他们无端的浪费生命，将生命的无限可能囿于少的可怜的价值。与我而言，他们是不可理喻的闲人和不懂思考的野蛮人，只知晓愤怒却全然不懂将愤怒的力量转变为解决问题的动能。我时常咒骂闲人，痛恨其不努力。但冷静下来反思自己，就羞愧的恨不能将自我切成一片片薄肉供社会烹食以报答社会允许我生长至今，甚至我还要将肉切的足够细小，一则便于食客享用，二则证明自己至少在屠杀自己这一工作中是努力了的。然而我终于不那么做，也无勇气这样做，安慰自我——吃人是古来的事——当今自然不适用，接着就继续愤恨，做自己时常咒骂的野蛮人。

只是这些，却也是好几年前的思想了，自从对烟酒的禁令变得愈发严苛后，愤恨的思想总算是变少了，然而却有新的说法。失去了烟与酒的寄托，曾经满是愤恨的人心，真的有人在社会中找到别的寄托选择放弃愤恨走向幸福，有的人则变成了无言者。

无言者并非丧失了说话的能力，这类人只是选择放弃了说话，选择在沉默中消亡。间或有能够产生改造的人才出现，便将其扼杀，却也享受着人才给自己带来的便利，同时大呼国家没有人才，生活没有前途，社会没有希望。愤恨者的无端的放肆愤恨，自然是不为他自己记住，然而总有人会记得，总算能给改造贡献绵薄，至于无言者，则是真正的无言了，想起过去的野蛮人的话，凡一人的主张，得了赞成，是促其前进，得了反对，是促其奋斗的，独有叫喊于生人中，而生人并无反应，既非赞同，也无反对，如置身毫无边际的荒原，无可措手。

回到最初，我们希求得到改造的人才，却连愤恨与不平的不入流的野蛮人也逐渐扼杀了，只留下了无寄托的无言者。恨恨而死固然可笑，这些牺牲者的此外的价值虽然寥寥，但无言者的消亡，却是连半点价值也创造不了。

随着社会对于愤恨者的愈发苛刻，我与好友的一路的野蛮人也不得不放下烟酒走入风尘，祈求其他的更高雅的闲人化作天才的养分改造社会。然而希望若是求与他人，绝望也成了注定，因此还是不要有这般的希望为好，只得重回酒楼大碗喝酒，并说一些几乎无价值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