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春

◎李树泽

村前小河里的流水，又哗哗地流向远方，流进村里滋养着一村人收成的沟渠。而雨水过后第一场雨水的来临，又开始让春天成为滋养万物的季节。

山村春天的序曲，是从水开始的，水，也是山村一年农事营生的序曲，水，拉开了山村一年活泼泼、脆生生地有质感的日子。

出罢正月，下过第一场雨，天一天天暖和，水成为哗哗地的日子，“洗”是很多家的欣喜之事，寒冬腊月，冰天雪地，洗不了。一冬天的邋遢，让爹娘们，让媳妇、姑娘们，让老爷爷、大哥哥和小弟弟、小妹妹们，在此时的“洗”中，再没有了一冬里触水冰碴凉的缩手缩脚反而畅快了。

爹此时会对家里的脏儿子说：“搓巴搓巴吧，春天来了，水又不凉，洗洗脸上的脏嘎巴！”

媳妇会对家里的男人说：乘着天气好，脱下你的骚棉裤，凉凉一冬天憋在裤裆的“骚气”吧！

而男人会钻被窝乖乖地的脱给自己的媳妇，媳妇捧着汗骚味混合的有些“僵”硬板结的男人骚棉裤，在院外的柴草上翻卷开来，铺展到柴草上。

于是，这一天里，这个小院会弥漫散发着男性风骚的气味。

男人们，在这一年里，从这天起开始感受到“洗”的畅意，其实，不仅男人，爱俊爱美的女人，也开始享用水带给自己的光鲜了，这不，村里那些耐不住穿了一冬臃肿老棉袄的女子，早悄悄地撤掉身上的棉衣，虽然她们早晚还有些瑟瑟，但冷和凉早已经包不住她们身体向往春天的热闹了。

嫂子、娘和奶奶们这些女人们眼里看着，嘴里不住念叨地“死女子！”，可在女子们的心里，她们都觉得这是褒奖了，这是春天这个季节，给予她们有关身体向往温暖的最大默许。

是的，默许。那些嘴里念叨着自己孙女和闺女，甚至是小姑子的女人们，嘴里“死女子”、“死女子”念叨者，年长者甚至会想到自己的膝关节病和腰痛，那是当年她们是“死女子”时，在这个季节早早向往春天时穿几层单衣落下的毛病，

对“死女子！”怀春、爱春地怀想，让这些女人怅然，怅然自己的膝下儿女的成长，怅然当初自己嫁进这个村庄的模样。怅然自个的那人满身满心的阳性男人色，让每年火毒的老阳给晒着干巴成除夕望岁的筋骨。

洗，洗洗吧，女人神情地对自己说。她们自言自语过，会叮嘱家里的男人，男人们也知道，洗是女人们迎春过日子的心情，他们明白，洗───眼下这个季节手中撩泼着的水，洗去劳作的泥垢，洗尽脸上的土尘，这种单一的情形之下，表达的不过是一种心情的释放。但他们知道，水的复苏，雨水的到来，甚至女人提示自己“洗”的心思，无不在表达着春天收拾自己、搭理田地营生的开始吧，

它在提醒着男人在春来后的日子里，你不仅该精精爽爽，而且你还应该让你手中的田地、春种中的庄稼饱满而茁壮成长吧。

这一“洗”应该还表达这样的意思，男人，净净爽爽地男人，收获庄稼的好收成的男人，应该对自己对营生干净利落。她们明白，一个干净利落的男人，无论何时他都会给自己留下欣慰地笑，而且她会庆幸当年“死女子！”的怀春梦终于有了好的现世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