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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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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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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散文参赛作品+一条大河波浪宽

金沙江、岷江于宜宾三江口汇合后,江面一下子阔大恢弘起来。也许是水宽体裕吧,江水不想就这样匆匆地径直而去。她先东北再东南,环流出一个长达十里之遥的U形大湾后,才流流连连——东逝而去。

这个大湾,人们誉称为万里长江第一湾。而千年古城南溪,便妥妥地坐落在大湾东北的顶部……

第一湾大而阔,清湍深邃,优雅而雍容。在这段水域中,悠哉游哉的鱼群种类繁多:青黄脊背的黄辣丁,通身淡墨的长江鲟(俗称腊子鱼),犹如扑粉的江团(学名:长吻鮠),青背赭鳍的水鼻子(学名:圆口铜鱼),晕染着清白的清波(学名:中华倒刺鲃)……这些母亲河的土著,是长江形成伊始就生长于斯的吧?!总之,我只知道,沿江居民统统称之为“河鲜”,属于山珍海味范畴。而从肉质细腻,口感鲜美上比较,又是那么的无与伦比,应该说,河鲜又胜于海味!

“鱼类活化石”——中华鲟珍贵吧?可它们也曾是这里的常客!就不用说什么大鲵呀,江豚之类的了。

河鱼种类多,鱼群密度大。以涨桃花水的农历三、四月间便足可见证。这时,在江水浅近处常见鱼苗戏游的身影。当然,它们也很害羞。人一走近,便会纷纷钻入水草中。不过,遇到我们这帮子调皮捣蛋的傻小子,却要用撮箕去干骚扰人家的宁静。有时,还要用玻璃瓶装几条回家,兴趣盎然地观赏它们摇头摆尾的游姿。即使睡觉前,也还老犯嘀咕:一夜之间会不会“跳了龙门”去!

农历五、六月间,雨季来了,“大河的波浪宽”更加形象。因夏汛的激发吧,鱼儿也本能地活跃,特喜欢巡游到被江水刚淹没的近岸觅食。家乡的老人们有句经验谈道:“涨水时钓黄辣丁”。傻小子们捡得“经验”而行,还果然屡试不爽。

那时的钓竿,是从母亲扫敞坝的“叉头扫把”中抽得一根替代的。以其竹枝的柔韧、坚挺取胜。

而钓线,也就是剪一段母亲纳鞋底的细麻绳。

钓钩嘛,找一段细铁丝,或一颗回形针什么的,将端口在石板上磨尖,弯成钩状,在钩上寸许的地方绑一坨轻重适当的小石头做坠子,挂蚯蚓,整套渔具便成了。

在流水下垂钓,浮漂是无用的,全靠鱼竿传递手感。

上鱼前,手握鱼竿的动感比较规律。而一旦有鱼咬钩,随之会传递出连续两三下的快速抖动。这时抬手,一条鱼儿便活蹦乱跳地上了岸。

有时候,伙伴们还要边钓鱼边玩些别的游戏。比如放风筝,打水漂、斗草之类。这时,将鱼竿用石块压实在江边上,玩耍中,留意着钓竿尖头就行。只要看见在规律的“点头”中出现快节奏的抖动,甚至拉弯,也是鱼咬钩的现象……

不过,由于自制的钓针没有“倒钩”,常有还没等到鱼出水,或者已经拉到半空中就脱钩的情况。遗憾虽然遗憾,但那时的鱼多而“憨”。就是我们这样简陋的钓具,仍然不断有小鱼被钓上来。运气好时,竟能够钓到一条半斤以上的黄辣丁之类咧!

不过,从钓钩上取鱼时可得小心,黄辣丁的腹侧、背上,长着呈三角状的尖鳍。感应到危险,三根尖鳍随着鱼肚子的鼓胀同时发力,稍不小心,手便容易被刺伤。到时,伤点青红生疼,还有丝丝点点的鲜血渗出。不过,即使被伤了那么一次两次,玩性也不会减。除非太阳落山,霞映澄江……

在我童年的时候,搬过一次家,但都是在离江边很近的院落里。记得搬到小城的东门口居住时,是六十年代初。夏天的江水是那么的雄浑阔远,大有势与岸平的架势。行走于江岸,在轰轰的水声中,“大江东去”的景象是那么的壮观而震撼着人心。让原本就小小的我,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而那略微酱黄的滚滚江水,又恰似秋天田野里成熟的稻浪舞风。这时,邀约上一群小伙伴,在傍晚时分去古城墙上玩躲迷藏什么的,惬意又尽兴。

那时候,小城临近东门的古城墙上有一家糖厂。上半年,甘蔗还没到收获季节,几乎处于半停工状态,有不少的角角落落可供小伙伴们躲藏。在没有大人的管束下,娃儿家爆发的张狂劲儿,是连姓甚名谁也会忘个精光的。哪还顾得上这时的江风阵阵,浪涛声声,稻香远扬……只是一心一意地去注意被蒙住双眼的“猫儿”的数数声,争先恐后、东躲西藏的掩耳盗铃声……猛一看,完全就是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在那自由自在的空间里哄然喧呼着,群起群落着。

突然,“噗-哗”的溅水声一下子将我们的游戏吓停下来。猛回头,只见白生生的一条“长大东西”跃出水面,瞬间又成抛物状般没入水中。心正突突间,白生生的东西再度腾跃而起……

“鬼来啦”!不知谁一声惊呼,莫名其妙的伙伴们齐刷刷地赶紧往家跑。途中,一个小伙伴神秘兮兮地传讹道:可能是人被淹死了,变成“水鬼”扑腾弄出的声响……从此以后,天稍稍晚一点,那糖厂的“梁园”虽好,也不敢再去那里玩躲迷藏了。

后来,在广福门城门口,看见打鱼人抬着一条大鱼上街卖。那圆头秃尾的形状,像极了曾经看见的“东西”。跑过去询问,才知道那鱼叫江豚!乍看,就如刚用滚开水烫过,刨刮干净并去掉了四肢的大肥猪!

70年代中期,在江南公社当知青。那时,真可谓多半时候都沉浸在花香中。春天油菜花、胡豆花、豌豆花;夏天小麦花、稻花、南瓜、丝瓜花……可每逢过年过节,还是总想着往家里跑。

一年的中秋节,我正在江边等渡船,恰好碰见队上的渔船由下游轻捷地划来。打鱼人那时只有二十来岁,社员们都叫他张小二。看见我要回城,而手里却空空。便开玩笑说:不准备带两条鱼回家过节吗!船舱里刚好打到两条“水鼻子”。只是稍稍小了一点,大约不到两斤一条。这样,干脆上船来跟着我再去撒一网,打两条大一点的拿回家过节,如何?

张小二不错的建议让我非常兴奋。因为我还从没有过在长江上近距离看撒网捕鱼的体验咧!于是,等渔船在沙滩上一停稳,便急匆匆地跨了上去。哪知,一叶扁舟般的渔船是那么的飘忽晃荡,乍一站上船,完全稳不住重心。张小二即刻笑着指导道:叉开脚,慢慢蹲下来,扶住船帮……

等我蹲稳后,渔船箭一般向上游划去,快到江南公社所在地,江边上叫“丁丁石”的地方,张小二掉转船头,将网纲的一头理抻后轻轻浸入江水。然后,任由水流的速度徐徐拽出剩余的拖网。等渔网全部滑入水中时,张小二才开始操桨逆水悠悠的划——恍若《刘三姐》中的阿牛,就只差唱山歌了。

渔船还未“飘”到我刚才等渡船的地方,便开始收网。几节网纲拉上来,便已经见到江团、岩鲤、黄辣丁挣扎于网眼中的身影了——真有点手到擒来之意!

鱼类逐渐稀少是从90年代开始的。

鱼少了,可渔具却在不断“进化”,最具灭绝性的捕捞方式是用电瓶电鱼。即使只使用渔网的,那网眼也越织越小,越织越密,打鱼人大有“网干打净”之狠。

而长年的工业废水排放,生活垃圾污染,长江里的水质变得越来越差,鱼类也就更加稀少了。

记得在二十世纪末尾,二十一世纪初期,秋冬时节原本应该清澈的江水,仍泛黄发乌不说,江面上还常常出现一大堆一大堆死猫烂狗之类的漂浮物。走在江岸上,随风飘来的不再是江水的清新清凉,而是一阵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味。远远一望,那些被浪涛卷到岸边的渣滓,与建筑废弃物混杂成丑陋不堪的嶙峋状,蜿蜒于沿岸,让人不得不避而远之……

大鱼已经踪影全无,打鱼者因常常“放空网”而抱怨。偶尔打到一条斤把重的江团之类,竟然成为轰动一时的新闻……

大山在呻吟,流水在呻唤,人心在流泪……那时的川江已经被蠹蚀成什么模样了啊!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典语名言像惊雷,更是理念。全民行动起来,治理、整顿、恢复……刻不容缓!

首先,是要厘清一条水生态环境治理的路径。而让山脉返青,流水复碧,更得落地见效,一根线穿到底!决心和恒心让小城人捧出心中的蓝图:目标,就是让河流变回先前的模样,甚至更好!

近年来,南溪区探索建立起“河长+检察长+警长”联动机制,明确区级河长29名、镇级河长72名、村级河长105名和巡河员285名,设立河道检察长8名、警长17名,常态化开展清河、护岸、净水、保水的“四项行动”,协同开展督导检查、河道巡查、水生态环境整治等工作。推动河(湖)长制向纵深推进中,力争在短期内将长江南溪段水质由Ⅲ类提升至Ⅱ类……

于是,我们欣喜地看到:江水慢慢地由乌黄浑浊回到了清澈。光秃秃的高山披上了绿装,大河的模样得到彻底改观。天空在逐渐变蓝,江岸湿地一天天绿浓花香,芦荻蓬生……

继白鹭飞来觅鱼虾。成群的赤麻鸭、绿头鸭、潜鸭等也陆续回到了这个它们曾经熟悉的旅居地!你看它们,阔别多年,鸣声高亢,戏水仿佛也是那么的尽情!甚至,多少年不见踪影的苍鹰,也高飞盘旋于天际,自由自在地盘旋翱翔……

为了恢复并保持原来长江拥有的鱼群种类、数量;营造、保障它们生态型的繁衍场所。四川省于2021年3月16日颁发了十年禁渔期的政令。并将汇入长江的主要支、干流都统统纳入其中诸如金沙江、岷江、黄沙河、桂溪河等。集中封停了沿江一带所有的大小渔船,给渔业者在岸上安排了工作,充分保障他们的生活质量,并达到提升生活水平的有效举措。

为了进一步促进生态恢复的最快化、最优化,还大量放养适合在长江内生长的鱼苗。如黄辣丁、水鼻子、江团等。当目睹一群群活蹦乱跳的鱼苗 “宾至如归”般畅游进江水中,母亲河怎么不为之感慨而动容!

春风杨柳万千条……

如今,无论你在江边散步,还是于绿道休闲,满眼皆是山青水绿,草茂花红。更可喜的是,在芦苇荻草青纱帐般铺向湿地的尽头中,绿荫蔽日,四季鲜花盈目,空气清新怡神!

是的,艄公的号子声远遁了,船上的白帆也消失了……

但,当你站在江边随意眺望,南溪长江高速路大桥、仙源长江大桥双双如长虹卧波,将天堑一一变成了通途;而桥下驳轮来来往往,推雪涌浪,俨然一幅“古今岁月事,新画胜旧图”的壮美长卷!

难怪,央视要誉第一湾为“长江上游的第一抹绿”了!

南溪是一座古城,其历史相当悠久。自汉武帝建元六年(公元前135年)开“西南夷”,置犍为郡。“僰道县”,是目前关于南溪历史文明最早的记载。

梁武帝(公元502—557年)初,南广县的设置,“是为南溪置县始”。

隋仁寿(601-604)初,因避太子杨广讳,改名南溪县至今。

在1500多年的建城史中,屹立着保存最完整的明代古城墙(长达1109米),三座古城门(文明门、广福门、望瀛门)。在这块土地上,孕育了革命先驱孙炳文,兵工泰斗、统战功臣刘鼎,清代书法名家、“字妖”包弼臣,五粮液鼻祖邓子均等历代名人;开国元勋朱德也曾在南溪生活达七年之久……

今天的南溪,仍然氤氲着“九宫十八庙”的古城气息,而“南溪八景”,更为南溪人津津乐道。

单说八景之一的“琴山松风”吧。

站在文明门城楼向江南眺望,那横亘着一遍郁绿的山峦,名曰琴山。山上松风吟琴,白云出岫,寺钟鸣夕阳。山下,平畴广野,溪塘人家,稻花果香,鸡犬相闻……

据传,古人对琴横如置的山脉情有独钟。在他们的眼中,琴应有“琴徽”,才会清音响远。于是,古时一名叫熊万户的绅士乃聚集士人为琴山作“琴徽”,并依次在山岩上雕刻众多罗汉像以成山之气势……

琴徽即成,再得琴山下半月池点缀,引得雅人韵士踏青流连,吟诵唱和不绝。

清·乾隆·郭城《半月池》诗云:

活水溶溶涌碧泉,倒垂玉玦在江边。

频经三五难盈魄,长对辉光只上弦。

几点浮萍风约半,一泓水鉴荇相连。

人巧天工兼地胜,中秋应作两回圆。

钟灵毓秀之地,常常要引来诗人驻足。据传,唐代诗人岑参也曾一度暂居南溪。

《民国县志》有这样的记载:在明成化年间,有人在山下挖掘到一块断碑,碑上完整地保存有“南溪洲”三字;旁题“唐人岑参别业”字样。据进一步考证:“参从明皇幸蜀,巡守嘉州。后罢,寓此。”留《南溪别业》诗云:

结屋倚青嶂,开轩对翠畴。

树交花两色,溪合水重流。

竹径春来扫,兰樽夜不收。

逍遥自得意,鼓腹醉中游。

我想,岑参诗中的“开轩对翠畴”,应该就是诗人日日所见的老塔岩山脉,以及琴山下的稻田吧!

无独有偶,另一位唐代诗人韦庄,于天复元年(公元901年),入蜀为王建掌书记后,自此终身仕蜀。一次路经南溪,也是那么的逸兴遄飞。写下《夜雪泛舟游南溪》曰:

大江西面小溪斜,入竹穿松似若耶。

两岸严风吹玉树,一滩明月晒银砂。

因寻野渡逢渔舍,更泊前湾上酒家。

去去不知归路远,棹声烟里独呕哑。

据传,韦庄还在今天的黄沙镇吃过享誉四方的黄沙鱼呢!

孔子云:近山者仁,近水者智。当迢遥山水、縠皱碧波纷至沓来。当历史的厚重,人杰地灵相互渗入于山山水水。我以为,人的情操便总会得到润物无声的陶冶——如何骚人墨客呢!

在南溪的历史中,除了人杰地灵,还出“孝子”。

嘉庆十八年《南溪县志》有根据“《环宇记》的记载:孝子石在南溪县,隗叔通,僰人,性至孝,母食必须江水。通每汲,苦湍流迅急。一日,江心忽涌出一石,汲水甚便。为母汲江背水,天为出平石。可谓至诚发中而休应自天矣”。

孝子石在何处,据老年人讲,就在江边,枯水天,可见一条石板路通向江心……

尽管孝子石来自于传说。但南溪人尊老爱幼之风气盛行,至今不衰。年都有尊老爱幼的模范被区、市、省列于红榜之上。

“飞凫摇荡巴渝水,问俗寻登江上楼。”

南溪乃古僰人聚居之地,《地理风俗记》上载,“僰,夷中最仁。有仁道,故从人”……

历史渊源,每思感慨良多。好山好水,一顾诗意迎人。

此时此刻,当我透过历史的屏风,仿佛看见无数的仁人志士、莘莘学子正由龙腾书院、奎峰书院、漂海楼、学校、教室、绿荫树下……向琴键般的绿道集结而来。他们博古颂今,和我一道,临风于“一条大河波浪宽”的湿地上。登高、伫立、眺望、憧憬……看青山依旧,赏绿水长流。并于景美风和中,品味着今天南溪的新景宏图,展望着眼前的“一条大河波浪宽”。并意气风发,征程歌咏,向太阳升起的地方大踏步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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