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二三事

我很小的时候，并没有做姐姐的概念，甚至以为我是家里的老大。我从来不知道，我还有两个姐姐在我很远的家乡里，被我的老太（爷爷的母亲）和我姥姥分别带着，一个在河以南，一个在河以北。或许两个姐姐也不知道有我们的存在。

在我和妹妹随着父母来到大城市打工的时候，我不知道家乡和这个城市有什么不同。父母很忙，我和妹妹常常被锁在单位发下来的住房里。那个时候，周围没有别的邻居，我们也没有玩伴，出门，除了我们这栋房子外，其他的水泥房要么已经被写上大大的拆迁二字，要么是孤零零伫立在那。周围没有草，只有石头，砖头和钢筋。晚上回家的路上没有灯，爸爸妈妈总会牵着我们的手，走过废墟，走过瓦砾。家门前有个很大的树，比房子还高，一年四季风吹不摇，雨打不动，长青不败。我们就在大树下拿着水杯，蹲在旁边刷牙。母亲常说，树上有个老妖婆，晚上看谁家孩子半夜吵闹不睡觉就拿着篮子把你装进去，再系上绳子，直接吊到树上去，再也下不来。每每父母出门都会把窗户上的帘子拉起来，我也不敢开门或者连开帘子，因为窗户正对着那棵大树。每次看到这棵大树，我都只看到底部，从不抬头看上面。刷牙也是蒙头刷，我呆在近处知道这棵树很粗壮，远远的知道它很绿。

有几次家里停电，父母点上了白蜡烛。黑黑的房间里有了一丝昏黄的明亮。我想要自己点一支，母亲却心有灵犀一般，告诉我们，不准点蜡烛。我们乖乖的点了点头，心里却长了根刺。又是一个父母不在家的日子，我和妹妹很是无聊。突发奇想，想要点蜡烛。心中的那根刺隔得我很不舒服，我找到了抽屉里的打火机，蜡烛。一切动作都是如此行云流水。我早在很早之前就时不时关注这些东西的去向了，现在想来，也算的上一次计划很久的预谋了。当我点上时，火焰摇曳的身姿映在了墙壁上。我把蜡烛轻轻的拿起，犹如圣物一般，靠近白色的蚊帐。母亲说过火可以点燃一切，可我不信。蜡油流了出来，慢慢流在我的手背上，热乎乎的很舒服。我和妹妹眼睛死死盯着火焰摇动的地方。靠近了，再近一点。碰着了！有股独属于蜡烛的味道弥漫在我们鼻尖。像母亲考糊的馍馍，然后帐子上出现了一个小洞，似乎又大了一些。明黄色开始在这个小洞上拓土开疆。我赶忙一口气吹下去，蚊帐上只剩下一个由黑色镶嵌的不规则的形状。妹妹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却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蚊帐上有个洞，不久之后我屁股上就会多出一个手掌印。果不其然，父母看见了，问我们怎么回事，脸上没有愤怒，更多的是惊慌，我很小就掌握了看父母脸色行事的本领。心下便舒了一口气，眼神示意妹妹。对母亲说，蜡烛不小心燃到了蚊帐上，我看到了，就赶紧吹了一口气上去。父母似乎神情缓和了些。摸着头说，我们做的不错。至此在很久一段时间内父母都拿这个说事，以至于我真的被成功洗脑，洋洋得意，受之有理了。现在想来，我很是心惊自己和妹妹儿时做的这件事。也十分想不明白为什么父母轻易地就被我给蛊惑了。如此信以为真。细细想来，当时父母慌张的神情，把我拥入怀中的那一双有力的臂膀仍让我记忆犹新。

过了不久，我们两就被送去给刚来这个城市，离父母有着较远距离的爷爷奶奶照顾了。在知道只有周六周日能被接回家的我们死活不愿意，又哭又闹，被父母打了一顿。还是免不了去见从未见面的两个老人家那里去了。

父亲说我小时候很聪明，做事也很讨喜。每每从外面回来，我总是对站岗的保卫叔叔说，叔叔好。姐妹四个，就属我嘴巴甜。所以我比我妹妹还要无理取闹些。我从小就知道我有和妹妹争宠的资本。只不过妹妹是先天厚爱，而我需要交劲脑汁赢得注意。其实我和我的妹妹毕竟还是存在年龄差的。我悄悄的做大人心里最懂事的样子。我知道我可以无理取闹，但父母一皱眉，我就要乖乖低头认错，我也知道到外面去，要给父母面子，要爱叫人，更要笑得可爱，这样别人会说，你家孩子可真好。父母脸上也就有光。有一件事是我父母一直爱津津乐道的：

有一次，父亲开着摩托载着我两出去。有一个坡，虽是父亲常走的路，但还是莫名其妙的，连人带车翻了。父亲那个时候有着微胖的身材，一时竟也站不起来。妹妹坐在地上就开始大哭起来。我当时也坐在了地上，可能我比较小吧，也没受伤。因为我没有感觉到疼。所以我没哭。我愣了一下，便站起来，想要扶起摩托车的手把，第一次觉得父亲简简单单开的车子那么重。我试了几次，也没弄到她分毫。父亲起来了，看着我的样子，说，到旁别去。我乖乖退到后面。妹妹还是坐在地上，哭着不停。眼泪怎么这么多，我心下好奇。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拉着他和我站到一边去，好给父亲腾位置。那么重的车，就这么被父亲给弄起来了。父亲让我们过来，看着我的脸，把我抱在了前面坐着，那是妹妹的专座啊。我兴奋极了，妹妹仍是哭的眼睛肿肿的。父亲眉头一皱，我便知大事不好。果然父亲对妹妹凶了，妹妹则更是变本加厉了。父亲终是有些无奈，想要抱妹妹，我心里是有些雀跃的，因为每次妹妹挨训，我总是有种难掩的喜悦。我留恋前座，我从未做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感觉。可我还是对父亲说，我要做在后面，前面风吹的难受。父亲倒也不纠结。给我俩调了座。车子开起来了，我抓着父亲的衣服，头靠在他的背上，有股阳光的味道，还有烟味。车速快了，我就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角，要是妹妹坐在后面，我真怕他甩飞出去，他知不知道坐在后座要抓紧父亲的衣角，知不知道不要乱动。他的确比我小，他恐怕不知道该如何做。虽喜欢看他挨训，却也不喜他受伤。

后来我才知道，不疼也可以哭，那是孩子的特权，哭不哭随你高兴。父母对你凶，你可以哭，父母买的东西不称意，也可以哭，被打了，哭，坐在地上，不疼，想哭，也可以哭。也许父母会无奈，会生气，但最后还是会哄你，因为你是他们的宝贝。这也是为什么妹妹没我讨喜，依然宠爱无限的原因。

父亲后来逢人便说，我坐在地上，不哭，直接就爬起来要帮着弄车子，别提有多懂事了。

要是我知道懂事，爱哭闹并不会影响到父亲对我的爱护程度，我会不会和妹妹一样哭呢，哭的眼睛肿肿的，哭的声音都喘不上气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