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程
二十年前的一个晚上,姐姐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想,这么好的移民政策,人挪一步活,我怕啥。
姐姐把自己养的5只羊和1头牛卖了,凑了几个钱跟着姐夫卷起铺盖卷,坐上班车,来到了荒芜人烟的闽宁村,脱土块,修庄院。当时,他们一同来的好多人对这个地方失去了信心,姐夫也动摇了,姐姐怕别人笑话,硬着头皮,她说既然今天我们到这个地方就必须扎下根,不要让人笑话,要下苦改变生活。两个娃娃也早起晚睡,满头沙土,一身汗味,天黑后一头倒在四个石头支起的床上呼呼睡,任凭蚊子叮咬也不醒来。
记得当年,父亲不愿意让姐姐走,一是走远了想,二是在哪个荒芜地方有什么意思。姐姐走了,父亲每天念叨,必须让我亲自去看个究竟,我也顺应父亲的要求来到了这个热火朝天的闽宁村。到处是篝火饮烟,帐篷密密麻麻,就像荒芜人烟中来了一群抢山占地的人,也像安营扎寨的人;狂风嘶吼,细砂和尘土任意侵袭着疲惫人群,荒漠里做饭,饭吃完碗底里总沉淀着一层细砂。步行在沙蒿和坚硬石头的沙滩中让人思绪万千。
姐姐是一个性格刚硬强的人,她怕我看出她窘迫地样子,不知在哪卖了一只鸡,请人宰好,收拾了好长时间,我们坐在一起聊天,鸡煮在三个石头支起来的锅里,晚上没有电,半根蜡烛在帐篷发着微弱地光,姐姐和小外甥来回在周边沙滩上寻找沙蒿,因为沙蒿是唯一的燃料。鸡煮在锅里,姐姐一会翻着,一会用筷子插着,夜深了,人都累了,鸡还没有熟,沙蒿也看不见找了。娃娃都睡着了。我们用鸡汤泡馍馍吃了,肉只能放在明天做熟在吃。
当时走黄羊滩就一趟班车。第二天早上单位有要紧事,我要回去。班车早早在沙滩里打着号到处叫人,我只好抓紧上车了。走时姐姐一大早在沙滩里挖沙蒿去了,她想着把昨夜的鸡做好让我吃。当姐姐回来见我走了,只看着班车尘土飞扬地跑远了,站在门前的小树旁边无依无靠地放声大哭,声音和狂风卷起的沙蒿一起在沙滩上一高一低的飘着,让人难受。
一转眼十几年了,父亲想姐姐了,念叨着要去黄羊滩看看去,姐姐现在房子盖好了,外甥也当上组长了。父亲准备了好长时间,有一辆便车要去银川,父亲一大早在路上等着,等到中午才坐上,是个昌河车,父亲走一路问一路,只到下午太阳快落山时,我们到了,姐姐在大路旁等了一天,看见车过来,姐姐,姐夫和外甥都在路边,穿的漂漂亮亮地迎接我们,扶着父亲下车,周边小树已经长得好高,庄园周边的田地里玉米过了房檐,大渠的水哗哗地流淌着,父亲站住,看着这么大的水感慨地问姐姐,这个水淌到你们家地里了吗?姐姐说,都淌上了,家里的院子都有水了。走进姐姐院子里,一排漂亮地房子,大窗子,大门,玻璃上能照出我们的影子,姐姐高兴地把我们让进了中间的大房。有沙发有电视,有电烧水的壶,有电炒锅,里面还有一个套房,摆着一个双人床,铺盖干干净净。姐姐端来了西瓜,说这是自己种的,特别甘甜,她专门为父亲做的蘑菇炖鸡肉,一股香味在院子里都能闻到,蘑菇是自己大棚里种的,鸡是自己养的。吃完饭父亲要礼拜,姐姐说水就在房里的洗澡间里,有太阳能热水器,左边是热水,右边是凉水,水龙头一拧,热水哗啦啦地流了出来,父亲突然想起,自己昨天在老家驮水时骡子跳着还把一个水桶都摔坏了。啥时候能有这么一股水该多好。
第二天,姐姐做早饭吃了,我们一同去地里,父亲看着平展展地土地高兴地说,娃娃这是个好地方。道路两旁有上架的葡萄,满地里流着水,姐姐指着一大块葡萄地说这是她的,父亲就坐在旁边的土埂上,看着长势很好地葡萄不由的感叹:这是宁夏川,自古黄河富贵宁夏川。只要人有恒心,土地就有黄金。这娃娃坐住了,还是年轻人有眼光,太好了!父亲在姐姐家浪了一个礼拜,回来时带着一大袋子西瓜,一大袋蘑菇,说等葡萄熟了姐姐就带来了。父亲回家见人就说。
姐姐家盖二层了,父亲就比划着说你姐姐这次让他住在二楼上,浪一年半载的。好好看看黄河水淌进田园里,好好看看平展展的宁夏川。父亲说,闽宁镇是福建对口帮扶的地方。学校,医院,镇政府各个单位都健全了。中央的领导人也来了。现在人也没有以前那么苦了,土地都统一管理,一年刚给人发钱,每个人都有时间挣钱。好多人都买上小车了。父亲美美地讲着这些事,旁边的几个老人当听故事的一样细细听着,都在叹息咱们老了,撒时候能像这些娃娃一样在闽宁镇好好的转着浪着,有个地方坐一坐。
有一年,父亲病了,姐姐想把老人接过去尽个孝心,就让外甥开着刚买的新小车,拉着父亲从福银高速直接进闽宁镇,现在闽宁镇高速也通了,父亲从老家大门口到姐姐院子,坐在车上没有下来,也没有觉着一点点颠簸,闽宁镇现在硬化路四通八达,到处绿树成荫,眼前能看见高楼林立,大路两旁食堂里飘来阵阵香味,集市旁边各种吆喝叫卖声不断,人来人往。一辆小车开过来,车窗玻璃全放下来,父亲问姐姐开车的人是不是咱们老家后湾的尕牛,姐姐肯定的说,正是他,人家现在生意做大了,路西人家还有一排门面房开饭馆,雇佣着七八个人,生意红红火火,把钱确实赚了。父亲想这个在老家土里土气的尕牛都成人了,环境真改变人呢。父亲不时的问这是哪里。姐姐手指着大路西边的商贸城说,里面可大了住宿,市场,商场,学校,夜市什么都有。那座靠右边的六楼就是外甥的家,外甥媳妇也在旁边的场子里上班。姐姐不爱住高楼,在下面的院子里二楼上住,一天刚送个孙子上学,门口的小树已长成了参天大树,树下放着躺椅,茶几,孩子放学都围着大树乘凉,写字。
外甥开着车拉着父亲在闽宁镇看集市,看街道,看学校,每转一次父亲总要讲几天。父亲坐在姐姐家的二楼上,每天看着孩子们高高兴兴地上学,看着绿油油地田园,看着黄河水哗哗地流,看着大路上车水马龙,看着集市上人来人往。认真地给姐姐说,让我们商议给他也买上一个院子,他不想回去了。他喜欢闽宁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