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条城里的小巷都是一本故事书,它承载了许多人甚至几代人属于他们自己的生命记忆。
十年前,毕业聚餐时,一位同学说:他很怀念这几年。我说,是的,我们学校的环境不错。他说:我怀念的是人。现在又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我不由地联想到县城里的小巷。
城里的小巷,我的解释,就是城街村的街道。县城是在村落的基础上一步步发展起来的。当然,古代的县城是有城墙的。有一次聚餐,一位年长的向我讲起他儿时记忆中的赞皇城墙,讲到南门,讲到县政府的位置。我只能听出大概,他讲得津津有味。对于赞皇的旧街道自己也有一丝淡淡的印象。一页页木板拼合的店铺门,石板铺就的小道,窄窄的街道以及那店铺招牌小旗帜。但这些脑海中印记的具体位置早已不明了了。
上旧赞中时,不少人在外租房住。我也有几段时间在学校附近的人家里跟本年级同学合伙租房,那些被学生租下来的房间很多是主人的空闲房。尤其是夏天的时候,晚自习最后一节课往往昏昏欲睡,只要放学铃一打响,脑子嗡得一下,就精神了。大家走出校门,是很兴奋的。夏日的温热还没有彻底散尽,回到住处越发的精神了,没有丝毫睡意。我们的房屋紧挨着巷子口,就坐在台阶上与过往的同学打招呼,很是热闹。一天夜里,地震了。我们几个人在熟睡,被杠六推醒了。他说:刚才地震了,房子摇晃了几下,他先感觉到了,就从窗户口跳到了院子里。我们问他:为什么当时不把我们叫醒?他说:没顾得上,现在没事了,就把我们叫醒了。我们几个人对视了一下,一被子把他蒙住了,一人给了他两拳。杠六是他的外号,他喜欢打篮球,球技太差,没人愿意跟他打。就自我吹嘘:我一人能杠你们六个,顾名杠六。杠六的家在山里,他经常说家里产苹果,也经常唠叨要给我们带来很多大红苹果。于是,过了一段时间,他确实带来了。只不过都似小球球,我们并没有因此埋怨他吹牛,他的父母靠果树持家也是很不容易的。杠六很正直,我们的房东夫妻俩都不会算账。房东跟着本村的一位工头干了一段时间活儿,干完结账。房东总觉得这账有地方算得不对,这件事我们知道了。杠六就拿着纸笔和我们教学买的计算器从头到尾帮房东捋了一遍,准确地发现了错误的地方,确实少给了。杠六就拉着房东去找了工头,最后工钱就补齐了。
高二下学期,好友江哥参加了美术班。他学美术是我们撺掇的。他有轻微的神经衰弱,晚上是经常睡不好觉的。有一段时间他恋爱了。晚自习放学后,就不跟我们一块了。俩人拉着手专找黑咕隆咚的小巷绕一大圈,回来后也逃不了我们的一顿调侃。江哥有个习惯,每晚回来必拿一本书,却绝对不看。有时他睡不着,就拿笔在书上照着插图画。我们偶尔翻他书一看,画得特像。慢慢地都夸他有美术天赋,建议他该去美术班试试。他去了,一画,老师说他有天赋。于是,晚自习他就到美术班上课了。美术班距离我们住处有一段距离,不过抄近路,需过几条小巷,算是捷径。有一次,我没有上晚自习,到美术班玩去了。下了课,我们骑一辆自行车往回走。小巷都很黑,还没有路灯。不过大致还是可以看清路的。骑到一条小巷中段的时候,一户人家门口路中央横着一段黑乎乎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我按了按车铃,没有动静。快到跟前了还是没有动静,江哥说骑过去。我没有听他的赶紧捏住了车闸。我们向前挺身一看,惊出一身冷汗!我靠!一条硕大的黑狗躺在那里乘凉。由于天黑没有看清它的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当时车前轱辘离它就一手掌的距离。我们赶紧推着车蹑手蹑脚地绕过去了。那时,我们从它肚子上真碾压过去,后续就无法预知了。
还有很多关于小巷的往事,但时间一晃十几年过去了。现在很多小巷路面都已硬化,村民在墙根或种上几行蔬菜,搭个瓜架,或摆种各式花卉。从商业街道步入巷子,好像完成了一次时空切换。从城市到农村,从喧闹到宁静。城里的小巷就是一条缓冲地带,这里适合慢慢地步行,慢慢地寻求感觉。
一位老大爷坐在门口的石墩上,双手重叠压着拐杖,扭头看着高大的楼盘。那里传来咚咚的施工声。这条小巷的那一头已被栏板挡住,下面是挖好的深坑。或许将来楼盘的住户可能不会知道他们的楼底曾经有一条小巷自此穿过,但事物自出现到消亡的规律是谁也撼动不了的。就像一位身处异乡的耄耋老人,很少会再次回到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