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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盼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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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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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八五后的饮食记忆

虽是老掉牙的话题,却常谈常新。每个人的经历不一样,饮食的历史也不同。当然,这里的吃不仅仅指一日三餐,还有很多印象中难以忘记的饮食经历。人对于食物是有感情的,这是肯定的。由食物牵连出来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场景偶尔会浮现在眼前,让人回忆过往,温暖当下之情愫。情感与记忆不仅仅保留于脑海中,也保留在肠胃中。时光虽流失,但那饮食记忆之感觉之体悟好似发酵的陈年老酒,酥香醇厚,醉入心扉,伴你我走过人间四季。

    一

我记事起,最珍贵的食物是鸡蛋与油条。每户人家都养鸡,我家亦是。记得所产的鸡蛋,我每日吃一个,剩余的被卖掉,补贴家用。油条我是一天一根,持续了很多年。炸油条人家离我家不远,早晨我迎着朝霞跑着去跑回来。这样持续了好几年。街坊时不时跟我父母开玩笑说:这小子长大了如果不孝顺就去肚里掏鸡蛋。那时的油条是花生油炸的,那滋味现在已经淡忘了。只记得酥脆油香,这种纯正的口感在以后的日子里很难再遇到了。

除此,就是麻花与烧饼。小学低年级的时候,母亲在木梁上绑一条绳子,挂一个竹篮。竹篮用蓝白相间的粗布覆盖着。这样可以防老鼠偷吃。母亲多在竹篮里放置烧饼与麻花。这在当时是顶级的零食。放学回家晚了或在外面玩久了,又累又饿,吃上一个,慢慢地享受。麻花一般都是在正月炸,而烧饼一年四季都有,我家一般一年只打两炉,也就是常说的缸炉烧饼。直到现在,我也是感到奇妙,都是面粉与植物油,不同的做法,做出来的食物外观与口感相差那么大。制作缸炉烧饼时的氛围是极其温馨的。制作人员带着白色的套袖忙碌着,尤其是他们撒芝麻与烧饼出炉的瞬间,是极美的动作与画面。周围则是热闹的大人与小孩,农闲时节,只是看看,就感到暖意浓浓流入心田。

不只面食,还有玉米。玉米虽为粮食作物,用途却很广泛。孩子们特别喜欢爆米花。嘣的一声,云烟四起,雪白中一点黄的爆米花迷住了大家的心,迫不及待大把往嘴里塞或一颗一颗珍惜无比地细细品尝。这俗称的粮食放大器确实为童年带了很多憧憬与遐想。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就盼望着槐树开花,榆钱满树。那时满街暗香飘动,将槐花与榆钱用手捋下来,洗净,用面粉糅合,放在篦子上蒸熟。吃一口,面香里裹着微甜,这是季节带给我们的清新。再者,采下香椿芽,切碎拌豆腐,一清二白,滴上香油一二,于寡淡中暗合人生的中庸之道。而秋季甘薯成熟的时候,会产生一项新的游戏。每个小伙伴从家里拿上一块甘薯,需块头小点的。到村边田埂上挖一个土洞,两层。把甘薯放在上层,下层烧火。于是,大家四处搜寻干玉米皮,干枯的树枝,枯黄的杂草。有时天潮,烟尘很大,又用嘴轮流去吹。最后弄得大家满面烟尘,却很开心。经常性的,甘薯的皮被烧焦了,只是熟了浅浅的一层。用牙去啃,留下了明显的一排牙印。每个人的嘴唇纯黑,下巴也是黑的。你笑笑我,我笑笑你,用土扑灭明火回家了。

再有就是烧花生。烧完花生皮已部分碳化了,有的花生粒并没有炙烤透,嚼起来还是略显粘牙,也不香脆。有的已半碳化了,满嘴黑。烧完即食时,大家有快抢的心理与冲动。于是吃起来很快,灰烬中的暗火星还烫手哩。奇怪的是,这儿时的游戏,现在依旧喜欢。其实滋味远不及热沙炒的滚炉花生。我于是就思索其中的缘由。或许我明白了其中的一点:我们喜欢烟火的气息。古代祖先燃放烟花的硫磺味,正月柏灵火的光亮,温暖了孩子们绯红的面颊。拿一个馒头放到灰烬里,炙烤后再用木棍挑出来分了吃。我们在烟火里感受到的那些气息就是传统。那些美好的感受应该被记忆:烟火味里包裹着我们对世间万物的真挚情感。

待到正月,村里热闹了起来。农闲了,好天气里都出来晒太阳,赶赶集。那时节,结婚办喜事的也多了。村落的上空整日响着戏腔,人人心里都很快活。在新娘子下轿那一刻,会有人在房顶撒喜糖。孩子们会去抢拾,这娶媳妇的糖融化在小小的口腔里格外的甜如蜜。

   二

晚春时节,我们会到野外挖白茅根,一节一节的。嚼在嘴里细细的甜流在咽喉中荡漾。那滋味比起甘蔗来差得远,但别有一番趣味。夏末,下了一场骤雨,爷爷门口那棵高大的枣树被风刮雨洗,碎叶枯枝落了一地,期间夹杂着不少青枣,个头很大。我跟邻家伙伴每人捡拾一提兜,拿回去放到火炉口去烤,待烤熟掰开,立见立闻一缕温热的枣香,软甜爽口,沁人心脾。夏季响晴之日,西瓜从水井里被捞了上来,翠绿的瓜皮,沙甜的瓜瓤,一股清凉经咽喉直入五脏六腑,清热滋阴。真乃酷暑中之精品。

村西是连绵的丘陵,夏末秋初,我们去山上游荡,摘酸枣,采山葱花。果皮发一点红的酸枣很甜,核很大。大人们采集酸枣卖钱,酸枣核是中药材。山葱花采回家,母亲用来炝锅拌面疙瘩汤,满满的童年味道。而仲秋时节的石榴、苹果、梨和柿子也是不可或缺的。柿子摘下来被摆放在陶瓮里,底下放一个梨,不几天,柿子松软可口。冬天,就是大白菜了。那时返季节蔬菜极少。冬天几乎都是大白菜,一般储放在地窖里,能吃到来年春天。

我记得吃过唯一的昆虫类食物是蝈蝈。秋天的草丛里,花生地里,黄豆地里多得是。炙烤后,鼓鼓的腹部是满满的黄膏,滋味甚美。农闲时节,会有卖酥鱼的,推着车,两个箩筐里满是。只听见:卖—酥—鱼—喽……这悠长的调子极富诱惑力。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就能让人垂涎三尺。父亲通常会买回两条,鱼身有浅褐色的胶状物。记忆中那酥鱼整体能吃,绵软入口即化,微咸中带有一丝微甜,触动着整个童年的味蕾。那时,母亲也养鸡也养鸭。炖鸡的调料很简单。食盐、花椒大料、大葱蒜瓣,还有从小卖部买回的一小包配料。小火慢炖,鸡肉浓香四溢,嚼起来有劲,原汁原味。待到年根,杀年猪。猪的哀嚎,猪皮的洁白,猪膘的凝脂,红肉的鲜嫩,猪肠子的骚腥味好似都为这新春佳节的到来增添了无尽的喜悦。

   三

上了大学,饮食的花样变得多起来。初高中在学校就餐,饭食单一,果腹而已。本科四年,最喜欢餐厅的云南米线。一碗好吃的米线,配菜大同小异,关键是那汤汁是整场味道的基调与灵魂所在。就似兰州拉面,每道工序的细节是不可或缺的。面被挑入碗中,一勺牛肉汤汁浇上,那勺汤汁是秘诀中的独家秘笈。还有武汉热干面,先不说这咸香劲道的口感,单这火热的名称恰似自然环境与人文心理的完美结合。

大学周边有不少板面店。我爱好板面那爽滑劲道的口感,至于辣椒,一点也不敢放,没有辣味的板面是缺乏灵魂的。若是寒假,父母照例要杀羊的。我们家对于羊肉的喜爱胜于猪肉。三分白菜七分羊肉馅的饺子简直是人间至味。若是暑假,母亲则会做手擀面。母亲的这碗手擀面将小麦蛋白质筋道的口感发挥得淋漓尽致。而卤汤中食盐的钠离子将葱香蛋香肉香激发了出来,咸香撬动味蕾。牙齿的咬合力大显身手,食欲爆表。

前几日,妻子做了一碗炸酱面,貌似突然之间重新唤醒了我的味蕾神经。面条的寡淡与酱汁的鲜香各自独立,静待被筷子夹起的一瞬间迸发出极致口感。然寡淡与浓烈放在一起,并不显得突兀,反而相得益彰。肉粒的醇厚与面条的清新天然地契合着,低调奢华有内涵。酱汁中的白糖与清脆的黄瓜丝是绝佳的搭配,是味蕾与色彩的灵魂。它们相当于文言文中的虚词,新娘手里的手捧花。于燥热的中午来一碗炸酱面仿若晨曦中的缕缕清爽扑面而来。

再看现在自己学生所发的QQ空间,多喜欢奶茶、甜点、冷饮与快餐。这些食物自己接触的很少,也就无权评论了。今秋雨又多,连降几日。雨中的那棵枣树,上面还有几把红枣,母亲留着,让孩子回来吃。我担心这三日之雨将其浸透了。我知道没人稀罕这些红枣。奶奶的爱远超这食物的营养本身。只是,这院中的枣树、柿子,葡萄。它们从发芽、开花,结果,是时时看在眼里的。人一旦参与了植物的生长过程,感情也会自然地融入其中。养花也一样,秀色是可餐的,精神食粮一样重要。人养花,花更养人,付出即回报。

昨天,在任教学校的食堂吃早餐,夹了几筷子咸菜。咸菜入口的瞬间好似久逢故知,或发现了一位新朋友。忆起三十多年前,初春艳丽的早晨或温热的中午,父母从陶罐底夹出一段深黑色萎缩的萝卜块。我们称呼它为咸菜。在我看来那滋味就是一个盐圪垯。只是我们的肠胃也是有感情的。尝尽百味忘不了盐圪垯。在餐桌上,它是最底的配角,我一直是这样的观念。后来,有了包装的榨菜,花样繁多口味不错。今早,小碗里的这几筷萝卜丝咸菜在我的味蕾上第一次成为主角。葱花炒至微焦,以家常用佐料调和,与萝卜丝凉拌契合。微脆、微酸、微甜、微咸,加之葱花的焦香萦绕于全体味觉嗅觉之细胞,香彻五脏六腑。

难道这是味觉的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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