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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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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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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油灯盏熬制的岁月——我的高考记忆

高考来临,打开手机,满屏都是铺天盖地的高考信息,翻阅了几条,感觉兜售信息流量的占了多数,媒体的多数镜头定格在满脸充满期待、夹杂些许焦虑的家长身上,还有恪尽职守逆向送考的志愿者,偶有跨出考点大门展示“一字马”功夫的考生,其傲娇和自信如凌波微步,踏云而来,震感了无数家长,最触动人心的是有考生跪在老师面前喜极而泣,叩谢感恩的动人场面……一切都是理解中的状态,也是理解中的模样。

我每年参与高考工作,围绕高考展现出的人间百态,多数靠媒体平台了解,原想着自己已经百炼成钢,高考在我心目中不会再有更深层次的触动和感念,但童年时期遭遇的饥馑和青年时期经历的高考依然是记忆深处的殇痕,那些被媒体美化的镜头总会在不经意间发出幽深的蓝光,刺激着我善感的灵魂。

我上学的威戎中学,有一条葫芦河,夏季河水暴涨,浊浪翻腾,住校生周末回家运粮草,葫芦河几乎成了大家心目中的魔鬼河,家境较好的同学自带长筒雨鞋也是无法淌过去,最担心绑在自行车上的面粉、洋芋和酸菜掉进河里,所有的辛苦都会化为泡影。我个头高腿长,但是对河水的惧怕远胜同路的伙伴,为了顺利过河,我用肩膀扛起自行车的大梁,右手抓住车头,确保平衡,左手缀着前面同学的后衣襟,将裤子挽到大腿根硬着头皮下水过河。

河底是各种形状的鹅卵石,每走一步都要格外小心,特别要注意的是不能抬腿过河,脚底必须时刻贴着河底,稳步向前挪动,否则很容易失去重心被河水冲倒。

就这样小心紧张地走到河对岸,喘口粗气坐下穿鞋整理衣服,同行的伙伴才会嬉笑打闹一会,那种快意不亚于考试取得好成绩,同路有一个叫麻富学的伙伴因为个头小腿短,每次过河他的裤子都会湿透,他只是淡淡地一笑,平静的褪下挽起的裤管,悄然不语,有一个调皮的同伴就逗他“你裤裆的小弟弟也湿了吧?”他却一本正经地瞪对方一眼,继续骑车赶路。这时候,我们大家都会开怀大笑,俨然不在乎他的窘态和尴尬。这种略带恶意的玩笑丝毫不会影响我们的友情,下一次他还是带头过河,我们依然紧紧缀着他的后衣襟,不同的是遇上河水清澈,爱开玩笑的同伴免不了被我们几个按倒多喝几口河水,甚至让他的裤裆绝对湿透。

有一种特殊情况会影响我们这种自虐的快乐,那就是有女同学过河,一切都会变得井然有序鸦雀无声。我个头高,自然是我背女同学,别的同伴扛女同学的自行车和粮草,这样来回转运几次,都会顺利过河,奇怪的是我背女同学过河时不再惧怕河水,脚步也格外的稳,几个伙伴为此对我颇有看法。

记忆里葫芦河沿岸的美景都不复存在,甚至没有公园里小湖泊的诗意,最难忘的是冬季河水结冰,我推着自行车小心的走过冰面,快到对岸时,突然冰面破裂,我和自行车全部落进刺骨的河水里,我咬牙将自行车用力拖出冰窟窿,挣扎着走到对岸,脱下灌满水的布鞋,甩了一下继续穿上,然后拧干已经结冰的裤管就赶去学校了,我记不清楚布鞋和裤管最后是怎么干的,当时的学校宿舍没有火炉,一切都靠体温和空气风干。

威戎中学的教室都是跨度三间的大架子房,黄土夯筑的地面,夏季课间活动,值日生搞卫生,笤帚一动,尘土飞扬,能见度不到三米,多数同学都会去马路上跑步锻炼,麻富学同学依然趴在桌子上做题,飞扬的尘土瞬间掩盖了他瘦小的身影,几天后,早晨起床,他的鼻孔里渗出煤油灯煤烟和灰尘交汇的鼻涕,他噗嗤一笑,鼻涕喷到嘴唇……

对家境贫寒的农家子弟来说,冬季的寒冷比夏季的炎热更加难以抵抗,可以容纳83人的大教室,只有一个用泥土砌筑的火炉,而且蹲在讲台前,冒着看不见火星的蓝烟,我个头高,座位靠后,热量迟迟传递不到我的身边,前面的几十个“传热器”几乎吸收了所有的热量,万般无奈我就拿着书凑到前面的火炉取暖,为了不引起前排同学的反感,我用火钳子把炉火尽可能的捅大一点,然后扒出还有火星的炉灰,把冰冷的布鞋放到上面,这种取暖的效果立竿见影,时间不长,冻僵的脚板开始有了知觉。直到有一次我感觉脚面火辣辣的疼痛,才发现一粒落下的火星把布鞋的帮子烧着了,从此我不再前去捅火炉,那双被烧了个破洞的布鞋并没有结束使命,我找布鞋匠补了一块皮子,继续穿到鞋底破裂……麻富学同学尽管坐在前排,但是他的双手全部冻烂了,拿笔写字都有困难,下午天气变暖,被冻的手脚奇痒难忍,就用手不停的抓……

由于学校不给住校生办食堂(应该是学生交不起伙食费),所有的住校生都是自己做饭,三间教室做成的大宿舍,两边靠窗处是木板做成的通铺(没有隔栏)中间是人行通道,每当下课,我们会飞奔回宿舍,尽快占领有利的做饭位置,其实也就是前后位置不同而已,大家把铺盖卷起来,从床下拿出煤油炉、三合板改成的案板,放到床板上,熟练地开始造饭。学生时期血气方刚,精神能量过剩,就这样的生活环境,也不忘彼此较劲比赛,看谁做饭又快又好。为了提高速度,我们改进了做焖饭的程序,在铝锅里倒点油,将切好的洋芋条稍微炒一下,倒上水淹过洋芋条,然后把面粉拌成索索状,均匀地焖在洋芋条上,盖上锅盖,待冒出大的蒸汽,就可以揭锅开饭了。

印象中的闷饭依然香气腾腾,做的最快的还是麻富学同学,他从做饭到洗锅结束不到25分钟,这在煤油提供燃料的时代,已经是奇迹,后来我一直在想,他的闷饭是否熟透就被他吃了?

最难受的是做完饭,满宿舍的煤油味,时间长了熏的人喘不过气来,一个宿舍大约住三十几个同学,三十几个燃烧的煤油炉像士兵一样站成一排,熄灭时都会冒出一股黑烟,pm2.5严重超标,但没有人抱怨学校和政府。

我和王通、李小航等几个同学利用吃饭的间隙,还会因为鸡和鸡蛋谁先出现的问题争论半天,有时候论据还没有讲完,其他同学都已经锅灶归位回教室学习了。学校的教室每晚十点半准时熄灯,班主任拿着木棍不地敲打讲桌,催促同学们回宿舍休息(有些同学不回宿舍,在教室点灯熬夜做题,白天听课精力严重不足)。回到宿舍,大家快速躺进被窝,在枕头边点燃煤油灯,开始熬夜苦读。煤油灯身子是墨水瓶做的,灯柱是用牙膏皮子卷成,灯芯从棉衣里撕一点棉花拧成绳子状就可以了。

冬季被窝暖热后,晚上起夜不愿意去厕所,靠窗户的同学直接开窗朝窗外小便,有一个同学正在努力朝窗外小便,被巡夜的老师抓了一个正点,大家开心了好几天!好在老师只是训斥几声,也不告诉家长更不告诉校长。几天后,值班老师不知从哪里搞来了好多罐头瓶子,放在宿舍的窗台上,旁边附着一张纸条“拿去当夜壶,别再天女散花了!”同学们看着心头一热,感动地差点流下泪来,普通家庭,别说吃罐头,连罐头瓶都是宝贝,因为可以做茶杯,党的领袖在正定当县委书记时,拍了一张办公室的工作照,桌子上就放着一个罐头瓶做的茶杯。

宽容和关爱是最好的教育模式,在那个物质匮乏,精神富足的年代,同窗伙伴们的生活剧活生生被老师演绎成了人间的喜剧,有哪种宽容和理解能超越老师无声的关爱呢?

当时的校长尤敏科,对同学们要求极其严格,每天晚上巡夜,我们几个爱好打篮球的同学,在周末利用月亮的微弱光线在操场打篮球,被校长堵住,没收了我心爱的篮球,我心疼的不能自已。一周后,他把我叫去,苦口婆心地说“我看你是个人才,这种娱乐活动不要再玩了,好好学习去!”然后把篮球还给了我,我感激涕零地拿回了篮球,把它藏在床板下边的纸箱里,谁知一周后我去取篮球,已经被人偷走了……我难过好几天。

在校长看来,我们释放过剩能量的打篮球活动在那个时代显然不合时宜,和考学的远大理想距离太远了。

岁月就这样默默流逝着,懵懵懂懂中,我们做完了老师用手刻腊板印制的试卷,骑着自行车,赶了三十里路,在静宁县城参加了万众瞩目的高考,全班83名同学,全部考上了大学(有十多名复读后考取的),有一个同学去复读,心理状态不好,班主任在他的周记后批了一句话“江东男儿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煤油灯盏葫芦河,小灶通铺严冬夜。

挑灯夜战皆非梦,天雨散花师生情。

【后记】连续多年带队监考,今年又到了静宁,看到缓缓流淌的葫芦河,思绪万千,在工作之余,用手机敲出一段文字,算是忆苦思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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