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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野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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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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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月色

黄河月色

那年秋天,我下乡插队的第二年,母亲从数百里外的省城坐黄河小客轮来鲁西北的“知青点”看望我。因为惦着独自在家上学的小弟,还要给学生上课,她只住了两天就要匆匆地赶回去。

那天晚上,我送母亲去黄河渡口等候回省城的夜班客轮。

记得那一晚月亮好圆,皎洁的月光照得鲁西北平原那广阔而贫瘠的沙土地一片银白。月光下的黄河浑然如一条不见首尾的巨龙,扭动着身躯,向着东方一路奔腾,沿途用它的鳞片和利爪搅动着河床,掀起层层波浪,数百米以外便可以听到它那不屈的怒吼。

母亲和我坐在黄河堤岸上,面对着雄浑壮观的黄河月色,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我望着母亲,见她两手放在膝上,一动不动地看着脚下滚滚的河水出神。也许此时此刻,母亲心里在惦着省城的弟弟和身在远方的父亲吧,我想。

如水的月光柔和地洒在母亲的脸上,身上,使母亲的侧影宛如一尊端庄、质朴的大理石雕像——我长这么大(17岁),还从未像今天这样仔细地注视过母亲。我曾经见过母亲在建国前参加革命工作时的一张照片:身穿军用棉大衣,束着腰带,嘴角挂着一抹俏皮的微笑,年轻,漂亮,开朗而充满阳光。而如今,长年的操劳使母亲过早地衰老了,黑发之中凭添了几许银丝。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母亲的全部精力都无怨无悔地默默奉献给了她所热爱的教育事业,奉献给了我们这个不完整的家。

我已经不记得,同样是建国前参加革命工作的父亲是什么时候因为“右派”问题离开家的了。这许多年来,做中学教师的母亲节衣缩食,含辛茹苦,独自带着我和弟弟艰难度日。不管日子过得如何清苦,母亲的脸上总是挂着平静而慈爱的笑容,让我和小弟感到温暖和依靠。

正遐想间,远方传来了汽笛的鸣叫声,只见一艘夜航小客轮自黄河的下游徐徐开了过来,停靠在岸边。船上的水手们利落地抛锚,系缆,放下供乘客上下的吊板。

分别的时刻到了。

我替母亲拿起她随身携带的那只蓝底白花的粗布包袱——来的时候,那里面放着母亲给我赶做的新棉衣,而现在,包袱里除了村里的老乡送给母亲的几斤新鲜玉米面以外,已经一无所有。

母亲慢慢地站起来,她看着我,目光里充满了无限的慈爱。“要和同学们搞好团结,向贫下中农学习”,母亲轻声地叮嘱,就象是在教育她的学生。稍停,母亲又说:“常给家里写信,注意不要过早地谈个人的私事。”我明白,母亲说的“私事”是指谈恋爱(因为母亲知道了我们的“知青点”是九个女生两个男生),于是便不好意思地默默点头答应。

母亲略微蹒跚地沿着窄窄的踏板向船上走去。望着母亲的背影,我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眼前顿觉一片模糊。我竭力忍着,把眼泪吞进肚里,害怕泪水一旦夺眶而出,便会抑制不住地流淌。

“开船喽——”随着船工们一声粗犷的号子,接着是起吊板,解缆,起锚,汽笛一声长鸣,客轮的烟筒里喷出黑色的浓烟,船尾的推进器强劲地旋转着,绞起富含泥沙的黄色激流。客轮依依不舍地缓缓离开堤岸,顶着湍急的河水顽强地向着黄河的上游驶去。

我站在岸边,目送小客轮渐渐消失在茫茫黑暗中,久久不愿离开,依稀中仿佛看见母亲依然伫立在船舷边,向我挥手,眺望。

妈妈,妈妈,我的心在呼唤,我感觉到我的声音追随着母亲,在这月色下的黄河水面上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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