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赶场天。公鸡啼鸣,天刚放亮,阿豪便早早地起来,喂自己心爱的牛儿阿黄。
他拿出轻易舍不得喂牛的豆饼,一点点掰碎了给阿黄,又抓了一小撮盐放在手掌,送到阿黄嘴边,阿黄瞬间就把盐粒舔得净光。
阿黄感激地朝阿豪望一望,善良的眼睛大而明亮。它憨厚地甩甩尾巴,表示吃得又甜又香。
看着心爱的阿黄,阿豪心里充满伤感和惆怅。由于家里穷,阿豪今年三十出头了,还没把媳妇说上。年复一年,靠这头老黄牛为别人耕地,挣点零花钱,孝敬年迈的爹娘。
幸好自己还有木工手艺,平时农闲的时候帮别人家盖新房、做家具,能为家里买粮、添衣、修房。
家里本里就没有多少积蓄,可是春节将临,五花八门收“份子钱”的邻居接踵拜访——
明天,赵大姑家要嫁宝贝姑娘,随这个“份子”没得商量;
后天,干爹家新娶老王家寡妇孙二娘,必须“随份子”去喝一场;
大后天,村头李三爹家还要“随份子”花钱,因为他家要打地基盖新房;
再往后,隔壁周妈家孙子要喝满月酒,这“份子钱”必须要拿上;
还有,吴大哥家小儿子周岁头一回剃头,随个“份子”给人家添吉祥;
还有,还有郑叔家大儿子很争气,小学毕业升中学,这么重要的事必须随钱道喜前去捧场;
还有,还有,花钱“贺喜”的事儿没完没了,一桩接着一桩!
唉,阿豪左算右算,自己那点积蓄根本不够这么铺张。但是,这是乡里多少年来的老规矩,岂能随随便便拒绝人家的善意邀请?再穷也要把“心意钱”拿上!
虽然,这时的阿豪钱已经花光,可是,又怎么能丢了“面子”,好意思说自己没钱不去“赏光”?
阿豪在家里看了又看,想了又想,哪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变卖,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院子里打瞌睡的阿黄身上。
阿黄正在壮年,还能卖几个钱应付“饥荒”。抚摸着阿黄健壮的脊背,阿豪泪湿眼眶。
阿黄从出生那年,就一直陪在自己身旁,阿豪悉心饲养它,看着它长大长壮。
多年来,阿黄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付出了艰辛和汗水,吃的却是干草谷糠。
阿豪让阿黄美餐一顿,无可奈何地牵着牛儿去赶场,打算卖掉阿黄,把欠人家的“份子钱”还上。
路两边小草葱绿,野花飘香,鸟儿啁啾,自由飞翔。但阿黄的心里却愧疚发慌。
那牵牛的缰绳重逾千斤,阿豪的脚步也如同灌了铅一样。阿黄觉得好奇怪:主人今天为什么不带自己去耕地,却牵着自己悠闲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阿黄卖给了邻村的熟人钱大哥,阿豪一再叮咛钱大哥要善待阿黄,让它吃饱吃好,别把鞭子狠狠抽在阿黄的脊背上。
走出老远了,阿豪还在依依不舍地回头张望,阿黄“哞哞”的叫声像鼓槌一样重重敲在阿豪心上。
阿豪手里紧紧攥着用阿黄换来的现金,漫无目的地走在田间小路上,口里喃喃自语:对不起,阿黄,对不起,阿黄。伤心的眼泪禁不住流成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