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趣忆

记得我们济南知青刚到鲁北惠民县武家村插队的时候，因为一些济南方言的发音，而闹出了不少笑话。

当时见到村里的老乡，我们总少不了要热情地打个招呼，于是就问人家：“你们干么去啊？”

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们每次开口，老乡们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有些小姑娘则用手捂着嘴笑个不停，就是不回答我们问话。我们知青感觉很奇怪，就一边浑身上下打量自己，以为是哪里穿得不合适，一边问老乡：“你们笑么啊？”

不问还好，这一问村里的姑娘小伙儿们笑得更欢了。经我们一再追问， 他们终于告诉我们：“你们‘城里人’说话爱骂人！”

我们当时听了这话都愣住了，初来乍到，和老乡们搞好关系还来不及呢，给老乡们很有礼貌地打声招呼怎么成了骂人呢？

再细问老乡这才知道，济南人说的“什么”经常简化成“么”，比如问人家“你干什么去？”就说成是“你干么去？”，“你在做什么？”就说成“你在干么啊？”

“么”，“干么”，是济南方言中的典型特征之一。因为“么”（me）与“魔”（mo）发音十分接近，于是，武家村的老乡们听见我们打招呼说“你干么去啊”，就以为我们是说“你干魔去？”，“你在干魔？”“你今天吃的魔啊”，在老乡们听来，我们知青张口闭口都带着“魔”字，就像是说人家是“妖魔”，这当然是很不礼貌的用语。

终于弄明白了这件事，我们如释重负，于是，我们就入乡随俗，时常提醒自己与老乡说话不再用“么”字，而是改成当地方言“啥”，其实济南人也常用“啥”字，所以改起来并不难——“你干啥去啊？”，“你在干啥呀？”“你姓啥？”亲切自然，毫无违和感，老乡们听了再也不捂着嘴笑了。

后来，到了麦收季节，生产队长安排我们知青和老乡们一道去拔麦子。因为当地的沙土地含有盐碱，所以麦子长得弱小，又要留着麦秸烧火用，所以很多麦田的麦子用手就可以连根拔出，而不需要用镰刀。我们知青第一次参加收获庄稼的劳动，心里自然是又兴奋又自豪，见到老乡就问：“你今天也去拔麦子啊？”

不料，老乡们尤其是那几个爱笑的姑娘小伙听见我们的问话，竟然笑得直不起腰来，这下顿时让我们这些知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们笑啥啊？不就问你去拔麦子嘛。”我们不解地说。结果那些姑娘们“嘻嘻哈哈”笑得更厉害了，直笑得花枝乱颤，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等她们笑完了，我们还是不明白。一再追问下，她们这才擦拭着笑出来的眼泪告诉我们，她们这里麦子的发音是“mài zi”，（是按标准普通话发音），而我们济南人习惯把麦子念成“mèi zi”，在她们听来就是“妹子”，结果我们的问话就变成了“你今天收‘妹子’去啊？”“你今天去拔‘妹子’吗？”这当然让她们听了忍俊不住，捧腹大笑。

后来，入冬时去收大白菜，又闹了笑话。我们济南方言白菜的发音是béi cai”，结果，村里的姑娘小伙们听了又是一阵欢笑，人家“白菜”的发音是“bái cai”，挺标准的普通话发音，所以突然听到我们知青把白菜念成“béi cai”（贝菜），当然觉得十分滑稽可笑。

也有的时候，老乡们说的方言，由于理解不同，我们知青也一时搞不明白是啥意思。比如刚来村里时，我们见到村里的老年人身体挺结实，就热情地说：“大爷，你身体挺好啊！”

这位大爷听见我们夸他，就回答说：“嗯，不咋地啊！”

我们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很是尴尬。“不咋地”？是大爷身体不好，我们说错话了吗？于是，就搭讪着赶紧走开，再不敢轻易问候老乡。

后来，我们请教村里的年轻伙伴才明白，当地人说“不咋地”就是“不错”、“挺好”、“没关系”或者“不要紧”的意思，具体要看用到什么语言环境。比如，有位老乡跌到了，我们赶紧过去把他扶起来，问：“摔伤了吗？”老乡会说：“不咋地。”这意思就是说，没关系，不要紧；又比如，我们对那位大爷说：“你身体挺好啊。”大爷回答“不咋地啊”，就是我身体挺好，还不错的意思。弄明白了“不咋地”的含义，再与乡亲们交流的时候就多了一点自信。

来到惠民县插队落户以后，为了便于交流，更好地与当地乡亲们融合在一起，我们注意改正了一些用词的发音，当然，更多的是学习使用当地的一些方言用语，了解适应那里的风俗习惯，在两年艰苦而快乐的共同劳作中，我们和村里的老乡们相处得极好，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至今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