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我还清楚的记得二十五年前那个被蚊姐咬得遍体鳞伤的夜晚。
那日,谷雨过后,岭南的天气潮湿而又闷热,湿漉漉的空气似乎能拧出水来。包裹在衣衫下的肌肤也变得粘粘糊糊,浑身的湿热难耐,让人不由得怀念起了北方的干爽和清凉。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从内地来到广东揾食的外地人,落脚的第一站,大多都是选择有亲人、同学或朋友的地方。我也不例外。多年不见的朋友,见面后的第一件事理所当然的是喝酒聊天互道友情。吃完朋友盛情款待的酒席,当晚,我也就借住在了他家。
朋友家是一套三室一厅的单元房,是工作单位出租给员工的。
我睡觉的那间房,简洁而宽敞,看上去平日里很少有人住。一张铺有草凉席的光板床,一个在关中农家才能见到的荞麦皮粗布枕头,几张木质的桌椅板凳,整个房间散发着淡淡的湿霉味。躺在陌生的床板上,深夜的困顿,旅途的疲惫,须臾间,我便在蒸笼似的房间里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脚心脚背手臂耳朵,全身的瘙痒肿痛,以及萦绕在耳旁的蚊子飞行的“嗡嗡”声,将我从睡梦中催醒。摸黑打开灯,睡眼惺忪地看着满身肿起的红包,我的睡意顿时全无,酒精的刺激也点燃了我那暴脾气,今晚我要和可恨的蚊姐比个高低!
经过一番激烈的追逐、闪躲、腾挪、跌宕、鱼跃和扣杀,地板、墙面、床头以及手掌心都是斑斑血迹,证明我已大获全胜。我又可以安稳地睡觉了。关上灯,合拢眼,模模糊糊地刚要和天上的周公握手,耳边“嗡嗡”的蚊姐的发情扰民声又将我拽回到了充满血腥的红尘,精力旺盛水性杨花的蚊姐再次赠送了几个让我肌痛半天的红包。热、痒、痛、吵、困,太煎熬人啦!是可忍,孰不可忍。第二次人蚊大战爆发啦。
广东的蚊子比北方的要狡猾老练许多。她们个头小,反应灵敏,次次命中,针针见血。她们在明晃晃的灯光下飞来飞去,你愣是看不见,也追不上。几个回合下来,我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干脆抽起了烟,躺坐在床头,不睡了。但,贪得无厌的她还是一直不肯放过我,从三更天一直纠缠到五更天。窗外已经发白,吃饱了肚子的蚊姐迎着从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第一道霞光去和她的蚊哥哥相会了。精疲力竭的我这才慢慢进入了梦乡。
倒头一觉,直到红彤彤的日头爬上了三竿,楼外汽车的喇叭声也在呼叫不停,我这才慢慢睡醒过来。看着额头两个红包的我,朋友开玩笑说,红包当头,好兆头,你今天一定能找到好工作。
托朋友的吉言,好工作是找到了。但,我与蚊姐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蚊姐,学名雌蚊,以吸血为生。她是世界上最致命的动物排名NO.1,每年全球致死人数超过72万人。她的丈夫蚊哥,学名雄蚊,只吸草汁,花蜜过活,不吸血。
蚊子善夜行。每当太阳露出疲惫的颜色,便是蚊姐开始发威的时候。体格矫健的她在飞行中和蚊哥一起做爱,事后便会立即寻找可口的晚餐,以补充能量产卵生子。
寄生于世界各地不同区域的蚊姐,其自然生命周期和生存能力存在很大差异。在中国大陆,以我几十年走南闯北的体验来看,广东的蚊姐最是凶狠毒辣,传播疾病的速度和效率也最为迅捷有效。
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广东人,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河里游的,没有他们不敢吃的,但唯一能够令他们感到害怕、恶心、发毛的就是蚊姐,她是广东人唯一的天敌。广东的蚊姐一年四季都是载歌载舞活力四射。
为了消灭蚊姐,广东人也是煞费苦心。广州中山大学有一间位于广州南沙区沙仔岛的『世界最大的蚊子工厂』专门生产和研究能够消灭蚊姐的蚊哥哥。
年过半百的我,想起那些匆匆逝去的日子,亲吻我肌肤次数最多的就是蚊姐。但,我除了对她的厌恶和痛恨以外,没有丝毫的爱意和怜惜。每当我不小心将雪白的肌体裸露在外时,她总是第一时间想着法偷偷地亲近我吸食我的血液,直到被我愤怒的一巴掌拍死或者让她侥幸逃脱。我讨厌死了她,可她总是对我不离不弃。我和她的这场没有结果战争将伴随我的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