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突入其来的疫情让来城里过春节的奶奶困在我家,看社区封控依然严格,看窗外楼下柳树又发新芽,吃好喝好照顾的再好奶奶始终还是认为城郊自家的老宅好。淅淅沥沥的飘过几场春雨,奶奶开始叨念起枣园老家那遍香椿树了,她的心又回到了那里,表情变得焦虑,眼神充满期盼,期盼着疫情结束早日回到自己早已生活习惯了的家,这谈不上是故土难离,但验证一句俗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
城郊库区土地承包到户后所得的土地自然少得可怜。爷爷和奶奶充分表现出农民对土地的敬重和依恋,尽最大限度的发挥自己土地的效益,在自家自留地里种下了几棵香椿树,如今有的椿树有碗口那么粗,经过修剪的树干不太高,树冠像一把大伞一样地撑开,每次爬树采摘椿芽子还要格外小心,有的椿树大拇指头一样细,扳弯树枝就可以采摘到椿芽子,到如今,这块椿树林还参差不齐,奶奶甚至能说出每棵椿树的故事,某棵曾经被扳断了顶枝,某棵曾被谁砍断过侧枝,是后来才长出来的……诸如此类,她都如数家珍。
每年清明节前,香椿树便抽出新芽,一两天就长出紫红色中泛着翠绿的鲜嫩叶子,形状像羽毛,清明前后可采摘。前些年考虑到奶奶年事已高,我们提议每年的椿芽菜让邻居帮忙采摘了一人一半,奶奶嘴上答应了,可过后老家的亲戚来电话说奶奶不听劝,一个人爬树采摘椿芽菜去了,因此,最近几年清明前后,奶奶兴致勃勃的叨念着要采摘椿芽菜时,我们虽然不愿她那么劳累,但并不强烈阻止。我深知奶奶的爬树采摘椿芽菜,是体验收获的喜悦,想当年这些椿芽菜可是奶奶换钱补贴家用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农村的生活条件还比较艰苦,家家户户尽管没有到等米下锅,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地步,但作为城郊黄龙库区失地农民,手头还是缺零花钱,爷爷当民办教师微薄的工资根本不够一家人一年四季的日常开销。奶奶是一个不畏惧命运,性格极其要强的人,为了一个家庭的人情往来吃饭穿衣油盐酱醋,总会在每年的清明节前后到山上爬树采摘椿芽菜卖给附近黄龙电厂的职工,也季节性的上山扳笋子、挖野菜、下河逮鱼网虾,能卖钱的先卖钱,卖不出的自家吃,就这样精打细算,细水长流的过日子,含辛茹苦的拉扯到几个孩子成家立业,守着自家的香椿树却舍不得吃上一顿椿芽菜。
奶奶告诉我,爷爷活着时喜欢吃香椿芽做的菜有:香椿芽面鱼、香椿芽炒鸡蛋、凉拌香椿芽等。说越吃越香,越香越爱吃,可这在九十年代初爷爷的反革命没有平反前是舍不得吃上一顿的,都是优先奶奶拿去卖钱,可惜的是等子女都成家立业,爷爷奶奶手头宽裕时爷爷却因病去世,这一走已十多年了,生前亲手种下的香椿树给子孙们留下了口福。
说是椿芽菜给我们留下了口福,可在爷爷去世后的这么多年我们都很少回去拿椿芽菜,每年椿芽季采摘后都是奶奶拿到集市上卖钱。爷爷走后奶奶每月没有固定收入,奶奶这一代人穷怕了,我们把椿芽菜拿回家吃了,就会影响奶奶的收入,儿孙晚辈到是都孝顺,可唯有自食其力的攒点积蓄奶奶过的才踏实,奶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只要人不闲,哪儿都能挣钱。”每当我工作情绪低落有惰性时,想象七十多岁的奶奶上山扳笋子,爬树采椿芽菜的一幕,心情就会豁然开朗,激励和鞭策着我,不努力谁也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
家族生活目前也悄然发生着变化,吃穿不愁,生活安逸,各方面的条件越来越好。可奶奶依然选择在老家独住,守护着老宅守护着香椿树,收获椿芽菜是奶奶每年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