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组诗）

《饲养》

在我不算宽敞的屋子里

饲养着吃肉的猫和吃素的兔子

每天我都有两手准备

给跑动的温柔思绪

一个停下来的理由

温柔思绪有胆怯的心脏

它们善于逃脱，又渴望爱抚

不同的是在它们发呆的时候

猫蓄势待发，而兔子——

我不知道它在想些什么

《落白》

我观察我的猫

随手写下几个名字

它安静的样子像极了打坐，冥想

那么它应该叫——

悟空，红豆，还是落白

“落白”这个名字我想了很久

就像在山谷深处，峰回路转遇见的

瀑布，落进

石头缝，不断流逝，又

在别的地方重现

我的猫一身雪白

像这样落下来，落在

床上，椅子上，地板上

落在我生活的缝隙里

柔柔的，暖暖的，像一声甜蜜的叹息

《逗猫》

我拿起逗猫棒时

它毛茸茸的肉身豁然开朗

竹竿撑起一片晴天

仰头能嗅见星星的味道

我收起逗猫棒，它仍在星空漫步

走着，走着，走进一弯月亮

我看见猫的幸福——怀抱梦想

首尾呼应成一团有血有肉的句号

展开来是长了腿的破折号

这里，那里，到处尝试，为的是

给生命引出更好的注释、转折、递进

抑或停顿

这梦——昼伏夜出

这陀螺——在身体里转个不停

这螺旋桨——拨开眼前的阴霾

看见希望——

彩色的羽毛

在不远处摇晃

《两只猫和写坏的诗》

我的猫爬到书架上去了

一只白的，一只花的，都上去了

我对它们说——当然加了手势

你们不是书，不应该在上面

但它们有自己的想法

一个钻书堆里，另一个回头瞅

那一瞬间，它们就像两条路

盘绕在我写坏的诗里

你能想象一条路蹲在窗口

另一条路依偎在它身上的情形吗

把一条路抱在怀里，另一条路满怀幽怨

一条路去抓挠沙发，另一条路跑进床底下

两条路都喜欢去你不想让它们去的地方

但多么不同——它们来自两个不同的年代

它们互相追逐，戏耍，打斗，并交合

但毫无结果——它们是两只公猫

《猫》

草叶端着露珠

露珠端着阳光

我端着你——

颤悠悠

温顺又警惕

一颗女人心

需要足够的时间和耐心

我才能从你的利爪

你的躲避中

读懂

这个世界隐含的善意

和美好

《和猫在一起的日子》

我把手掌贴近它的脸，下一站它

透过门缝看我在厨房里动刀

手掌连着胳膊，它有没有上钩

刀敲击在案板上，它能明白什么

我想让它的眼神做我的桥

把胳膊伸到它面前，胳膊就是路标

它都不知道肉是怎么来的，它不害怕刀

它能帮助我通向异域吗？我打过它

因为它撒尿不分场合，它报复我

用撒尿的方式，宣示主权

而我想的是“利见大人”

而我看见的是它冥顽不灵的样子

迷惑在石头剪刀布的游戏里

和我一样出不来

我躺平在床上

这是我做出的让步

它偷偷进了厨房

它可能在想上帝已死

我双眼紧闭

想我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在它眼中算个什么

它睁大双眼

盯着一动不动的菜刀和案板

我想逝去的就像这样

它打翻了案板

我想未来的也不过如此

它在菜刀上宣示了主权

我一翻身看见落日映红的窗台

它叼着一块儿肉进来

我想象诸神的黄昏

它在我怀里吃得津津有味

《猫之死》

我想谈说种种死亡

想起一位写诗的友人

她曾说起猫之死

猫死如灯灭

猫固有一死，她说

老死，病死，杀死，饿死……

各种死法，死得狼狈，死得难看

死而不得其所，轻如鸿毛

之前，提及她家的猫

她总爱说这猫的灵性，傲娇，乖巧

说最重要的是陪伴，它是她怀里的玉兔

是美妙的灯盏，照出她灵魂的影子

可如今，却死了，她说

就像被男人抛弃的女人那样蓬头垢面

就像被上帝遗弃的信徒那样倒地不起

门永远关闭，幻想一个个破灭

死也许并不可怕，她说

可怕的是，安乐窝变成牢笼

饿着，渴着，哀嚎着，日复一日

再也等不来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