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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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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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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愿

{上}

一大清早,妈妈叫醒三个睡梦中的儿子,对他们说:“你们去吴家堡转转吧,到吃晌午饭的时候再回来。”

大儿子今年十四岁,懂了点儿事,就问妈妈:“我们去干什么呀?是给谁送东西?还是传话给什么人?”妈妈说:“什么事都不用你们做。”二儿子十三岁,有点小聪明,不解地问:“那是为什么呀?”妈妈说:“不为什么!”小儿子六岁,是个乐天派,叫他去他就欢天喜地地去了,他就是闲不住,呆在家里闷得慌,让出去,又什么事都不用做,那不就等于是纯粹让去玩儿吗?反正他很乐意。

兄弟三人走在乡村的土路上,知了在树上拉着长音,就好像比赛,看谁能坚持得时间长。蚂蚱和蝗虫在草丛里蹦来蹦去。河滩里,粗壮的柳树这儿一棵,那儿一棵,散乱地沿河道排着队,就像放学路上的学生队形,总有一些调皮捣蛋的走出队伍,我行我素。

老三好动又贪玩,对什么都好奇,一会儿跑到人家院子里看人家养的大花猫;一会儿溜进人家菜地里,看有没有红了的洋柿子;一会儿又钻进草丛里,抓青蛙逮蛇,也不怕被蛇咬。老大和老二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着。老大一脸凝重,少年老成。老二东张西望,眼珠子转来转去,一会儿假装咳嗽,一会儿拿眼睛偷瞄哥哥。见哥哥老不说话,终于沉不住气,先开了口:“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呀?咱爸今儿一大早就出门,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妈又奇奇怪怪,打发咱们出来又什么都不为。咱们又不是小孩子了,这叫什么事呀!”老大没有吭声,稍稍加快了步伐。老二接着说:“要不咱现在偷偷溜回去,看……”没等老二把话说完,老大突然停下了脚步,侧过脸,拿眼珠子瞪了老二一眼,训斥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训斥完老二,老大继续往前走着,心事更加凝重。

老二在身后紧追几步,跟上哥哥,心有不甘,又说道:“反正,我感觉这里面有事!肯定不对劲!”老大问:“有什么事?”老二说:“是不是爸妈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不想让我们知道,所以才故意把咱们支开?”老大又问:“那是什么事?”老二说:“我昨晚半夜醒的时候,爸妈还没睡,他们在悄悄说什么话,我没听清。见我醒了,他们就不说了。肯定是有啥事!”老大说:“要照你这么说,回想起来是有点反常,今早天不亮,窗子上还黑洞洞的,我就被什么响声吵醒了,好像外面在套车,我迷迷糊糊听见吆喝声,还有骡子走路的铃铛声,爸妈都不在屋里。我当时很瞌睡,没多想,翻了个身就又睡着了。再次醒来后,爸爸就不见了。我问妈妈:爸爸呢?妈妈说:出门去了。问出门去哪儿了,妈妈就说小孩子少打听。”老二说:“那咱们别去吴家坡了,现在回去问问妈妈,到底出了什么事。”老大说:“妈妈让咱们去吴家堡,可能也有她的用意,要不然,为什么不让咱们去别的地方,偏偏要去吴家坡。说不定,爸爸就是去了吴家坡。”

吴家堡离他们双庙河不远,中间隔着个陈家寨,满打满算不到五公里。只是吴家坡靠近大路,南来北往的过路人多,形成了一个集市,常有流动的商贩在这里摆摊,还有几家固定的门市,经营食品饮料和日杂用品。另外,还有一家不大的诊所,虽然医疗设施什么的都比较简陋,医护人员也少,只有一个医生,懂点中医,也懂点西医,大病治不了,治头疼发烧之类的小病一般还是挺灵。另外还有个没经过正式培训、也没有资格证的专管扎针的护士,其实就是医生的老婆。人胖胖的,笨笨的,样貌也不大好看,但是个热心肠,对人很好,大家也都喜欢她,只有她男人,也就是那个医生,对她老是看不惯,却也没什么好办法摆脱她,两人天天在一起,上班下班,睁眼闭眼都是对方。用医生的话说是“够够的了!”用护士的话就成了“生要在一起,死要在一起,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医生说你可放过我吧,就算上辈子欠你再多,这辈子也还得完了,下辈子两不相欠,各走各路,井水不犯河水,河水也别来犯井水。护士说下辈子的事下辈子再讨论,先好好把这辈子过完。这都是大家流传的关于他俩的笑话。

兄弟三人到了吴家堡,先要去诊所。根据老大和老二的判断,他们最先想到的、也是最担心的,就是家里人或亲戚家谁生病了,所以他们先得去诊所。老三最不喜欢诊所,可两个哥哥主义已定,他也没有办法。

今天吴家堡遇集,临近几个村来赶集的人已不少,有刚来的,也有往回走的。驴拉车、自行车、摩托车、三轮车、小汽车……各种各样的车混杂在人群里,把个小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卖西瓜的、卖汽水的、卖点心的、卖凉面碗托煎饼羊杂碎的、卖雪糕的……一边听着各种叫卖声,一边看着别的小孩大口大口地吃着喝着,把老三馋得直流口水。老三埋怨道:“妈妈可真不像话,让咱们出来也不给点零花钱!眼睛是看饱了,耳朵也听饱了,可就是嘴巴空空的,肚子咕咕叫。”老二骂道:“傻瓜,就知道吃!”老大对老二说:“算了,他还小,你小的时候比他还嘴馋。”老三见大哥帮他说话,顿时有了底气,洋洋得意地说:“乌鸦笑猪黑,笑人不如人!”老二说:“傻瓜,自己说自己是猪!”老三说:“你才是猪!你是在屎尿堆里打滚在屎尿堆里睡觉的大肥猪!”老二啪一巴掌打在老三脸上,老三哭嚎着,用小拳头、小短腿张牙舞爪地反击着,老大忙把他俩拉开,训斥道:“你俩还要不要脸?不嫌丢人!”老二和老三见周围聚了一群看热闹的,也有认识的同村人站出来帮着劝解,两人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老大一手拉着老二,一手拉着老三,走出人群。

兄弟三人穿过正街,爬上一道石砌的斜坡,来到诊所。诊所里已聚了不少来看病抓药的,也有来吊针的。他们挤进去转了一圈,见有哭丧着脸喊疼的,有一边输液一边嬉皮笑脸讲黄色笑话的,有咳嗽的,有随地吐痰的,还有吧嗒吧嗒抽旱烟的,再混合着中药西药的苦味,各人身上的汗臭味,简直让人受不了。满屋子的人,没看到一个脸熟的。突然,人群里一阵骚乱,有个男的声音大声叫嚷着什么,随后是女的声音哭哭啼啼,原来是医生和护士——这两口子不知道因为什么闹矛盾了,医生拨开人群,一摔门出去了,留下护士在人群里不知所措……

兄弟三人匆匆忙忙进去,慌慌张张出来,心里越发着急,越着急越迷茫,看着熙熙攘攘的过路人,不知道向谁去打听。这时老二突然想起来,刚才和老三打架的时候,不是有几个同村的人出来劝架吗?那些人来得早,要是爸爸也来赶集,肯定能碰见。不如去问问他们。

兄弟三人又挤进人群,去找同村或邻村的熟人。大哥紧紧抓住老二和老三的手,怕走丢。在人群里三转两转,却怎么也碰不上个认识的人。本来天气就热,又挤在人群里,太阳晒得人脑瓜仁疼。老二忍不住又嚷起了怪话儿:“今天可真是邪门儿,平时赶集走几步就能遇见一个同村的或邻村的熟人,今天专门寻人却一个也寻不见,都死到哪儿去了?”老大瞪了老二一眼,老二只好闭上了嘴巴。走过卖凉面碗托的摊位时,老三又嚷嚷着饿了。老大说:“再忍忍,咱们身上没钱,等找到爸爸了,咱们向爸爸要。”老三满脸天真地说:“咱多要些钱,一人吃一碗好不好?我不想跟二哥吃一碗,他吃得快,我都吃不了几口,都让他吃了。”老二说:“你说这话可真没良心,哪次我不是让着你?尽量把面筋留给你。”老三说:“那是你自己不喜欢吃面筋,才假装让给我。”老二说:“听你说这话我又想揍你!你真是欠揍!”说着举起拳头,装出要动武的架势。老三见形势不妙,忙躲到大哥身后,嚷嚷着说:“大哥,你看,二哥又要打我了!你快管管!”老大禁不住被老三的样子逗笑了,忙说:“老二,你就不要吓唬他了。”老二说:“胆小鬼!怂囊胖!”老三说:“君子动口不动手!”老二说:“就你还君子!君子哪像你那样:肚子大得像头猪,胆子小得像老鼠!”老三说:“我才不胆小呢!蛇我都敢抓!”老二说:“你抓的那是泥鳅,不是蛇!”老三说:“你胡说!我难道连蛇都不认得吗?我抓的就是蛇,回去的路上我就抓一条,挂你脖子上,让你看看是泥鳅还是蛇!”老二说:“你敢!”老三说:“我抓两条,一条挂你脖子上,一条塞你裤裆里,看是你胆小还是我胆小!”老二怕蛇,怕得要命,听他这么说,气得脸红,就要动真格儿的。老大忙拉住老二,说:“他是孩子,你也是孩子吗?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吵来吵去,你们不烦我都烦了!”两人这才消停下来。

走了一会儿,老三又嚷嚷说渴了。老二说:“说那么多话能不渴吗?”老大说:“行了,都少说两句,省省劲儿!”老三说:“大哥,咱爸到底去哪儿了呀?”老大说:“我要知道还用这么费劲地找吗?”老三又说:“爸爸能给我们钱吗?能给多少?要是钱够的话,我还想喝瓶汽水。”老大说:“能,只要找到爸爸,咱们就有钱了,你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老三惊喜地说:“真的吗?”老二说:“你做梦吧!”老三说:“你是世界上最最坏的坏蛋!”老二说:“我是坏蛋,那你什么?你是臭蛋!”老三说:“我不想理你!等我跟大哥从爸爸那儿要到钱,我们吃好的,喝好的,没你的份儿!”老二说:“我才不稀罕呢!”

又走了一阵,遇见了邻村的三娃。他们问三娃见没见着他们的爸。三娃问哪个是你们的爸,你们是谁家的?他们说他们的爸是双庙河的李根生。提起李根生,前后村子没有不认识的。李根生人好,信誉好,老实本分,没有花花肠子,跟他打交道不吃亏,谁家有个什么事也愿意找他。人家一叫,他抹不开面儿,放下手里的活儿,就去帮忙了。一来二去,他的名声就传出去了,不光本村的,就是外村的,也有找他帮忙捎东西的。大家都说托他办事放心,就比如说托他买个什么东西吧,他账记得详细,回来也交代得清楚。最主要的是,让他买东西不会丢三落四,更不会缺斤少两。就因为这样,早些年大家都选他当村里的会计,后来又选他当村长。可村长当了没两年,他媳妇不愿意了,死活都不让他再当这个村长了。为什么?人家当官是给自家捞好处,他呢,搭工夫不算,还往里搭钱。这个村长是没法当了,可至今还有老一辈的人,见了面还称呼他“老村长”。三娃虽然是邻村的,也知道李根生的为人。也就打消了开玩笑的念头,一本正经地说没碰见,只要碰见了就告诉他你们在找他。他们谢过三娃。

又在人群里挤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了,又热又饿又渴又乏,莫名地恼火,时间已经接近晌午。老三说:“妈妈让咱们吃晌午饭的时候回去,又没说让找人。咱们回去吧?”老二气愤地骂道:“自私鬼,没心没肺!”两个人就如同吃了火药,面红耳赤,眼看着又要吵架了。老大说:“老三说的也有道理,可能是咱们想多了,也许啥事儿都没有呢?不管怎么说,时间也不早了,该回去了。”一听说要回去,老三又来了精神,老大和老二也出了口长长的气,就像放下一块儿大石头,毕竟他们也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中}

打发走三个儿子后,妈妈还有些不放心,站到院畔上瞭望了一回,直到三个儿子顺着去吴家堡的路走远了,才回转身来,进屋,急急忙忙把屋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又烧开水灌了两暖壶。然后就慌慌张张地出门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爸爸和妈妈一起回来了,身旁还跟着一个穿黑西装、白衬衫的陌生人。说是陌生人,其实也是在他们双庙河土生土长的。这个人叫李闯,大家开玩笑叫他“闯王”,刚三十出头,可人家已经在外面闯荡了十几年了。据他自己说,他去过内蒙,去过河北,还去过新疆,北京、上海、深圳、广州,这些大城市他也都去过,这当然是他瞎说的。他爱说大话,十句里没有一句真的,他还吹牛说他去过香港,谁信呢!他说这世上挣钱的买卖他几乎都做过,这就更是胡说八道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哪一行做好了都能挣钱,他李闯都做遍了?鬼才信呢!但不管怎么说,人家是在外面闯荡了十几年的人,见的世面就是广,穿衣打扮也时髦。早些年回来是骑摩托车,这些年换了小汽车,回来的次数也少了,人也稳重了,不像以前那么话多,有的没的啥都说。连老一辈中最有学问的教书先生惠树才,都开始对李闯刮目相看了。以前,惠树才最看不惯李闯,说这小子太张狂,迟早要栽大跟头。这话传到李闯耳朵里,李闯不肖一顾,满不在乎地说:“老年人哪懂得新时代,这社会,没有一股闯劲,啥事都不成!”不料,几年后,真栽了跟头,从此学会了收敛,每次从外面回来,还带着礼物来看望老先生,把老先生高兴得直呼:孺子可教,孺子可教。李闯多时不回来,老先生一个人端着茶壶,坐在老槐树下,还怪寂寞的,没人跟他下棋,没有聊得来的人。这会儿不过年,不过节,李闯这个大忙人怎么突然回来了呢?

到了门前,爸爸掀起门帘,请李闯先进。李闯推让说:“根生哥,嫂子,不要这么客气,我也不是外人。”爸爸一脸凝重,心事重重地勉强笑了笑,说:“请进!”李闯进了屋,爸爸从箱子里翻出一盒茶叶,这盒茶叶还是李闯之前来他们家带的礼物,有三四年了。现在用李闯拿的茶招待李闯,也是没办法的,农村里普通家庭,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人家,再说也不知道人家什么口味。

妈妈泡了一壶茶,连同茶杯一起端上来,一脸抱歉地说:“我们就这么个穷家,你别嫌弃。”李闯说:“嫂子快别这么说,我也是喝咱们双庙河水长大的,再说,这些年在外面闯荡,也没少吃苦,有时,吃的喝的还不如咱老家。咱老家水喝着就是甜。”妈妈倒了一杯茶水递给李闯,李闯接过茶杯吹了两口,没喝,放回到桌子上。老实巴交的爸爸一脸疑惑地说:“是吗?去年新疆的亲戚回来喝了咱这儿的水,说这水喝不成,再好的茶,用这水一泡,就喝不出好茶的味儿,还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儿。总之,照他们说的,不光味道不好,对身体也不好。”李闯说:“那怪味儿应该说的就是矿物质,咱这儿的水是从地底下流出来的,没经过污染,含得矿物质还多,对身体不但没害处,还有好处。抛开这些不论,单从感情上来说,别人怎样我不知道,我反正是喝惯了咱家乡的水,就觉得外面哪儿的水都不如咱这儿的可口。”妈妈说:“人就应该这样,到哪儿都不能忘本。你都这么大能耐了,还记着咱家乡的好,以后一定能有更大的出息。”李闯说:“嫂嫂太抬举我了,我能有什么出息!咱们都是土疙瘩里钻出来的人,浑身的泥土味儿,走到哪里人家都瞧不起,在外面混,只要安安稳稳,不缺吃,不缺穿,就烧高香了!”爸爸说:“真是越有本事的人越谦虚。”李闯说:“我那是表面风光,瓤儿里面空。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别看我穿戴得好,开着小汽车到处跑,不知道的还说我张狂,其实呢,我也是没办法,你说像我们这些在场面上混的人,不穿好一点的衣服,不开好一点的车能行吗?不行啊!不这样,人家都看不起你,不相信你,办啥事也办不成。有时想想,我还不如你们,你们虽然日子过得紧凑,好歹没有欠债。可我呢,看起来人五人六,一年四季忙得不着家,忙出个什么结果?什么都没赚到,反倒还欠了银行百八十万!一提起这个,我这心上就像压了一座大山,这话也就只能在哥嫂面前说说,我把你们当自己的亲哥嫂,真的,有时觉得你们比亲哥嫂还亲。我清楚你们的为人,不把你们当外人,也不怕你们笑话,咱兄弟之间,有啥说啥,不来虚的!”妈妈说:“那倒也是,大有大的难处,小也有小的难处。你们在外面打拼确实不容易,可到底是经的事多,遇的人多,长了见识,也长了能耐。遇什么事心里有数,知道该怎么办,即便求人办事,也知道门路。不像我们,一年四季在这穷山沟沟里呆着,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外人面前就像个睁眼的瞎子,遇上个紧急的事就两眼一抹黑,没有一点儿主意,不知道该怎办了!”

李闯顿了顿,好像在想什么,一时无话。爸爸怕冷场,赶忙说:“喝茶,喝茶!”,李闯嘴上连连答应“好”,端起茶杯,拿到嘴边吹了两口,又放下,还是没喝。李闯换了一副沉重的语气说:“根生哥,嫂子,我知道你们心里着急,我心里比你们还着急,不过,你们放心,事情既然发生了,兄弟我不会袖手旁观。我一定尽全力,替你们多争取些补偿款。”一向懦弱的爸爸突然像变了个人,刚才还陪着笑脸,站在一旁,这会儿突然把脸阴沉下来,语气生硬地说:“我不要钱,我要我弟!三年前,也是在这个屋里,你把他领走,他当时才二十四岁,还没结婚。一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我给我过世的母亲怎么交代?她走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这个弟弟,她千叮咛万嘱咐,让我照顾好他,帮着他成家立业……”说着说着,鼻子一酸,眼泪流了出来。李闯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根生哥,都怪我,是我没照顾好根民兄弟。我本来也是一片好心,想着趁他年轻,带他出去多挣点钱,挣够钱后回来娶妻生子,也算有个着落了。去了煤矿后,我也是尽量托人找关系,给他安排一些安全又轻巧的活儿。可咱根民兄弟一向要强,听说地面上的活儿挣钱少,下井干活挣钱多,他就非吵吵着要下井。我怎劝他都不听。他说别人能干的,他也一样能干,他还要比别人干得好,比别人挣得多。我问他挣钱做什么,他说要邮回老家,盖一院新房子,让一家人都住进去。唉,你说老天怎这么不长眼,偏偏让这么好的人吃了亏。”爸爸听到这话,越发伤心,泣不成声。妈妈也在一旁抹眼泪。

李闯继续说:“根生哥,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势利的人,你把兄弟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你难受,我理解,我也难受。我多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当他们把出事的噩耗传到我耳朵里,我老半天反应不过来,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能接受,怎么那么多下井的工人,其他人都好好的,偏偏他就出事了,偏偏出事的是他。我也和你现在一样,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可是根生哥啊,人死不能复生。接受不了也得接受啊,要不然能怎办?亡故的人已经亡故了,他到了另一个世界,阎王判官自有公断,根民兄弟那么善良,阎王判官一定不会亏待他的。用不着咱们替他担心。咱们活着的人还得过咱们的日子,就得多考虑考虑实际。我是这么想的:根民兄弟的丧葬等一切费用,都让它煤矿负担,另外再要一笔抚恤金,一次付清。”

爸爸固执地说:“我不能拿我兄弟的命做交易!”

李闯苦口婆心地说:“我的根生哥呀,这不是交易,这怎么能是交易呢?就算你不要这笔钱,根民兄弟难道能活过来吗?再说,根民兄弟不是一直有一个心愿吗?你干嘛不拿这笔钱把他的心愿了了,盖一院漂漂亮亮的房子,他的魂灵回来看到了,也就能放心地走了。”

老实的爸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哭丧着脸,下巴朝左斜侧着头,左手抹着眼泪和鼻涕,右胳膊在右腿上无力地下垂着。

妈妈说:“理是这么个理,可说说容易做起来难,我们没有门道,也不知道该找谁理论……”

不等妈妈说下去,李闯忙接话说:“嫂子,这你放心,一切交给我,我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找人托关系一切都由我来办,什么都不用你们操心。”

妈妈说:“那就麻烦你操心了。”

李闯说:“没问题,那就这样说定了,你们在这份协议上签个字,按个手印,我今天就去山西跑一趟,争取这一两天就把事情办妥。”

妈妈说:“怎么还要按手印?万一我们按了手印人家翻脸不认账怎么办?”

李闯说:“放心吧,嫂子,由我担保,肯定把钱一分不少地要回来。”

妈妈问:“能要多少?”

李闯说:“这个我也不确定,煤矿今年换了新领导,我跟人家还不熟。不过,我敢保证,不低于10万元。”

妈妈说:“一条人命,就值10万?”

李闯说:“我尽量多争取,但是听一同下井的矿工说,咱根民是因为白天喝多了酒,塌方的时候没反应过来,才出事的。按人家矿上的规定,下井当天是不能喝酒的,他喝了酒,违反了规定,要按用工合同上写的,是不赔偿的。现在,能要到10万就不错了,还得看人家上面领导的面子!要较起真儿来,恐怕连丧葬费都要不到。”

爸爸气愤地说:“不可能!我弟弟不是那样的人!他在家从来不喝酒!”

李闯说:“话不能说得那么绝对,不瞒你说,以前我们就一起喝过,还不止一回。他只是在你们面前不喝!”

爸爸暴跳如雷,吼道:“你胡说!你黑心肠!你没良心!”

李闯也红了脸,说:“根生哥,你要这么说可太让人寒心了,我苦口婆心、好言好语跟你说半天,为得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好嘛!你要是信不过我,认为我李闯替兄弟办事忙前忙后,求爷爷告奶奶,为的是自己捞油水、拿好处,那可太冤枉人了,我李闯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担那坏名声。你们自己看着办!要是觉得你们自己能行,能折腾出个名堂,那你们就自己折腾,也省得我去求人!”说完这话,李闯装作很生气的样子,站起身就要往门外走,妈妈着急地拽了拽爸爸的衬衫袖子,给他使眼色,爸爸气呼呼的,一扭头,不搭理。妈妈只好自己出面,又叫住李闯。李闯虽然看起来动作很急,但其实只是做做样子,并不急着走,他也不想把事情闹翻,毕竟是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好歹要留些余地。这会儿妈妈几句好话,他也正好借坡下驴,态度一转,又把气氛缓和过来了。

妈妈说:“你别跟你根生哥一般见识,你是出过远门,见过大世面的,大人有大量。”

李闯说:“我能理解,这事放谁身上都一样,不怪根生哥,他现在正在气头上。嫂子,那我就跟你说吧?”

妈妈侧过脸看了一眼爸爸,爸爸的脸阴沉着,紧皱着眉头,一句话不说。妈妈回转脸来,对着李闯轻轻低了一下头。李闯说:“签字按手印这是流程,谁家都一样,没有这个就没法跟人家谈。”

妈妈问:“那这协议上都写了些啥?我们不认字,你给念念吧!”

李闯说:“这协议是煤矿上统一的,就是谁家人出了事,就签一个这样的协议,然后煤矿上就给赔钱。不签就不给赔。”

妈妈听完半信半疑地“哦”了一声,又侧过脸看了看爸爸,爸爸还是刚才那个样子,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就像路边的一块儿大石头。妈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这些我们也不懂,签了字万一……”

李闯说:“嫂子你放心,这事我盯着,肯定出不了差错。”

妈妈又犹豫了半天,说:“那就麻烦你多费心了。”

李闯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说这话就生分了,我又不是外人!”

妈妈把茶杯又往李闯面前推了推,说:“喝茶,喝茶!”这次李闯没有端起茶杯,他说:“嫂子,那你就在这儿签个字,按个手印吧。完了我尽快去办剩下的事,免得夜长梦多!”

妈妈说:“我不会写字呀!从小到大没读过一天书,没上过一天学,连数字码码都认不全!”

李闯问:“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吗?”

妈妈说:“嗯,一天笔杆杆都没握过!”

李闯把目光挪到爸爸的身上,赔着笑脸说:“根生哥,那还是你来签吧?”

爸爸把头一扭,气冲冲地说:“我不签!谁爱签谁签!”

李闯说:“根生哥,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三个孩子打算打算了,过不了几年,他们也到了该结婚娶媳妇的年龄了。没有几间新房子,谁家姑娘愿意嫁过来?现在的人都很现实!再说,就算有姑娘愿意,结了婚你让他们住哪儿?都挤在这破窑洞里吗?别怪兄弟我说话难听,这是现实啊!”

爸爸瞪着眼,倔强得像牛一样,气鼓鼓地说:“我的儿子,不用你操心!”

李闯说:“这可真是听不懂好赖话!天地良心,我费这半天口舌,为得什么?不都是为你们好?”

妈妈见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说:“你别生气,你哥就那样的人,驴脾气!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吧!”

李闯说:“那行,嫂子,那你就在这儿按个手印,其他的我来想办法!”

妈妈问:“能行吗?”

李闯说:“能行,大不了我多跑几趟,多找几个熟人。”

妈妈又犹豫了一会儿,见李闯已经把几张纸和一盒打开的印泥推到她面前,她没有了退路,只好一咬牙,把红手印给按上了。

李闯收起按了手印的协议和印泥,就起身告别,妈妈说:“等吃了饭再走吧?”这时李闯已走到了院里,头也不回地说:“不用了,我这就去山西!找煤矿尽快把钱要到手才放心。”说完,快走几步,下了土坡,顺着小路,拐了个弯,隐入一片枣树林不见了。

{下}

又饿又渴的三个儿子好不容易回到了家。人还没进屋,声音先传了进来。先跑进屋的是三儿子,叽叽喳喳就他话多,后面跟着两个哥哥。

三个人一进屋,看见爸爸在家,吃惊不小!再看妈妈,她正坐在灶火口前,红着眼,一边烧火做饭,一边偷偷抹眼泪。三儿子粗心,不看气氛对不对,先就开口问东问西,他先问爸爸:“你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还到处找你,原来你在家呀!”他又问妈妈:“饭还没好呀?我们都快饿死了!”妈妈轻声说:“你们先洗一下脸,水开了就下面条,快好了。”大儿子看出气氛不对,啥话都没说,默默走到妈妈旁边,帮妈妈烧火。妈妈一站起身,红肿的眼睛正好被三儿子看见,他心直口快,忙问:“妈,你怎了?哭了?”妈妈低着头说:“没事,刚才切辣椒,熏的。”

二儿子和三儿子洗完了脸,又坐了会儿,饭还是没好,三儿子饿得等不及,先啃了一个冷馒头。其他人都不说话。

又过了将近半个小时,终于,热乎乎的面条被捞在一个个碗里,再浇上臊子,端上来了。三个儿子一人端起一碗,爸爸面前放了一碗,可是他没伸手,也没动筷子。妈妈低声下气地说:“吃点吧?不吃怎行呢!”爸爸还在生气,只是碍于孩子们在跟前,强压着心里的怒火,生硬地说:“我吃不下!”妈妈说:“多少吃点儿,你不吃,孩子们也吃不踏实。”爸爸勉强端起碗吃了几口。妈妈也给自己捞了小半碗。屋里气氛压抑得人难受,加上天气也闷热,三个儿子端着碗依次出门,蹲到院子东侧的树荫下。三儿子只顾埋头吃面条,大儿子和二儿子一边吃饭,一边低声说着话。正在这时,住在沟对面的三大爷手里拎着个蛇皮袋进院里来了。

三大爷今年六十八岁,高个子,不胖不瘦,花白胡须,面色红润,声音洪亮,见人常笑呵呵的,爱热闹。他五十三岁的时候没了老伴儿,两个女儿都出嫁了,大女儿嫁到了河口,不算太远,隔一两个月就带着小外孙、外孙女来看他;二女儿早年去榆林打工,认识了个神木的对象,结婚后住在榆林,一般要到正月里才回来呆三四天,平时上班忙,回不来。老头一个人在家闲不住,就在屋子周围栽种了一些果树、桃树、梨树、杏树,还有葡萄树,又在院畔底下的坡上,拾掇出四条梯田,种上玉米、豆角、南瓜、黄瓜、茄子、西葫芦、洋柿子、辣椒等。每样都不多,但样样齐全。女儿、女婿们回来了,或者来个亲戚客人,想吃啥有啥,他能拿得出手。虽然一年到头他也招待不了几回客人,他一个人又吃不了多少,赶集的时候就挑个担子去卖。别看他年纪大了,腿脚还利索,走路爬坡大气都不喘。到了集市上,把筐子往面前一放,坐到小板凳上,他也不吆喝,没事就跟旁边的人聊天,权当散心。困了乏了,他挑上担子就回去了,卖多少算多少,剩下的就送给邻里邻居。

大女儿嫌他这么大岁数在集市上卖瓜果蔬菜丢人,劝他别去,他说:“我卖的是我自己种的,不偷不抢,丢什么人!”二女儿正月里回来听说后,又是一顿劝:“年纪这么大了,就别瞎折腾了,又卖不了几个钱!我每年给你的钱也够你零花,再有用钱的地方,就给我说,一万两万的还不成问题。市集上人多车多,万一有个磕磕碰碰的,你自己吃苦受罪不说,还得连累旁人。”二女儿寻了个好男人,人家家里有钱,所以敢说这畅快话。可他就是不听,他乐呵呵地说:“咱祖祖辈辈的受苦人,没有那么娇贵!磕磕碰碰不是常有的事?再说,咱受苦人的命不值钱,活到这个岁数就值了,哪天死都不吃亏!”把两个女儿气得直跺脚,大正月的,说这晦气话!再要劝,他就口头上答应,然后还是我行我所。村里也有人见了面不解地说他:“那么大岁数,两个女儿都成家了,光景也都过得不错,正该好好享清福了,干嘛还要这么操劳?”他说:“咱受苦人,就这命,闲不住,一闲下来就浑身难受,不是这儿有毛病,就是那儿有毛病。还是动动好,一干活儿啥毛病都没了,浑身轻快。”

正在吃饭的兄弟三人见三大爷来了,放下碗筷,都高兴地围过来,迎接三大爷。老三兴高采烈地拉住三大爷的手,说:“三大爷,你又给我们带什么好吃的来了?”老二白了老三一眼。老大说:“三大爷,你吃饭了吗?进屋里吃碗面?”三大爷乐呵呵地用大手轻轻握住老三的小手,说:“你这个小馋猫,又想吃啥好吃的了?跟三大爷说。”回头又对老大说:“你们吃,我吃过了!”顺手把蛇皮袋给到老二手里,说:“今天剩了些苹果和梨,你们兄弟几个吃,吃完不够了去我那边,摘树上的吃,我不会向你们爸妈告状的。”老大、老二忙说:“够了够了,谢谢三大爷!”老三说:“三大爷,你也去吴家堡了?我们怎没碰见你?”三大爷用玩笑的语气说:“是吗?我也没碰见你们呀!”说完,换了种语气又说:“我去得早,天一热就躲到阴凉的地方了。”

他们说话的工夫,听到声音的爸妈早放下碗筷出来了,见是三叔来了,他们也松了口气,脸上的阴云顿时散去一半儿。谁都知道,三叔心胸豁达,最会宽慰人了。

爸爸说:“三叔,你怎来了?”妈妈举高门帘子,说:“三叔,快进屋,吃饭了没?”三大爷说:“吃了!早吃了!你们怎现在才吃?”一家人簇拥着三大爷,三大爷也不客气,第一个进了屋,大大方方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爸爸递上一根儿纸烟,三大爷说:“我抽不惯那个,我就抽我的旱烟。”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锅儿,装上烟叶儿,划了一根火柴点着,吧嗒吧嗒地抽了起来。

爸爸又问:“三叔,你怎来了?有什么事吗?”三大爷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有些没卖掉的苹果、梨,拿过来让孩子们吃,顺便过来串个门儿,解心焦……对了,我听说李闯回来了,还上你家来了?是有什么事吗?”爸爸低垂着头说:“根民出事了!”三大爷忙问:“出啥事了?”爸爸哽咽着说:“就是煤矿上出了事故,他……”听完这话,三大爷明白事情不好,连连哀叹说:“唉,好好的后生,怎么突然就……人现在在哪儿?”“煤矿上说事情没处理完,不让把人拉走!”“什么!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事?李闯怎说的?”提起这个,爸爸的怒火又升上来,气得不吭声了,妈妈怯生生地回答:“说让我们签个什么协议,才给赔偿……”爸爸气呼呼地责怪妈妈:“你就惦记着钱!”妈妈哭着说:“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就因为按个手印,骂我一天了!你要有本事,能说出个痛快话,何必我这个妇道人家出面!”三大爷说:“李闯这个龟孙子!真不是个东西!一个村里的,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李闯说煤矿不是他的,他也说了不算!”“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是不是他的咱也不知道,怎能打听到呢?”“你们还记得不?李闯前些年不是蹲了一段时间大牢吗?他自己说是喝多了跟人家打架。其实不是!”“那是因为啥?”“本来我也不知道,是听我们家二女婿说的。他是神木的,听说过李闯的事。李闯之前就在神木开了个私人煤窑,出事故死了人,被抓起来了,风头一过,又拿钱赎出来的。之后就离开神木去了山西。狗改不了吃屎,估计这坏怂又在那边干起老本行了。”妈妈听完后悔地说:“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该……”爸爸说:“让你逞能!啥事都没弄明白,为了十万块钱,就急急忙忙把手印按了!”妈妈心里委屈,却有口难辩,只能一个劲儿地抹眼泪。三大爷问:“十万块钱是怎回事?”爸爸说:“李闯拿个协议,让我们在上面签字、按手印,说是我们签完字、按完手印,他才好去找煤矿谈,要那十万赔偿,按他说的,他还得求人,托关系,说好话。”三大爷听完气愤地说“一条年轻轻的生命就值十万?”妈妈说:“我当时也是那么问他的。他说是根民下矿井前喝了酒,违反了规定,按正常都不给赔……他还说,根民一直想给家里盖一院新房子,要十万就能了了他这个心愿……”三大爷说:“别听他瞎扯,糊弄人,这小子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我二女婿是神木的,我听他说过,他们那儿煤矿上出了事故,一个人少说也要赔偿三、四十万,那还是前几年!”“啊?”妈妈听了这话犹如晴天霹雳。爸爸说:“现在不是钱多少的问题,是他这做法太欺负人了!”三大爷说:“是啊,哪有这么做事的?太差劲了!还一个村的!不特殊关照也就算了,还欺负老实人!”妈妈说:“唉,明知道吃了哑巴亏,可咱又斗不过人家,你说能怎办?就算打官司,就算官司能赢了,把他抓起来,过一两年人家又出来了。我跟孩子他爸倒不怕,豁出老命也没什么,可三个孩子正年少气盛,我就怕他们吃亏!”

这时一直在旁边默默听大人说话的兄弟三人躁动起来了,老二终究没忍住,气愤地说:“怕什么!我要在家里,非跟他争论个青红皂白不可!说不清楚他就别想出这个门!”妈妈对三个儿子说:“你们几个吃完饭就上外面去,大人说话别老插嘴!”二儿子听完气得一扭头出去了,大儿子和三儿子也跟了出去。

三大爷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说:“这三个好后生!过不了几年他们就长大成人了,你们就有指望了!”妈妈叹了口气,说:“指望他们什么!只要他们别惹祸,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兄弟三人出了院门,都不说话,气呼呼地大步向前,走着走着,来到了笔架山脚下。三人沿着弯弯曲曲的陡峭山路,一口气爬到了山顶。三人并排站在山梁上,从天边刮来一股凉风。

老二说:“咱二爸的心愿是盖一院新房子,咱妈的心愿是想让咱们过上好日子。咱爸呢?咱爸夹在中间,左右为难!那咱们呢?咱们的未来难道要靠咱二爸的命来换取吗?他死得不明不白,咱们一定要替他申冤!”老大说:“是的,爸妈辛辛苦苦把咱们养大,咱们是应该为他们分忧解难了。可是,外面的世界那么大,光凭咱们几个,能行吗?咱们谁都没出过远门,路也找不到,要是走丢了,爸妈更得着急上火了!”老二说:“怕什么!鼻子底下长了嘴,找不到路咱可以问路!”老三说:“我也不怕,再厉害的蛇我都敢抓!”

兄弟三人站在笔架山的山梁上,看着眼前连绵起伏的山川沟壑,看着岁月留在这黄土高原上的一道道巨大的伤疤赤裸裸地显露在浅蓝色的天空下,一同显露在天空下的,还有蜿蜒曲折的双庙河,从神仙山背后绕出来,绕过重重障碍,向看不见的远方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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