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5首）

@江南

江南的衣袖是水做的

水拖着波纹

长长的，绵绵的

像江南的糕点

软软糯糯的

江南的骨头也是水做的

每一个骨头缝里都能长出蘑菇

要怎么看待这些蘑菇

蘑菇作为一种象征在肉身里不朽

又怎么看待水

这翻来覆去的水多得

让人臃肿，乏味

但某些蘑菇——顶好的

能生出幻觉

仿佛活在云里

宛如一只猫

除了睡觉

就是梳理梦的羽毛

@碎碎念

世界有没有入睡

我不知道

西藏北路此刻醒着

西藏北路上的车蠕动

人蠕动

上海就在眼前

信号灯一闪，一些念头停住

另一些念头启动

想想明天要做的事

热浪里滚滚而来的蝉鸣

打住，又是一闪

横向变成纵向

想想北方，亲人，黑漆漆的夜

令人怀念的安详的睡眠

灯光把我包围在一片“红”里

举目四望，看不清

哪里是楚河汉界

棋盘上棋子蠕动

卒遇见兵，多少无用功

迟迟听不到一声“将”

@底牌

我最喜别人给我算命了

但我又最怕人问

算婚姻还是算前程

四十岁的人了

叫我怎么开口

老头儿照例问我出生时辰

赞叹我眉中的痣——

长得正是地方

女人则端平我掌心

冲着纷乱的感情线直摇头

无非是些陈词滥调

但我还是在等

等那个献图给我的人

图里有我的江山

还有匕首

@大暑

蝉抱着年轮跳舞

上面是绿色的穹顶

穹顶压下来

密度升上去

空气里

有什么在繁衍

命运这样粗粝，蝉想

我的星球布满裂痕

它像巴别塔一样立起

也像巴别塔一样离散

我把肚皮贴上去拥抱

分歧硌疼了我的心脏

跳舞，唯有跳舞

糅合我翅膀里的所有燥热

汇成一股风，绵绵不绝

吹吧，吹走一个我

留下另一个，空壳

看星星的倒影在深渊里摇晃

@立秋

门外有个大世界

横亘在那里

不出去

不看日历

把自己活成了盲人

靠听

靠触摸

猜——什么在临近

坐一堆纷乱中间

听——分歧与共鸣种种

摸这些声音的质地

多少粗糙的石头未经打磨

炸裂石头的炮声依然轰轰隆隆

采石场里忙个不停

工匠忙个不停

为的是把石头分解

再重组

并且雕刻成

有棱有角的样子

全然不知

满世界

都在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