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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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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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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方

1.

 刘老汉背靠在一摞叠起的被褥上,手指间夹着燃了一半的纸烟,紧锁着眉头,心情沉重地一言不发。他偶尔抬起头看了看在锅灶前忙活着做饭的老婆和女儿,她们母女俩看起来还像平常一样,一边得心应手地做着手里的活,一边闲聊着一些家常。见她们这样,他不由得又心烦起来,好像这个家,只有他一个人在操心。

 唉,这真是事乱如麻的一天。好像所有的不顺心事,都赶到了一起,接二连三地降临。先 是说定好来收购猪的,却突然打电话说来不了了,也不说清是什么原因,难道是猪价又掉下来了?那也不至于就不来吧?虽说是生意人,出来做事都是为了两个钱儿,可这生意人的信用还是要讲的嘛!要怪就怪当时没让交订金。唉,现在的年轻人,做事可是差劲了呀,老一辈的规矩都丢掉了,眼里只有钱。要是那李四哥还能来就好了。以前都是他们在一起共事,两个人从来没有因为钱上的事计较过,也许是因为都是在穷困中一步步打拼出来的,那些年,没少一起吃过苦。可惜,因为早年烙下的病根儿,现在已经和他一样,都几乎成个废人了,下地走路都困难,还能做什么事呢!现在只好找那些不熟悉的买家,什么都没个准儿了!

 正这样想着,就听门外面大路上响起了熟悉的三轮车的声音,由远而近,越来越响,后来就停到了大门口,接着是有人在喊话。看来是送饲料的到了。刘老汉本能地喊了声翠儿,女儿应声跑了出去。老婆来扶着他下了地也跟了出去。正是送饲料的人。他们见刘老汉出来了,马上迎了过来,递上一根纸烟,跟他打招呼,问他近来的身体状况。一阵寒暄。其他工人已经开始忙着卸车。

 饲料卸下来整齐地摆放在门口边上,大家都松了口气。女儿兰翠进屋不一会端出来一盘子洗好的苹果,送到他们每人跟前让他们各取了一个,随后把盘子和剩下的苹果放到了窗台上,刘老汉招呼大伙进屋吃饭,说饭马上就好了。送饲料的人连声推辞,随后,换了一副正经八板的面孔,装出很无奈的样子,说:“刘叔,不是我要为难您老人家,我们上头现在管得严,您这儿的账咱们也得尽快结了,而且,饲料现在全都涨价,再按原来那个价格,我们就赔钱了。”刘老汉顿了顿,说:“本来呢,就是你不说,我也打算在今天给你结账的,但是,原本说好今天来收购猪的没来了,他们那儿也还欠我一些钱,你再等等,我这两天就催他们,只要他们的钱一到,我就让人给你们送去。”“刘叔,你开养猪场,也有十年了吧,总不至于连给我们结账的这点小钱都没有吧?”“唉,我这养猪场,也就是个名儿,听名儿是个养猪场,可总共也就三十来头猪,跟人家的没法比。虽说这几年折腾下来也挣了点钱,但去年孩子她奶奶一场大病,包括去世后的丧葬,就花得见底了。剩下的一点,又大部分是外面的欠账,多长时间了一直要不回来。唉,这日子也不好过啊!”“刘叔,我也知道你的难处,但你也替我想想,我也是给人家揽工,回去不好交代啊!”

 刘老汉长长地叹了口气,犯起难来。他没想到自己辛辛苦苦这么多年,以为总算可以过上安稳日子了,可转眼间,家里出了两个病人,老母亲得了胃癌,治了,钱也花了,可还是没能留得住。偏巧,这时自己的腿脚又出了毛病。都是早年烙下的病根儿,小时候,大冬天,也穿不上厚的棉裤,成天冻得发抖,后来跟着别人做工,腿脚常在水里泡着,能有个好吗!唉,好不容易熬到现在,那种苦倒是不用受了,可这日子,还是这么难。

 送饲料的人看他沉默着不说话,也知道他家现在的状况确实不好,也不好再硬逼,就改口说:“那行吧,刘叔,这次我也不逼你了,我也知道你这阵子手头紧,那就下次吧!下次可无论如何得结清啊!”说完就要走,刘老汉和老婆又是一阵招呼,说饭都好了,吃了再走吧。送饲料的人说,不了,还得赶回去,天气阴得重,晚了怕雨下大了,路上不好走。

 三轮车发动了起来,不一会就开出了院子,顺着大路,又朝来的方向去了。刘老汉站在院子里,一直看着三轮车走远了,拐过弯看不见了,这才又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看老伴,老伴搀扶着他进了屋。女儿刘兰翠正把饭菜往饭桌上端,冲着迎面进来的父母说了声:快吃饭吧。于是,一家三口在饭桌跟前坐定。兰翠给爸、妈各盛了一碗粥,又把馒头和菜朝他们那边推了推,三个人一声不啃地吃起饭来。

 兰翠一边吃着饭一边抬起头来,过了会,问:“他们怎么说的?又要账?”刘老汉没有啃声,旁边的老伴小声回答:”说到下次了,还说饲料价也要涨!“兰翠又问:”李翔他家什么时候给咱还钱啊?现在都紧成这样了!爸,要不你一会给他们家打个电话,催催。“李翔是李四哥的大儿子。让他问他们家要账,他实在开不了这个口。一来李四哥他现在也可以算是落难的人了,境况比他好不到哪儿去,更何况,上次,李四哥收购他的猪给的价钱高,结果没出几天价就跌了,还有几头猪,不知道路上怎么折腾,就死了。这是后来听李翔说的,说那次赔了不少钱。虽说,这猪过了手,是死是活,是赔是挣,跟他刘老汉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怎么也不会再怪到他头上来,可他心里一直还是觉得过意不去。

 刘老汉没有理会女儿的话,只闷闷地说了声:快点吃吧,吃完饭得忙活猪场里的事了。这三十多头猪,不光是喂饲料,还要给喂玉米,玉米还不能是整粒的,要在粉碎机上打磨碎了,一天三遍地喂着,还要每天清理它们的粪便。在这方面,刘老汉有时候认真的有点固执,养猪操的心甚至超过养孩子。兰翠在这一点上,很不理解父亲。她觉得父亲太过倔强,又太过胆小,做人始终像一根绷紧了的线。而生活,难道就是为了天天这样操劳而不能有丝毫的放松吗?更不可理喻的是,为了那些猪,竟要委屈了人吗?何必那样一丝不苟!兰翠有满心的不情愿,她原本想吃完饭,再看会书。这本书是秦淑文从省城带回来给她的。秦淑文是秦三叔家的大儿子,前年考上大学的,现在在省城里上学。他是有文化又懂得人心思的人,每次他从学校放假回来,她都要上他家去。他就向她描述省城里的景致,还有他们学校里一些可笑的人和事。她长这么大,没有去过远的地方,虽说,现在出远门的人多了,城市在农村人的概念中已不再像以前那么神秘神圣了,但多的是出去打工的,上大学的,这还是头一个。所以,秦淑文在她眼里是不同的,不同点不光是因为他进了大学的校门,还因为她确实在他身上看到了别人所没有的,比如他的说话,比如他身上的那股热情,一举手一投足,都和别人不一样,绝不像村里其他出过远门的人那样开口闭口都是钱。他没有吹嘘,他也不是在夸耀,他为她说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那样平常。他是有理想的。虽然,她不知道他的理想是什么,但她能理解他谈起自己的理想时的那份自信和热心。她被他的那份热心和自信所感动,他知道他自己喜欢什么,想要什么样的生活,这在她看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而她自己,却要每天守着这个家,守着那群烦人的猪。每当事情多,让她心里感到厌烦,她就恨不得把一切事都扔下不做,而去看秦淑文送给她的那本书。就好像秦淑文的一切都在那本书里,她阅读书也就是在阅读秦淑文。

 现在,她就是这样的心理,可偏偏,父亲像是故意要作对,又要她去忙。她真想顶嘴,可终于还是忍住没有发作。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雷声,轰隆隆由远而近,沉闷而又紧凑。接着,风也起了,吹得外面噼里啪啦响,天也是顷刻间阴沉沉,房子里光线瞬间变暗,不得不开了灯。刘老汉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紧张地说:”快,把那些饲料还有装着玉米的袋子赶快往回搬。“老伴和兰翠急忙放下了碗筷,两人一前一后出去了,他也随手拿起了拐杖,一瘸一瘸地跟了出去。

 到了外边,他第一眼就看见女儿和老伴正费劲地把那袋将近100斤重的玉米往起抬,抬起后两人步伐艰难地向隔壁屋走去。这时,突然一个响雷,闪电一下把院子里照了个通明,而又很快暗黑了下去,女儿兰翠因为刚才的一惊吓,手一滑,袋子的一角垂了下去,差点就要掉地上了,她又赶紧补救了一把,稳了稳,这才又继续往前走去。

 刘老汉看着一阵心酸,眼角里禁不住淌下了泪水。他恨自己,在这关键时刻却帮不上忙,他也恨自己,不该让女儿吃这苦。可是,生活啊,还能有别的活路吗?他不知道别人是怎么过的,但他,一辈子都是在和贫穷抗争。他知道今天这一切的来之不易,他也决不能因为怕吃苦,而让辛辛苦苦经营的养猪场倒闭。就算再艰难,也得要扛着。如果女儿成了亲,有个能愿意上门的,又能吃得下苦的女婿,那该多好啊!可是,这样的人,上哪儿找呢?现在的年轻人,不比他们那会了。都往城里跑,好吃好喝好穿戴,能安分留在农村的有几个呢?这样想着,他的心里又烦躁起来。

 雷声接连响了几次后,大雨就瓢泼似的下了起来。兰翠看见父亲在淋着雨,就喊着让他快回屋里。他没好气地回了句:快搬!说完还是在那里站着不动。老伴喊话问要不要她去喊秦淑能来帮忙。秦淑能是秦三叔家的二儿子,秦淑文的弟弟。他和老大淑文不同,他小时候就不爱学习,念不进去书,但跟着大人上山干活却是一把好手,很多山里的家里的农活,都一学就会。自从哥哥淑文考上大学后,他就担负起家里的重担,家里有什么重活,他都抢着干,他说爸爸身体不好,不能干重活。村里谁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也常常去帮。有些人说他人好,有些人可怜他,他却总是笑呵呵的。为此,有人说他傻,可照他的说话做事来看,他又决不是傻的那一类,他只是憨厚老实而已。刘老汉听见老伴的喊话,却也没有回答,还是站在雨里,固执得像一座山。老伴和兰翠继续在雨里艰难地搬运着,她俩因为着急,又因为雷声的惊吓,已经颠倒了两次。兰翠在心里有些恨父亲,她恨父亲把这些东西看得比人还重要!她真想跟父亲大吵一架,她真想把这一切扔下不管,可是,一看见父亲那艰难地靠拐杖支撑着的身子,在雨里被淋得透湿,她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雨越下越大,饲料袋子被雨淋湿变得很滑,地上也到处是水滩,而饲料袋子还有一大半在外面。就在这时候,从雨中走来一个人,二话没说,帮着搬运起来,他一个人扛着饲料袋就进屋,很快就一个来回。来的人是秦淑能。他一边风风火火地搬运着,一边喊话让她们停下来,赶紧把刘叔扶进屋,剩下的有他。其他人照做了,顿时,六神无主的他们,好像有了主心骨,也不再慌了,只是在一旁为他打着手电筒。不一会,袋子全搬进了屋。一家人招呼秦淑能赶快进屋歇歇。秦淑能说,不急,问猪圈那儿都遮盖好了吗?免得雨水一会都进了猪圈。回答还没有盖呢。于是让拿了塑料布来,就和兰翠两个人搭手,拿塑料布盖严实了,这才进了屋来。

 屋里,早准备下了干毛巾和热姜汤,让他们各自擦了头发上和脸上的雨水,又喝了热姜汤。秦淑能就说他要回去了。刘老汉和老伴说着感谢的话,并要留他过夜,因为外面雨还没有停,天又黑,路不好走。他还是执意要回。于是为他拿了雨伞。他又消失在雨夜中了。

 一家人又说了一会话,兰翠回她自己那个屋了。老俩口也脱衣睡下。关了灯,却都睡不着,就拉起话。聊起女儿的婚事,俩人都觉得女儿年龄也不小了,该找个人家。而秦淑能也是他们都看好的最适合的人,就是不知道人家能不能愿意。

2.

 第二天一大早,刘老汉和老伴早早就醒了,等窗子上透出点亮,刘老汉就催老伴扶他起了床。脚一着地,赶忙先一拐一拐地出去,查看猪圈有没有漏雨。外面云已经散了,雨也早已经停了,地上湿漉漉的,草叶上、树叶上,到处都挂着水珠,沟对面河道里的流水声,也较往日的响了些。还有,斜坡上又多了几道雨水冲出来的泥沟,好在一切都还好,猪圈完好无损,猪圈里的猪也都安然无恙地在那里。见主人来了,凑到跟前来哼哼地叫着。

 刘老汉笑了笑,对它们说:“你们都吓着了吧,现在没事了,现在雨停了。”他满意地走了一圈,把自己的三十多头猪都巡视了一遍,尤其是那几头临近产期的母猪,他每天都要亲自来看看,看它们个个都精神十足,他自己心里就踏实了。说到底,他现在没有别的指望,全在这些猪上,只要这些猪好好的,无病无灾,过不了几年,苦日子就会过去。想到这里,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刚刚上来的兴致又消沉下去了。

 他从猪圈旁走开,径直回了屋。见老伴正蹲在地上收拾着什么。他也不想细看,总之,家里的这些零活是永远也忙不完的。现在,他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跟老伴商量。于是,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这是为了让老伴引起注意,预示着他有话要讲了。老伴扬起头来,看他已经在屋里了,显然是没有注意到他什么时候进得屋,脸上稍稍显出点惊讶,马上又平静下来。站立起身,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等待他开口说话。刘老汉见老伴瞅着自己,把眼神移向别处,然后说:“我想了想,还是让翠儿去趟她秦三叔家,一来对人家昨天帮了忙表示一下感谢;再一个,也让他们年轻人之间互相多些来往。”老伴“嗯”了一声,表示同意,随即又补充道:“也不能空着手去。上次她舅来时拿的西凤酒还有一瓶,没开封的,也拿得出手,不如就拿那个去吧!”说罢,见刘老汉没有反对,她便去后屋箱子里翻找,不一会就拿着一瓶未拆包装的西凤酒走出来了,她见西凤酒盒子上有点灰,就拿拧干的抹布在盒子周身擦了一遍,看起来就跟新的一样。刘老汉接过老伴递过来的酒,转着看了一圈,顺手放在身旁的桌子上。说:“光拿这个是不是有点单调啊?”老伴想了想,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家里不种庄稼,一年四季都忙活在这群猪上,要什么都得拿钱买,加上这两年光景也过得紧凑。要赶以前,家里多少还能备些好点的烟酒蛋糕什么的,人情往来还可以应个急。刘老汉顿了顿,说:“你上前村刘洋的商店那儿买袋油茶去,这个他们家能用得上。”老伴又上后屋箱子里翻找,拿了二十元钱装口袋里,急急忙忙就出门了。刘老汉在桌子旁的椅子上坐下,点了根纸烟抽起来。

 大约二十分钟后,老伴手里拎了袋油茶回来了。进门后放下油茶,就问:翠儿起来了吗?刘老汉说:没听见动静,可能还没起来呢!老伴有些生气地说:“这死女子,睡到这会儿了还不起床!”说着,就要去催,被刘老汉拦住了。刘老汉说:“大概是昨晚累了,让孩子再睡会儿吧!现在还早!”老伴不以为然地说:“累着了?是不往下睡!昨晚又看书了!我起夜的时候看见她屋里灯还亮着!”刘老汉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老伴又去忙她的活儿了。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兰翠起床了。她看起来有点疲倦,像是没睡好,也不愿多说话。不过,等刷完牙洗完脸,人就恢复了精神,她帮母亲干活。毕竟是年轻人,干活虽然不是很精细,手脚却很麻利。父亲常看不惯她这样的粗枝大叶,却也不得不承认,家里这摊子还多亏了有她。

 终于,猪场里的活儿可以告一段落了,接着,就要做饭,她和母亲两个人,忙进忙出,又是一阵子。饭做好后,吃饭,吃完饭,收拾完碗筷锅灶,又要忙猪场里的事,这一天天就是这样不断地重复,好像永远没有结束的一天,也难得有一时半刻的消遣。不过,今天不同了,吃完饭也不用她收拾,母亲早早就打发她去秦三叔家,给她把西凤酒和油茶装在一个塑料袋里,让她拎着去。她觉得这样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但看父母一脸认真,她知道自己再多说也无用,反正他们是不会听取她的意见的。也许,在父母眼里,她还是个孩子,虽然是个比较懂事的孩子。也许,在大人们的观念里,孩子是不能在大的事情上自己做决断的。

 兰翠拎着塑料袋出了门,沿着大路,朝村子东头走去。秦三叔家在村子东头,多少年来,她在这条路上走了不知有多少回了。尤其是在上学那会儿,学校也在村子东头,她每次去学校都要经过秦三叔家,逢下雨下雪路不好走时,淑文他们也到她家来接她,那会他们在一起多热闹啊,一路上有说有笑。记得,冬天天气冷的时候,大家一路上都在拾柴禾捡树枝,然后在路边找个适当的地方,就由男生们点一堆火,大家就在一起烤火。夏天呢,夏天有更多的乐趣,桑葚熟的时候,一放学,就先跑到山上去吃桑葚,吃完后,不光嘴唇,就连牙齿都变成黑的了。而天气热的时候,男生们就可以到河里去玩水,女孩子就不行,虽然都还是小孩子,却也知道害羞……然而,现在,那些曾经和她一起玩耍过的伙伴们,除了淑文的弟弟淑能,其他人都不在家了,有的上了技校,有的跟大人做了生意,还有的在外地打工,平时都见不着,一直要等到年跟前,才一个个穿戴新颖地回村来了。对她来说,他们的生活一直像个谜,她不知道他们在外边怎样打拼、怎样过他们的日子。偶尔也听他们说,在外面也不好过,被管得严,不自由,但她想,总要好过她在农村整天围着一群猪转吧?至少不用这么无聊,连个一起聊天的人都找不到。唉,想起这些,她心里又禁不住难受起来。

 “呀,这不是刘老汉家的兰翠嘛!兰翠,你这是上哪儿去呀?“忽然听耳边有说话声,她抬起头来,朝话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年妇女在不远处的路畔斜坡上栽柳树,她穿着白色带格的上衣,黑色的裤子,身体干瘦而又弯曲着,看样子身高只有1米5左右,头发已经全白了。衣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过于肿大了,一阵风吹过就膨胀起来,前后左右摇摆。。兰翠笑了笑,也不回答,亮着嗓子反问道:”大娘,你怎么还栽起树来了?那能活吗?“”好活,柳树好活。呀,几天没见,兰翠真是长得越来越好看了!“”大娘,你又拿我寻开心。“”你妈还在家里忙吗?都有大半年没见着她的人影了。“”哦,家里那摊子,她也走不开。大娘,你有空,上我家去串门。“”哈哈,不去,去了你们家人都忙,还耽误你们干活儿。“”哈哈“兰翠也跟着笑了笑。谈话就算结束了,她继续走她的路。

 再往前走,拐一个弯,顺着一道斜坡上去,十来步,就是一院平房。不过,秦三叔家不在这儿,还要再往前走,穿过一小片枣林就到了。因为昨晚下雨,地上的雨水还没有渗透,有些土壤松软的地方,还有点滑,为了避开有稀泥的地方,她不得不踩着草丛往过走,鞋子就被湿了一大片。

  沿着小路,透过翠绿的枣叶一眼望过去,同样是在一片翠绿中,一院四间平房,在阳光下,白色的瓷砖闪闪发亮,就是秦三叔家了。秦三叔家院畔上有一棵老槐树,记得小时候在那棵槐树底下,她和淑文、淑能三个人常在一起做游戏,也有时候,听秦三叔给他们讲故事。秦三叔知道的事真多,也是讲故事的能手,常常让她听得入迷,有时候,妈妈喊着让回家吃饭,总要喊上三四回,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也有时候,太晚了,或者下大雨了,三叔家留她住下,她索性也就不回去了……可惜,那样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回了。秦三叔再也不讲他的故事了,不知是因为没人再听他讲了,还是他再不愿意讲给别人听了。时代真的是变了。如今的小孩,宁愿守在电视跟前,谁还会坐在大人怀里听故事呢?

  来到秦三叔家的院子里,兰翠感觉好像比回到自己家还亲切,这里的一切都是她熟悉的,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保存着有关她的记忆,她不由得一阵欣喜,但马上又感到些许失落。不过,这些都是一瞬间的感觉,就像一阵凉风一扫而过。她定了定神,用欢快又柔和的声调在门外喊道:”三叔,三婶儿,你们在家吗?“屋里应声走出来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个子稍高,身材偏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这个人就是秦三叔,跟在他后面的是三婶儿,个子要矮出一大截,身材也要胖些,脸上挂着笑,人显得很和蔼。两口子见是兰翠来了,高兴地把她让进屋。她把手里拎着的袋子递给三婶儿,简单说明来意,就顺势坐在沙发上了。沙发有些陈旧,在屋子左侧靠墙处摆放着,沙发上铺着自己家缝制的座垫,上面有用各色布拼凑起来的大花,看上去很鲜艳,也好看。屋子里的其它摆设,也平常,没有过于崭新的,但总体看上去,很整齐,打扫得也很干净。她刚在沙发上坐稳,三婶儿端来一盘瓜子和一盘红枣,放在了沙发跟前的茶几上。三叔也过来陪她坐下说话。三婶儿说:”来了就来吧,还拿这些东西做什么?这里还不跟你自己家一样吗?“兰翠说:“拿来你们就收着吧,昨晚也是幸亏淑能来帮忙,要不是他来,单靠我们还不知道要忙活到什么时候!”说罢,她又好像突然记起来什么似的,补问道:“淑能呢?昨晚让雨淋了,回来没事吧?”三叔说:"他身体好着呢!一大早起来就上镇上去了,置办些东西。“”家里要来人吗?“兰翠问。三婶儿说:”是你淑文哥,说是在学校谈女朋友了,过几天要领回家来。这不……“三叔瞅了一眼三婶,对兰翠说:”别听你三婶瞎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兰翠顿了顿,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眼神也凌乱起来,不知道该往哪儿瞅,只觉得脸上一阵发热。她暗自想:自己的脸肯定已经红到耳根了。

 三婶儿把瓜子盘又往她面前推了推,让她嗑瓜子。她应和着,却没有伸手去拿。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感觉到有些生分了,这个曾经让她无拘无束的地方,现在第一次让她感觉到坐立不安。三叔说:”你爸现在身体好点了吗?还是不能自己下地走路吗?那可可怜了你妈,成天得守着,还有养猪场那摊子,真够忙的。”兰翠说:“是啊,老有忙不完的活儿要做,好像这日子没有穷尽,没完没了。有时候,真是讨厌的不行!”三叔说:“你爸真是有恒心,为那养猪场,他不知付出多少心血。早些年,因为不太懂行情,也没有技术,人又老实,弯路实在没少走,却从来没有灰心过。也不知道他那会怎么就看上个养猪,一门心事,全用到这上了。”兰翠不以为然地说:”我爸那是死脑筋,从来不会算账,付出的那么多,得到的那么少,却还是要折腾,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三叔反驳说:”你还不了解你爸,你爸是小时候吃的苦太多,被穷怕了。其实,我们这一辈人都是这样,我们容易知足,我们只认一个死理儿,就是要想收获就得付出,没有什么捷径,踏踏实实地做事,本本分分地为人,至于穷呀富呀的,那都是命,是生就的。”“那我呢?我就活该一辈子守着养猪场吗?”兰翠说着,眼泪禁不住顺着脸颊往下流,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这样,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三婶儿看着她这样,禁不住也伤心起来,伸手抚摸着兰翠的头发,兰翠把脸靠在三婶儿的肩膀上,禁不住哭出声来。三叔也连连叹气,又说了一回宽慰她的话。

 她哭了一会儿,心里觉得好受些了,就说要回去。三叔和三婶儿一块把她送出院子。一直看着她穿过那片枣林。三婶望着她走远的背影,心里暗自寻思:“兰翠这孩子现在出落成大姑娘了,模样真好,要是我们家淑能能娶上这样的媳妇,该有多好!”

3.

淑文回来了。这是兰翠在河边洗衣服时,听几个一同洗衣服的大娘说的。刚听到这个消息时,她心里还暗自欣喜。想想,淑文上次回来距今已经快半年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年来,淑文回家不像以前那么勤了。但一听说还带回来个女朋友,她的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脸也瞬间红到了耳根。不知道为什么,一听说淑文带女朋友回来,她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就像在心上压上了一块儿石头,闷得慌!

 其实,淑文要带女朋友回来的事,她前几天去他家时就已经听三婶说了。她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是这种感觉。尽管三叔安慰她说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她也多么希望这事不是真的,但她尽量想让自己相信这不是真的,而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却明明白白地说,这是真的。唉,不要再自己骗自己了。

 几天来,她埋头干活儿,努力想让自己忘掉这事。而与此同时,那天母亲跟她说的话,更让她又多了几份迷茫。尽管,那天母亲把话说的很明白,意思就是让她考虑一下和淑文的弟弟淑能的事,并表示双方父母都有这想法。可是,她就是不明白,她听母亲重复了三四遍,可她心里就像一片空白,一刻间竟怎么也理解不了母亲话里的意思。唉,她这是怎么了?感觉好像魂魄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有时,觉得自己真的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也不知道哭,也哭不出来。只觉得心里一片烦乱,却找不到一个人可以说说心里话。好像周围的人都成了敌人,所有的人都在围堵她,要把她赶进设计好的圈套。有时,她甚至有了对淑文的怨恨,她恨淑文让她明白了这些。如果她还是以前的她,她就不会想这么多,也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可是,自从淑文跟她讲过那些书上的道理,还引导让她读一些小说以来。她的原本波澜不惊的心,突然起了风浪,有时欢喜的好像喝了蜂蜜,有时又难过得不能自已。过去,她是为小说里的人物感叹,为他们欢喜为他们忧。可现在,她自己也好像成了小说里的一个悲剧人物,可是,又有谁为她喜为她忧呢?没有人懂得她的心思,也没有人在乎她心里想什么。唉,懵懵懂懂中的人,为爱情所经受的喜与悲,旁人又怎能体会!

 兰翠儿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了。这个在大人们眼里一向都是活泼开朗,听话懂事的好姑娘,突然间就像变了一个人,比以前更勤快了,可是却也变得让人难以亲近了。她跟谁也不说话,尤其是跟自己的父母,阴郁着脸,眼皮耷拉着,好像是怕从眼神中,被人看出自己的心思。可是,有谁能看不出来呢,像这样曾经如花骨朵一般含苞待放,鲜嫩且散发着芳香,而今,却突然黯淡了光泽,像是还没等开放就要枯萎了。有谁看着能不难过呢?尽管她向谁都没有吐露半个字,可是,她的心思早就被人们看在眼里。有些是放在心里,暗自惋惜,有的是说出来,替她抱怨命运的不公。自然,也有人就说起了冷嘲热讽的话,认为她是痴心妄想。在这些人看来,人家淑文是上了大学的,以后的前途还不知道会有多辉煌,而她,一个在农村里养猪的女孩子,虽然人长得漂亮,可是,有什么用呢?未来怎样也几乎是一眼能看到头的。她怎么能配得上人家淑文呢?是啊,听说淑文带回来的女朋友,皮肤白嫩,身材苗条,衣着打扮更是洋气时髦,人要是从她身旁走过,就有一阵香气入鼻,不禁让人想入非非。就凭这些,她兰翠怎么跟人家比呢?但也有人持不同的意见,觉得那城里姑娘太娇气,听说刚到的那天,光洗头就用了五六盆水,这让村里人多少有些看不惯。城里人爱干净,这他们也能理解,可是,光是洗个头就用掉五六盆水,这也未免有些太夸张了。

 城里姑娘是个什么样,兰翠也想去看看,因为那毕竟是她淑文哥喜欢的人。淑文哥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呢,兰翠也想知道。可是,她有勇气,或者说有自信出现在他们面前吗?她兰翠在淑文哥的心里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她在淑文哥的心里还有位置吗?淑文哥会不会觉得她土?会不会看不起她?她越想心里越乱,越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正当她犹豫不定的时候,让她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4.

淑文带着他的女朋友来兰翠家,是在他们回村后的第三天。

第一天,刚进家门,女朋友王珊珊说她浑身不自在,又累又乏,而且感觉全身都沾满了泥土。本来,她是准备一进门先舒舒服服地洗个澡的,可是,却被告知说没有条件,洗不了。再看看周围的环境,她一下感到了后悔,委屈得想哭。早知道这样,何必来这鬼地方。她想冲秦淑文发脾气,但又想起秦淑文在来之前说的话。来他家,本来就是她自己的主意,一开始,秦淑文本来是不答应的。他告诉她那里的环境有多恶劣,她会受不了。可越是说恶劣,她就越是想去。既可以开开眼界,又可以锻炼锻炼自己,这在她看来是个不错的选择。所以,不管秦淑文怎样规劝,不管父母怎样反对,她还是执意来了。可如今,当真正来到这个地方,她才明白淑文说的,并不是吓唬她的。

 因为是第一次来农村,更是第一次到这黄土高坡,本来,她是带着好奇心和游玩的心态来的,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里的天气比起省城秦川市的还要热些。虽说,火车在大山里转悠了几个小时,也确曾满足了她的几份好奇心,特别是当火车从平原刚刚驶入山区,四周的景象,都是她在电视里才看到过的画面,加上来的刚好是夏季,满山的树木,并不显得荒凉,只是人居住的地方,却让她这个在城里长大的女孩看着有点害怕。全是灰土,灰中泛着点黄,要不是周围有绿树的衬托,真不像是人住的地方。一路上,她问着各种各样的问题,淑文就耐心为她解答。原本,她以为窑洞是在山坡上挖个洞做出来的,可是听淑文说,却不是那样。尽管淑文为她详细做了讲解,包括构筑窑洞用的材料和工序,以及,窑洞落成后的一些风俗仪式,可她还是感到莫名其妙。

 等下了火车,转乘汽车到了县城,淑文说需要在县城购买点东西,王珊珊却已经累得直想睡觉。再看看这个不起眼的乱糟糟的小县城,街道两旁到处摆着货摊,人来人往,有汽车不耐烦地按着喇叭,有毛驴不紧不慢地架着车子,也有自行车混杂在里面,加上叽叽喳喳像鸟叫一般的方言,吵吵闹闹像骂人一样的叫卖声,还有鱼铺和肉铺散发出来的腥臭味,让这个城里来的姑娘禁不住想吐。走大街串小巷,一阵奔走,终于把要买的东西都买齐了。他们这才大包小包拎着又去挤公交车。

 这些公交车都是从县城通到乡上的,还好他们提前通知了家里,到了下车的地方,家里就会有人来接应。公交车上很拥挤,好在淑文为她抢到了一个位子,她坐下来,淑文就站在她旁边,守护着她,不让旁人靠她太近。可还是有人会挤过来,不时,还会有人踩到脚。满车厢的人就这样挤来挤去,个个汗流浃背。汗臭味,混合汽油味,加上车有点破,路面又不平,车门来回晃荡着,时不时制造出噪音。这些对王珊珊来说,无疑是不小的折磨。要不是秦淑文在旁不断地安慰着她,她真不知道面对这群操着异地口音的陌生人,自己会愤怒地大骂还是无助地大哭。

 终于,车停下来了。秦淑文拿着行李带着她下了车。这时已经是下午五六点了。太阳已经不再那么刺眼,空气也不再那么滚烫了。相反,因为到了农村,空气变得格外清新。被大山遮住阳光的地方,也格外凉爽,这让王珊珊多少松了口气。这时,有个年轻人朝他们径直走了过来。来的人正是淑文的弟弟淑能。淑文向王珊珊介绍了淑能,王珊珊微笑了一下,说了声你好。淑能也朝她憨厚地笑了笑。随后从淑文手里接过较重的两个提包,一手一个,朝路边停着的马拉车走去。

 一路上,淑文问了弟弟几个问题,淑能只是简短地作了回答。淑能显得有几份拘谨,很少说话。这时,王珊珊也渐渐脱去了城里人的那份矜持,她尽可能选择舒适的姿势,斜坐在马拉车上,听着兄弟俩用她听不懂的方言对着话。她留心观察着她眼前的这两个人。不光淑能的脸上显得很平静,淑文也像是换了一个人。以前,在她眼里的那个神采奕奕的人变得不再那样光芒四射,而是像周围的大山一样沉静。这让她这个城里人,看到了山里人不一样的品质。

 等到了村口,早有一群看热闹的人等在那里,有的蹲着,有的站着,有的在路边,有的在斜坡上。村里人的这份热心,让王珊珊感到几分尴尬,她坐在车斗里,不知道该往哪边瞅,只见一双双眼睛,一张张笑脸,都面向着她。唉,记得在全校师生面前表演晚会节目时,她也没有这么紧张过。可现在,她感觉到自己心里没底了。

 淑文跟村民们打着招呼,亲切地称呼着他们,村民们也热心地回应着他。甚至,当他们的马拉车走过,不少村民还跟随着他们的马拉车,一路往前走着,还不时笑呵呵地说着什么,这让王珊珊羞得脸红。

 终于,到了家门口的坡底下,马拉车停住了,王珊珊下了车。淑文的爸妈也早已等在了坡底下。淑文的妈妈一等车子靠近,早迎了上来,热情地抓着她准儿媳的手,扶她下车,淑文的爸爸也迎了过来,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对这个客人表示欢迎。大家就这样热热闹闹地把这个有几份不知所措的城里姑娘迎进了屋。

5.

这个向来平静的小山村,对王珊珊的到来,表示出极大的兴趣。村民们聚在秦家的院子里,有的守候在门口,不时撩起门帘向里张望。直到王珊珊脸上显露出疲倦和不耐烦,淑文的妈妈才心领神会,把村民们都劝走。这时,王珊珊对淑文说自己想洗澡,淑文就对她实情相告,说这里没有淋浴间,甚至连公共澡堂都没有。王珊珊不满地对他嘟哝了几句。她以为其他人都听不懂。可是,淑文却心里清楚,爸妈虽然说不了多标准的普通话,可他们也经常看电视,普通话他们是完全能听得懂的。他怕这些话传到父母耳朵里会惹他们伤心,可他也不忍心让自己的女朋友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受委屈。他能理解做父母的不易,怕伤害到他们的自尊,同时,他也很理解王珊珊此刻的心情。他就这样两面为难。一面苦笑着脸,给女朋友赔不是,另一面,在心底里,他又疼痛如被刀割。他知道,女朋友的每一句话,就像一根根钢针,刺在父母的心上。

 好在王珊珊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她虽然心里有气,可是,毕竟也是个大学生了,知道适当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只好作出让步。但不洗澡,头是一定要洗的。洗漱完毕后,家里的饭菜早已准备好,满满一大桌,看来没少费心思。可王珊珊却因为一路折腾,加上心里气不顺,没吃几口,就说饱了。淑文陪着她,去了另一个专门为他们布置出来的房间里。淑文苦口婆心开导她,她说累了,想睡。淑文就替她把被褥铺好,直到她睡着,淑文才返回到父母这边屋里来。

 淑文的爸爸也是满满肚子的气,没想到全家人辛辛苦苦,费尽周折准备下的这一桌子饭菜,对方却不领情。这要是以后真成了儿媳,还不知道得怎样伺候呢!淑文少不了又是一阵解释。好不容易才让爸爸把气消了。一家人又在灯下聊了会儿家常。快晚上十点的时候,妈妈就催他过去陪人家,爸爸也说,人家姑娘第一次来咱这穷乡避壤,别让受了委屈。淑文见把话都说开了,也就放心地回自己这边屋了。

 他刚才出去的时候,本来是把灯开着的,担心王珊珊一个人会怕黑。这时,灯却是关着的。屋子里一片漆黑。他摸索着进屋把灯打开,看见王珊珊独自朝墙的一面躺着。他以为她睡着了,可当他上床,在她的身旁躺下,他却感觉到她的身子在微微发抖。他挺起身子,昂起头朝她那边看过去,只见她脸上一串泪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原来她一直醒着,他禁不住心里一酸,深情地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地为她擦拭着眼泪,她顿时哭成了泪人儿……

 第二天也是个大晴天,等王珊珊睁开眼,阳光透过玻璃窗,暖暖地照在她的脸上。这时,淑文进来了,问她醒了?要不要起床。她说还想睡会儿。淑文笑了笑,把脸凑了过来,靠近她的耳朵悄悄说了声什么,王珊珊禁不住被他逗得咯咯笑了起来。此时的王珊珊,就像刚结婚的新娘,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淑文说今天领她去爬山,她顿时来了兴致。起了床,洗漱完毕。同样是好吃好喝好招待。这次她吃的比较多,也许是肚子饿的缘故,她觉得这里的饭菜很可口,跟城里的比起来又是另一个味。尤其是当吃到刚从菜园子里摘下的青辣椒和西红柿,那新鲜爽口的味儿,是她过去所未曾体验过的。

 吃过饭后,他们就去爬山。穿过一片片枣树林,由淑能领路,他们来到一处山头上。放眼四望,四周都是连绵不断的群山,在群山之间,像巨蟒一样环绕的,就是那一道道沟壑。一阵凉风吹过来,王珊珊感到自己心里无比畅快。她不禁想,如果不到这地方来,她也许永远不会有这样的感受。虽然,以前也跟家里人、跟同学去过许多风景秀丽的地方,也曾去见识过一些名山大川,却没有一处让她有过这样的感动。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和淑文来到这黄土高坡,尽管有很多让她感到不如意的地方。但在内心里,有一颗甜美的种子,不知不觉地开始生根发芽。这颗种子难道就是爱情的种子吗?她还不曾想到,爱情竟是这样甜蜜的东西。平时,在学校里,也常听人说起爱情,谈恋爱的人,一对一对的,也十分常见,爱情在大家眼里,几乎成了一种遍地都是的稀松平常的东西。而这一刻,强烈的爱情像龙卷风向她袭来,她几乎来不及考虑,就在这风里,被深深地陶醉。她让淑文抱住她,吻她,淑文因为弟弟在旁边,显出几分为难,说是被别人看见不好,她非要让他吻,他也只好就顺从了。淑能看见这场景,也识相地转到了山头的另一侧。

 同样在风里,淑能看着群山之间的一道道沟壑,就像看到某个躯体上的一道道伤疤。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感到莫名的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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