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好多年没有在乡间看过一场电影了。乡间电影场上曾经那种观者如云的盛景,戏里戏外同频共振的趣味,由看电影引发的啼笑皆非的因缘,总是勾起许许多多的回忆,甚至是久久的沉醉。
初秋的那天,夜幕下的乡村格外宁静与舒爽,池塘边、沟凼畔,青蛙的叫声依旧热烈,一阵阵不知名的小虫子唧唧的鸣唱潺潺入耳,偶有几声突如其来的狗吠,让漫步村头的我猝不及防,吓得挥动随手捡起的树枝胡乱虚张声势,忐忑而逃。忽然,一阵村中电影的声音传来,让人情不自禁,加快了脚步。
不知是电影不甚精彩,抑或是村子里本来居民不多,亮闪闪、闹腾腾的荧幕下方,观众并不稠密,大多是一些中老年人,他(她)们手摇蒲扇、脚踏拖鞋,身穿薄衫,三三两两聚集一起,与其说是看电影,不如说是“咵家常”,这与我印象中的乡间看电影大相径庭。
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一个村庄如能放场电影,不亚于欢度一个重要的节日。获知电影放映的当天,全村男女老少兴高采烈,早早地搬椅送凳,占据有利地形,而看守“阵地”的不用虎背熊腰的壮汉,仅一孺童足矣,甚至连守凳人都不需要,只要木凳在,“阵地”就在,无论早晚,主人来到现场,理所当然就是他的位置,先前暂坐的人们纷纷起身让座,主人毫不客气,俨然贵宾派头,引那些本村晚来者、外村客称羡不已。当然,桌凳主人也并不吝啬,不乏主动招人、自愿让位之举,场面和谐朴实。
村中电影大多放映的是故事片、战斗片、科教片,也放映象《刘三姐》《李双双》《三打白骨精》那样的娱乐片,给相对贫瘠的文化生活增添了动人的春色。记得那时看《少林寺》,我们这帮十多岁的小孩子从朱湖跑到邻近的云梦县下辛店镇,接边地区孤坟连绵,松涛瘆人,往返五十多公里,俱是鬼话连篇,真的是“朝辞朱湖彩云间,百里辛店一日还;两厢苍鹰鸣不住,一腔毫情气鬼神”。至今想来,仍洒笑不已。看来,人在心有所思、行有所向、力所能及、终见功成时,是没有任何障碍能够阻止他前进脚步的,多少年后,再回想起那段“壮举”,仍感慨不已。
乡村电影与其说看的是热闹,图的是清欢,享受的是温暖,不与说得到的是酸甜苦辣。记得当初同村的敬国,年长我5岁,虽家境贫寒,但人勤智商高,我家邻居小芳是他钟爱之人。又一日,邻村放电影,他早早地洗澡换上花格子衬衣,来到我家,大声叫嚷,说白了就是约我与他一起,晚上六点出发去看电影。年幼无知的我信以为真,立马喊上邻居小芳。平日爽快的小芳这天却显得怪怪的,脸颊绯红、健步如飞。当我们三人一起结伴而行经过一片密林时,顿感冷清了许多,回头一看,敬国和小芳竟钻进了树林,留下不知所措的我。后来,双方父母知道此事,大打出手,引得他俩负气出走;“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待再回村时,已是五年后,他们由两人变成了大小四口。堂兄幽默一笑,“都是电影惹的祸”。好在,这祸并非悲剧,反之,却充满了喜剧色彩,还应了那句老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乡村电影承载着几代人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随着电视、手机、电脑的普及,大量农村人口洗脚上岸,由村民变市民,乡村电影逐渐曲高和寡,观者凋零,但那个时代依然令人十分怀念,那份朴真,依然令人十分神往,那时的“笑料”,依然令人十分萦怀,以至后来推广农村院线电影时,我也一度加入其中,走村串湾、御寒冒暑,不厌其烦地放映电影,只是昔日拷贝放映已升级成数字电影,昔日人如潮涌变为人少客稀,但那种意境、那种热情、那种温馨还令人憧憬。再后来,我不再担任放映员了,但依旧对乡村电影牵挂于心,总是期盼着,再上演一次敬国的故事,好象那样,才富有浓郁的乡村原味,才真正让人情有所系、心有所依。
乡村电影,正在渐行渐远,但它不会遁形,终将泊驻在人们心灵深处,随着波澜起伏的思绪,一幕幕回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