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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清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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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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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物心雨

它已经被珍藏近四十年了。这是一块至今仍银光锃亮的上海牌手表,购买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退役”后,一度了无踪迹,一次偶然的发现,便成为我抽屉里久久珍藏之物。

记得刚成年的时候,就赶上“分田到户”,一切从头开始,那时,兄妹五人年龄尚小,使不上劲,我们家成为村子里有名的家大口阔之户。乍一“下海”,父母也不知道种什么才赚钱,只好“跟着感觉走”,结果“贩猪羊俏、赶羊猪俏”,多收了“三五斗”又价格低迷,收购方还“时兴”打“白条”,一家人的生活总是捉襟见肘。看到一些同龄人早早地骑上“永久”“凤凰”自行车,戴起“北京”“上海”手表,不时撸起袖子,炫耀一番,心里羡慕不已。

“荒年饿不着手艺人哩”。受这句话的影响,父亲决计送我出去学手艺。那年初春,经过人托人、保托保,打听到离家五十里外有一个名声在外的裁缝师傅正在开班收徒,父亲大喜过望,很快就联系妥当。送我的那天,父亲起得特别早,给我打好行装,背起棉被,天刚蒙蒙亮,父子俩一前一后,就徒步出发了。

初春的路上,野草悄然萌生出淡淡的嫩绿,行道树枝头已经弥漫着诱人的气息,一段段河面一群群水鸟在缓缓流动的河水中觅食。父子俩一路翻越两座大堤,穿过十多个烟村老巷,爬坡渡河,雨汗淋漓。父亲反复叮咛,“好好学,出了师就回去开个裁缝店,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坐在屋里就能赚钱嘞!”见我颇有些心动,父亲又说“学得好,今年就给你买一块好手表,上海牌的。”起初,我并不当真,但依旧很憧憬、很高兴。

走过了春季就是夏日,秋天的黄叶红枫尚未细赏,转眼就到了冬季,在外一年,学成归来。到家的那一天,父亲笑眯眯地拿出一个小盒子塞给我,打开一看,哇,真的是一块崭新的“上海”牌手表,我欣喜地放在耳边,一阵阵清脆且富有韵律的“嘀嗒”声令人兴奋了好一阵子。但得知这块手表的来历时,我再也笑不起来。原来,父亲为了给我买这块手表,竟在大雪纷飞的时节,与村子里的人们以外出调解矛盾纠纷的名义,结伴到三百里外的黄盖湖替人挖藕,赚取工钱,靠寒风冷冻、泥里水中辛苦劳作所得,兑现了他的承诺,圆了我的期盼,从此,这块手表,成为我日日不离的伙伴,也成为我自立自强的警钟。

人生就是一程又一程的苦旅,一段又一段的磨砺。在一次又一次跌倒爬起,一场又一场风雨兼程中,每每遇到伤心、挫折、迷茫,就会想起这块旧手表,握在手中,感受它的温暖,贴在耳边,倾听它富有韵律的“嘀嗒”声,仿佛又给消沉的我指出了方向,又给无助的人增添了力量。那一年,企业倒闭,面临抉择,是坐等机会,还是慨然前行,我一时无主。那夜,坐在村旁的老榆树下,夜风轻轻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腕上的手表泛着清清的蓝色夜光,我独自坐了许久许久,父亲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天无绝人之路,靠天靠地还得靠自己呀!”我猛然醒悟,决计走出老家,闯一闯这精彩的世界。多少年后,再回望过去,虽然人到中年,但父亲的叮咛,那块旧手表的韵律,依旧令人感怀。如今,父亲已故去十一年了,但每每看到这块旧手表,就会想起父亲那充满期待的眼光。

我并不迷恋旧物,也不固守传统,但这块手表却是永恒的留念。这不仅是它总在关键的时候能够助人打开思想的闸门,让阻塞的思路畅行奔涌,不仅是它在我失落、失意、失志时给我“嘀嗒、嘀嗒”的警醒,让困顿的灵魂丰盈脱俗,而且充满着对亲情友情的眷恋,对先人后人的挚爱。

许多时候,幽人静物,灯火阑珊,让人思绪飞扬。一路走来,为什么苏东坡洒脱地“既无风雨也无晴”?辛弃疾罕见轻松地浅唱低呤,“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李清照莞尔回望,“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一代伟人毛主席旷达地吟颂,“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一切向前,只因前方永远是我们追求的目标,不时回望,因为后边也有为我们挡风遮雨的屏障。人在旅途,心中有牵牵挂挂,才不会空空荡荡,路上有沟沟坎坎,才不会随随便便,人们常说要轻装上阵,在我看来,留点负担未尝不是好事哩。

旧物无声,我心有雨,就让这心雨化作春风,无声润色,绽放芳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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