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深霜意重,冬至雪花飞;原野,那一垄垄翠绿葱郁的萝卜地,在瑞雪零零落落、深深浅浅的覆盖中,白绿相间、动静互衬,一群群黑白有致的喜鹊在皑皑田野嬉戏,间或钻进萝卜叶丛,一派诗情画意,撩人心弦。拔一棵半遮半掩、鲜嫩水灵、白里透绿的萝卜,洗净、剥皮,惬意地咬上一口,萝卜的生辣、甘甜、清脆,让人满口生津,清爽至心。
萝卜本是寻常物,冬月时节味至淳。此时的萝卜,刚刚经历夏的孕育,秋的呵护,冬的淬炼,如同府河边天生丽质、本色自然的村姑,芙蓉出水,美艳动人。她们撑着江南最富风情的绿罗小伞,披着一袭霓裳羽衣的婀娜身姿一半藏在深闺,一半探出窗外,用渴求的眼光眺望雪域天际,一种“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欲望,诱惑着她们越发出落得水灵娇艳,秀色可餐。于是,她们一路风雨兼程走进如江河奔流的市场,走进似魔术变幻的车间,走进温暖温馨的家庭,在那里脱胎换骨,融入滚滚红尘。
一滴水只有汇入大海才不会干涸,一棵萝卜只有拥抱生活才能凤凰涅槃。大自然中,万物生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有的依靠索取获得新生,有的凭借奉献生生不息,萝卜就是后者,而后者更会拥有鲜活的后话。萝卜大概是世上与人类相亲相爱最为紧密的物种,早在四千五百年前,她已经与人类相互依存,成为日常伴侣,两千多年前的《尔雅》、一千四百多年前的《齐民要术》,都跃然可见她美丽的倩影。时至今日,萝卜依然在自然界发挥着奇妙的药食同源的作用,试问天下苍生,几多堪与比拟?
萝卜进了城,药铺要关门。萝卜素有“土人参”美名,据《本草纲目》记载,萝卜性凉、味甜、无毒,能消积食、化痰热,下气、宽中、解毒,主治食积胀满、咳嗽失音、肺痨咯血、呕吐反酸,既是食中佳品,也是药里侠客。现代科技日新月异,但传统的经典的依旧是美好的,古老的强健的仍然焕发生机,仅仅一个萝卜,就已经提炼出近百种良效药品,搭配成一百多道知名菜肴。
乡里人家,对土方土药土菜有天然的亲切感,善于吸收精华和灵气。每到十冬腊月,寒气重、湿度大、冷风烈时,一罐腊肉煨萝卜,能令全家人大快朵颐;一碗萝卜烧鸡,能让萝卜的清香、土鸡的鲜香,香透农家小院,溢漫乡里人家,引左邻右舍,循香而至,笑飞村外。而早上的一碟麻油萝卜丝,能让人舒坦半个日子。许多传统名菜,则如乡间老酒,年份越长,其味越醇,如孝感的羊肉萝卜汤,糯滑的萝卜揉进浓浓的肉香,能令人蓦然忆起故乡的味道;苏州的“春不老”盐浸萝卜丝,淡淡咸味兼融悠悠的甜味,令人回味悠长。最爱老母亲用稻谷壳作燃料炖出的蹄膀萝卜汤,两碗下肚,折腾半月有余的痰咳气喘,遁迹无形。
萝卜小食品,救命菩萨心。公元208年,曹操挥师南下,赤壁大败,溃退途中,粮尽力乏,多亏德安府的百顷萝卜为残兵败将解了致命危机,老曹久久难忘,称孤道寡之后,亲封萝卜为“将军王”。当然,这只是传说而已,但发生在朱湖区域萝卜充军粮、助力杀敌顽的故事广为传颂;那是抗战时期,传奇英雄饶民太率领游击健儿出没芦荡里、袭击敌后方,惊扰得敌人魂不守舍,凶残的日伪聚集兵力,重重围困,导致游击战士缺衣断粮,几近山穷水尽之时,乡亲们千方百计送来十筐萝卜,他们仅靠这些食物,与敌人斗智斗勇,历时二十多天,最终抓住机会,配合周志坚的主力部队,里应外合,夜袭孝感城,取得威震敌胆的胜利。萝卜,这个普通的食品,也留下了民族不屈的印记,成为古老的中华续写胜利华章的一支奇兵。
纤纤萝卜,千千心结;虽为凡物,却居圣位。任你山珍海味、大鱼大肉,总有萝卜一席之地;任你视为常物、不屑一顾,生活中总也离不开她的脉脉温情,犹如一位两情相悦的红颜知已,无论天涯海角、贫富顺逆,她总在默默地为你祈祷,尽心尽力地给你倾注慨然前行的力量。
冬至时节,萝卜最甜。不仅是她清爽脱俗、圣洁甜美,更因为她心怀宽广、大爱于世;你看,寒风雨雪中,她依旧泰然处之,挺身而立,倚望你的采撷,愉悦人间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