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知——”,蝉唱声,随着气温攀升而高潮迭起,歌声把四周唱得热浪滚滚,让日子处处弥漫着梦幻般的气息。早晨醒来,听到的第一声鸣叫,那是蝉鸣;晚上推开窗户,远处传来的依旧是蝉鸣;那天风骤雨疾,气温渐降,偶尔听到一道汽笛般空旷的叫声划过树林,那也是蝉鸣。
蝉鸣是夏天先声夺人的名片。夏天是热情的,有时她的心扉如碳似火,让你盛情难却,却又无处可躲,宛如一袭红衣长裙、泼辣明快的女子,那么可亲可近,又那么令人有些自惭形秽,而此时的蝉鸣,就像清风,像碧水,像悠悠的蓝天白云,天籁之音,赏心悦目,情不自禁地想亲近它,捧一只不知疲倦的鸣蝉,在手心,仔细谛听,与它交流彼此的心绪。
忽然想起儿时捕蝉的情形。蝉是勤快的生灵,歌唱是它的最爱,它的歌声时而高亢,时而低沉,似高山流水,奔放而下,越过湍急的深涧,复归潺潺流淌的小溪,不急不缓,率意前行。时而清丽,又时而惆怅;仿佛成长中的少男少女,青春期的心境躁动,如同天空的云彩,变幻莫测。但我不知它的惆怅,是否也像人间少年那样,因为梦想,因为追求,因为跋涉而激情转换。
儿时的蝉与现在的蝉,也不知是否与时俱进,亦或返璞归真。儿时的蝉随处可见,在高高的楝树枝头,低矮的构树丛间,在粗大的柳树躯干,细弱的翠竹稍头。而现在的蝉,只闻其声,难见其影,犹如藏在深闺的旧时玉女,很多时候,只能意会而难以邂逅。
儿时捕蝉,只须顺手拧起一根长竿,竿头用细细的尼龙线打一个类似于套马索般的活动结即可。想要找一只蝉儿作玩伴,无须精心准备,手持一竿,悄临树下,见树上那只鼓起腮帮子,前肢挥挥停停,表演得声情并茂的蝉,静静地将套环递到它的面前,鸣蝉正沉浸于激情演绎之中,误以为是热情的观众献上的鲜花,不慌不忙、半推半就地用前爪去接,这一迷糊,可就犯了大错,持竿人稍一拉动套索,蝉的前半身就被牢牢地锁住,猛然惊醒的蝉拼命大喊大叫,挣扎着意图冲出“长坂坡”,但为时已晚。过去玩具太少,蝉就成为夏天趣味浓厚的玩伴,听着它的歌唱,可以在蒸烤得烫人的竹床上酣然入梦。也有烦躁的时候,听不得蝉叫,任凭它唱得天花乱坠,也要捡起一片瓦砾,对着鸣叫的方向砸去,瞬间,一波急促的“知——”声,搅乱林间的安宁,慌不择路地飞向远方,于是,一种莫名的愉悦,引发大伙惬意的笑声。
蝉似乎这样在心目中定位,俨然似不分彼此的伙伴,在炎热的夏天,相看两不厌,即使厌了,烦了,也如同小夫妻闹情绪,床尾打架床头和。生活也许就是这样,哪来那么多的甜甜蜜蜜,也没有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像蝉那样,能表演时倾情展现,没机缘时也不要紧,大不了振翅一跃,另觅舞台。这或许就是人们所说的蝉境,入定时忘我唱歌,闹中取静;沉思时,无欲无争,天马行空;炎热和纷争,那是别人的,我自静在歌中。
许多人从蝉性中悟到妙趣。“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南北朝王籍从中悟出幽静的雅趣。“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清朝袁枚看到的是寄情山水,自由洒脱的野趣。“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唐代虞世南宦海沉浮,感同身受,在他心目中,蝉是高洁的、孤傲的,他感悟到的是一种志趣。“湖上西风急暮蝉。夜来清露湿红莲。少留归骑促歌筵。”宋代大诗人晏殊刚毅直率,生活俭朴,能诗善词,文章典丽,喜爱从大自然中陶冶情操,他看到的是一种灵趣。湖上,西风,暮蝉,天欲晚而蝉欲定,或许暮色之中,那一阵阵蝉鸣,更能引发诗情,直上云霄。
夏日听蝉,我心幽静。并不是所有的蝉声都令人愉悦,但所有的蝉声都拥有丰富的内涵,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蝉声依旧这般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