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独立庭中,看夜来落花,星星点点慵懒地散在地上,并不繁盛的桃枝更显红瘦绿疏,令人闷闷不乐。忽然,耳际传来几声熟悉的鸟鸣,叽叽啾啾,由远及近。抬头一看,是燕子,在斜风细雨中,悠然地飞过来。
白肚巾,青蓑衣 ,剪刀尾,婉啭声,似曾相识乳燕归。看着这久违的身影,听着这久违的声音,一股激情油然而生。难道,这就是那只久别的燕子?它从南国回来?关山重重,风雨阵阵,它这弱小的身躯要飞完这漫漫的征程,该要付出多少的艰辛,需要凭借多大的勇气啊!
“燕子来时新社,梨花落后清明。”燕子的故乡在北方,北方色玄,因此,古时把它叫做玄鸟。相传燕子于春天社日北来,秋天社日南归,年年岁岁,从不失信。
有一种情结叫故土,有一种信念叫回家,有一种执着叫风雨无阻。当南国依旧是晴空丽日之时,它就遥知故土已经春回大地,似箭的归心惹得它们心急火燎般地呼朋引伴,将积攒了一冬的信念倾注在双翅,不管沿途风吹雨打,不管接踵而来的料峭春寒,不管死亡的威胁黑夜的恐怖,它们始终不渝地向往着故乡,奔向故乡!
我始终认为,在飞禽之中,燕子是诚信的君子。说它诚,是因为它的光明磊落,礼仪在先。小时候听祖母说,燕子最讲礼哩,一旦它选中哪家作为栖身之所,它会连续几天绕屋而飞,叽叽啾啾,似乎是在庄重地承诺:“不吃你家谷,不吃你家米,只在你家搭个窝。”如果主人没有阻拦之意,它才会安下心来,衔泥筑巢。它的巢既不筑在墙洞,也不安在屋檐,它就筑在屋内的梁上,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好似在自觉接受主人的监督,看是否存在欺诈,是否存在慵懦,是否存在悖理。坦坦荡荡,正气浩然。说它信,是因为它情感专一, 至真至纯。燕子也有严格的安家标准,说来也怪,它好像经过了周密的调查研究,颇知人间节操,它不入伦理失常之家,不登为富不仁之门,也不进爱心贫乏之户。它会年年春天如约而还,无论你家道兴衰,它都毫不理会,除非已身不存。因此,赢得家燕之称,在倾心养儿育女之中,悄然成为你家庭的一员。
故乡人最喜爱燕子。无论哪家盖了新房,都忘不了在自家梁上钉块半尺见方的木板,在正门的墙上打开一个小窗口,任由燕子进来筑巢安家。遇上没有燕子光顾的人家,主人总感脸上少了一层光彩,进而自觉检点为人处世,以期换来下一个春天燕子的光临。渐渐地,家乡人以燕子为镜,正行为,正操守,正家风,成为一种很朴实的思想,一种很朴素的道德观念,一种对人性概念化的升化。
老家有一对年过六旬的老龄夫妇,几年前他们的儿子抱养了一个刚刚出世才几天的弃婴,高高兴兴地给孩子取了名,治好病,发誓再苦再累也要把孩子抚养成人。老人和儿子像乳燕哺雏一样,竭力抚育孩子。正当他们满怀信心,把人生经营得有声有色之时,一场飞来横祸将他们的梦击得粉碎。儿子不幸患上不治之症,不久即撒手人寰,留下刚刚四岁的孩子。老夫妇俩默默承受着失子之痛,毅然担当起抚育孩子的责任。尽管他们已是风烛残年、体弱多病,尽管他们收入微薄、生活艰辛,但老人们还是挺起了胸脯,干方百计让孩子感到快乐,供她读书。当有人劝他们不要这么累时,老人即说:“燕子在看着我们哩!”
是啊,燕子在看着我们哩!当我们这个时代,一切都在变化之中时,燕子依然保持着它特有的本性。变革是社会进步的阶梯,而有些经久不变的,却如陈酿的酒,愈久弥香。就像燕子,倘徉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