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桕红时

大悟是一块神奇的土地，一迈入秋天的门槛，山山冈冈的乌桕树叶子就渐渐泛起红晕。十月中旬还只是浅浅的水红，到十一月初就已经如同一位被别人窥破心思的少女，满脸通地绯红起来，如霞似火。

大悟乌桕红得倔强，红得鲜明，红得富有地域特征。这几天正值闲暇，我特地驾车漫游，由芳畈经黄站、穿彭店到新城，再达四姑镇。沿途星星点点片片层层的乌桕如梦似幻。有的含蓄，一株株乌桕在秋风中沉思；有的奔放，大片大片的乌桕层林尽染，赤橙黄紫，无拘无束；有的执着，或站在高高的山岭、或伫立于浅浅的河谷，红叶迎着太阳，把大地装点得沸沸腾腾。仔细品味，芳畈的红叶分外富有柔情；新城的红叶则刚且有韧性，托在掌心，分量显得沉甸甸的；四姑的红叶明显有奔放的激情，红得透明而纯美。不知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缘故，还是内心深处总有那么一种情怀，那么一种神思，让人如同在锤炼着一种信仰，寻找着一种力量密钥。

乌桕叶红的时候正是秋意绵绵、含情脉脉之时，大片大片的乌桕林绿叶与红叶交相辉映、红绿互衬，片片流红，又片片蕴绿，成为大悟，这片红色热土这个季节一道可遇而不可求的妙景。

由于土质、气候、日照等资源禀赋不同，乌桕红叶的品色气质也不尽一致。此时，在鄂东南山地，乌桕树的叶片就红得十分明媚、热烈、一尘不染，凋谢也畅快淋漓。但鄂西的乌桕红叶就象一位得道的高人，不温不火，要紧不慢，在绿叶丛中出出没没，让人感到深沉静谧。而位于大别山西端南麓的大悟，乌桕红叶色彩更多了几分深沉、率真、豁达。摘一片乌桕叶仔细查看，鹅卵形红彤彤的叶片里纵横有致、逶迤有度地分布着细细的、金灿灿的经络，直抵滴水尖，散发出淡淡的乌桕树特有的芳香。许多小孩子喜欢采撷几片，用来做书签、作贴画，也有女孩子在上面描绘卡通图画，或剪裁成艺术品、或嵌入小饰物，鲜艳且新颖，相互赠送，收获同学情谊。

乌桕本是傲骨树，红叶辉耀金秋时。大悟乌桕红叶有可人的温度，给人的是迎秋、颂秋的感受，而不象枫叶给人留下悲秋、伤秋的惜别。乌桕红叶映衬着层层的绿叶，显得生生不息又诗意盎然，在这个季节，它以独特的魅力妆美着原野，离枝后，它欣然回归泥土，护佑着绿树。树不因叶的谢幕而失色，叶又因树的生长而能量转换，在物理改变与化学聚变中循环往复，凤凰涅槃。

乌桕红叶，仙风道骨。正因为它的飘逸洒脱、随性率真，历来深受尊崇。“鸟栖红叶树，月照青苔地。”唐代诗人白居易在秋思里，喜爱坐于乌桕树下，观栖鸟红叶，思考着民生大计。“望断碧云无锦字，谩题红叶有新诗。”宋朝蔡伸在期盼中，与乌桕红叶结缘，激发直抒胸臆的灵感。公元一0六六年，宋英宗治平三年，三十一岁的苏东坡因父亲去世、妻子病故，回家乡眉山守孝三年，期满游眉山八景之一的“象耳秋岚”，在这里，他与才女王闰之相遇；象耳山中，乌桕树下，“一片红叶传情愫，两张笑靥结同心”的唱和，让苏轼与王闰之心有灵犀一点通，郎才女貌，心心相映，为文坛留下逢秋怀古的诗情画意。

乌桕红叶，既充盈着浪漫色调，还洋溢着革命的豪情。大悟因山而名，因树而美，更因这块红色热土上的英雄儿女而著名。大悟县是全国著名的革命老区，十大将军县之一。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架飞机在宣化店诞生，华中五省第一个抗战指挥中心在白果树湾成立，解放战争第一枪在宣化店打响……大悟为什么美？乌桕为什么红？那是英雄满腔的热血浸透了乌桕，大悟儿女顽强的斗志妆美了沃土。从新城到吕王，从宣化店到白果树，乌桕红、香樟红、枫林红、红军红，红遍大地，红遍山河。如织的游人到大悟，难道仅仅是赏红叶、看乌桕？不，更多的是探究红色的密码，传承红色的基因。

在新城镇严河村徐海东将军亲属烈士陵园，乌桕红叶把陵园映衬得如霞似火。徐海东大将的30多名亲属为革命牺牲，遗骨就安葬在这里，徐向前元帅亲手题写“光荣流血”的烈士纪念碑耸立在陵园内。落日熔金，乌桕腾焰，徐海东大将扬鞭跃马，气壮山河，恰似一首《满江红》，更是一曲大悟歌，风卷红旗如画，日照乌桕燎原，红得令人骄傲，红得令人无限自豪。

乌桕红时，大悟色彩，在金秋的那些时日，流连侧畔，令人抑制不住灵魂出窍的感动，这种情感，是对这片红色热土的景仰，也充满着对大自然的敬畏，或者，还有几分期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