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孑的头像

网站用户

随笔杂谈
202007/04
分享

杀猪(二)

   杀猪匠被众人拥着来到院中,并不着急下那一刀子。当然这都是后来听人讲的,他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头上一顶土灰色的旧棉占冒,风一吹就能掉下来的顶着;外面是一件打了七八个大补丁的破旧军大衣,只是从来不穿袖子,呼呼咧咧的披在肩头,手就被在后面;里面一件蓝布厚重的斜领棉衣,上面的扣子精致无比,一看就是手巧的女人做得;下身是一条又肥又宽的缅裆棉裤,足足裹了两圈,被腰间那条麻绳腰带紧紧的束着,看上去活像一个葫芦;腰带上还别着一把大烟袋,绣着荷花的烟叶口袋随着大步流星的步伐,在腰间来来回回的摇晃着,同在腰间的还有一口寒光闪闪的杀猪刀。除去发白的鬓角和脸上的皱纹没人相信他有六七十岁。略有弯曲的后背并不影响十足的精神头,高嗓门,只是吸烟时会猛烈的咳嗽两声,进而又猛吸两口,紧接着是更加剧烈的咳嗽。这身打扮,别说在现在寻不见,就是当时也只有他是如此,但却没人敢取笑他。传他年轻时当过兵,还是个“人物”。然而,关于他的样子,我真的不记得了,或许别人讲了我忘记了,也或许压根就没人讲过。  

   众人在朝阳的地方摆一个方凳,请他坐啦。端茶的、送水的、点烟的围拥在周围,虚寒打趣并不稀罕。休息片刻,杀猪匠大声道:“东家,可准备得当,我好赶去下家帮忙。”其实早就万事俱备啦,于是还不待父亲做声,众人便忙道:“好啦,好啦!水都开了七八次啦,就等你这一刀啦。”听了这话杀猪匠喏了一声,立刻站起身,将披在肩上的军大衣抖落在凳子上。众人见状,忙退后几步,围了圈远远地站着。这时母亲从里屋端出一碗烫好的酒,拿在他面前。他则满脸欢喜的赶紧接过,嘴里却讲着:“出来时老婆子讲了,不叫我喝酒,喝酒误事。”父亲道:“不打紧,这点酒只当暖暖身子,喝了吧。”众人也笑道:“是啊,喝了吧,喝了吧。”见状他便也不再推辞,只见他一手端了酒,另一只手自腰间抽出那口刀子,对着日头在眼前晃了晃,然后喝了一口酒,尽数喷在刀上,并道:“酒能锋刃,猪兄放心,我给你来个痛快的,了了这生,下辈子你做人来宰我。”说罢,将余下的酒一饮而尽,将空碗递给旁边的母亲,自己则东南西北各拜了三拜,嘴里嘟囔着什么众人并未听清,只是觉得应该是拜了土地爷、财神爷或是关老爷什么的。经他这么一弄,母亲也同众人一样,倒真觉得猪并不会痛了,而是像睡觉一样,没准一睁眼就变成个人了。  

   拜罢之后,便径直来到木架前,众人闪到一旁,接下来的话我没敢再听。只是我和小胖已经跑出老远,还是清楚的听到那声嘶力竭的嚎叫,只听得毛骨悚然,瞬间鸟雀乱飞。我们便更是一边捂了耳朵大叫,一边向更远的地方乱跑。同我们一起的早就不止小胖和我了,同来的八九个小孩子在田地里乱跑乱叫,活像是一群没人要的野娃子。

   放下我们不讲,后来知道,这人就有两大嗜好,一是抽烟,二是喝酒。虽然事后在我家,母亲再端酒给他,他是决意不喝了。可是挡不住他七八家都喝上这一碗不是,到回家的时侯,他早已是酩酊大醉,醉了就爱抱着小孩子,用他那花白的胡茬子扎的小孩子哭腔的乱叫,他倒是和众人笑得开心。他喜欢每个孩子,每个孩子却都不喜欢他。可是家人并不阻拦,这也是我们逃跑的主要原因。到了这时侯只得叫人送他回去,只是别看他醉成这样,走的时候还不忘扯着嗓子问上一句:“我的尾巴呢?”众人则笑着答道:“在这,放心吧。你的尾巴没人动。”扶他的人把手里装猪尾巴的口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放心的点点头,和众人别了回去。  

   他杀猪从不要钱,只是问主家要一条猪尾巴,然后管他一顿饭吃就行啦。众人都知道,所以不等他说,主家就早早的准备好啦。这不父亲就把准备好的口袋拿给他,他推推搡搡的收了,还说着一些客套话,只是他一边收一边打开瞧瞧,顿时脸色一沉,气愤的冲父亲喝道:“怎么还有这么一大块肉。”没等父亲讲话,他便把口袋硬生生的推给父亲,耸了耸肩头的军大衣,背着手不再作声。众人也不好插嘴,只得给父亲使了眼色,因为这人倔起来没人劝的住,父亲也便只得照做啦。再给他看时,他才喜笑颜开地说:“这就对了,那肉给娃娃解解馋,或是卖了钱给娃娃买些纸笔也是好的,我们都一只脚踩进棺材的人了吃不吃有什么打紧。”说到着忙顿了顿,用手抽了两下嘴巴子,“呸 呸 呸,大腊月的,不说不吉利的话。哈哈,我只要这条猪尾巴,有大用处。”众人便也跟着笑,但问他何用,他却只是笑笑,“偏方,讲不得。”于是拎了口袋,父亲、母亲并众人将他送到门外,看热闹的便和他去了下一家。大家都知道,他家无儿无女,有个老伴儿还算硬朗,只是患了眼疾,风一吹就会流泪。  

   再说说我们这群孩子,有杀猪匠在我们是万万不敢回村子的,而且大人们都忙着做事,没有空管我们。于是我们也便可以在这田地里尽情地叫,肆意的撒欢。广阔的大地承载着我们的欢声笑语,所到之处尘土滚滚,连鸟雀都被我们赶进了深山里,只是到了吃饭的时候,也野的累了,肚子咕噜咕噜的乱叫,加之村里传来饭菜的香味,便打起退堂鼓。想想也未必就那么点背,就算被他抓了,没准还有糖吃,总比在这饿着强。便不再细想,径直往家跑去。

   一路上并没有人阻拦,便来到了我家门口,香味越来越浓,不待站稳早已一个健步跳进院子。看见的并不是血腥的场面,院子里还是热闹得很,院子中间的那口大锅冒着香喷喷的热气,只闻得更饿啦。母亲和婶婶有说有笑的添柴做饭。再看别处,来来回回搬肉的,拆架子的,还有几个在窗下晒着太阳神聊的,当然这些并不在我们眼中。这时婶婶看着我们略有惊讶的讲道:“这群孩子跑哪野去啦,搞得各个跟个小土驴子似的。”母亲也笑着说:“快去把脸和手洗干净,不然没饭给你们吃。”我们当然各个听话,一溜烟的跑进屋里。  

   待我们再出来的时候,院子里已摆好了四张桌子,每个桌子上有八九盘热气腾腾的菜肴,虽然家里早就准备其了他的菜,可今天众人都是来尝个新鲜的,自然猪肉是主角,更是也少不了那道猪肉炖粉条。众人已围了坐下,只是没人动筷子,似乎在等什么人。我们哪管这个,上桌便是开吃。当然这也只是今天我们可以这样,要在往日小孩子是上不得桌面的。这时父亲从大门口走进来,向着众人道:“大家吃吧,杀猪匠不来了。”我们几个顿时深深的舒了一口气,只是众人似乎有些失望。  

   后记:这段记忆可能不全是我的,有可能是父亲讲爷爷小时候的,亦或就是父亲小时候的,也或许只是我想来的,更可能是我听来的。但确乎在我写之前就有这样一个影子在我脑海,而这份记忆是真切的。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