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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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奇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王国维
曾经大伯家与我家同住一座老屋，大伯家住南边，我家住北边。四扇三间的一座老屋各住一半。我家的北端和大伯家的南端有猪圈和牛圈。后来父亲把我家猪圈牛圈拆了，建了厢房，在屋后建了猪圈和牛圈。在我的记忆中，我们回家一般要经过大伯家。大伯家的猪圈和牛圈很宽很长，里面黑洞洞的。据说大伯的前妻就是在牛圈里上吊而死的。所以晚上经过这里很害怕，基本上是小跑。
大伯二婚，娶的大娘是一个瞎子，但眼睛很清亮，一般人看不出来。大娘话多，但我觉得她人蛮好，特别喜欢我。她虽然眼睛看不清，但家里的东西一摸一个准。她嫁给大伯时，带来了一个男孩。虽说是男孩，其实年纪不小，比我大很多。按方言，我要称他为“巴巴”（哥哥）。
同住一座屋，彼此关系很好。我常去大伯家玩，特别是冬天，常与大伯大娘围着灶烤火。一次大伯不在家，大伯的旱烟斗挂在墙壁上。我平时看到大伯抽旱烟的姿势很美，抽得有滋有味，特别是吐出的烟一圈一圈的，抽完后把烟斗敲几下，装上新的旱烟继续抽。我觉得这是一种享受，我很想试试。趁大伯不在，我就学着大伯的样子抽了几口。马上觉得鼻呛、口苦、胸闷。放好烟斗，走回家，感到五脏六腑在翻腾，清口水直流，头晕呕吐。我支撑不住了，躺在床上。母亲问我怎么了，我说突然肚子痛，没事的。
大娘眼睛看不清，不能外出做工。全家只能靠大伯。大伯也没什么手艺，只能挣点辛苦钱或者卖点东西赚点零花钱，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大伯人老实，脾气好，待人真诚。但我弄不明白，大伯家时有家庭矛盾。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我的记忆中，大娘有三次寻短见的事。
第一次是一年的冬天 ，大伯发现大娘离家出走，大伯、父亲、母亲、二叔、晚叔，还有我们兄弟几人都出动了。先找了周围的水塘，在路边发现大娘的一块洗脸布，大家做出判断：大娘投水自尽了。塘里的水很深，大家点着灯，沿着水塘的四周找，没有找到。然后到附近的山脚找，也没找到。夜深人静，没办法，大家只好回家，等天亮后再去找。大家都睡觉了，父亲隐隐约约听到喊救命的声音。父亲马上起床到屋外仔细听，断定是大娘的声音。但是黑咕隆咚的，声音从什么方向传来？父母告诉大伯，一行十余人循声寻找。来到大梅塘的堤坝上，声音来自水塘的正中央，仔细看，正中央好像有一东西一上一下，估计是大娘。找来打谷桶当船，划到水塘的中心把大娘救起。很长时间后，有人问起大娘投水自尽的情况，大娘说她是决心去死的，投入水中，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一直沉不下。死也死不了，天气又冷，只得喊救命了。
大娘第二次寻短见是一年的夏天，因为家庭矛盾，同时大娘觉得自己对家庭是一种负担。趁大伯外出做工，喝了半瓶农药。母亲到大伯家借农具，闻到一股农药味，发现大娘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后来迅速送往区医院，清洗肠胃。大娘命真大，死里逃生。这次对大娘的身体影响很大。过了一年时间才慢慢恢复。大娘第三次寻短见是一年的秋天。大伯从外面砍柴回家，发现大娘吊在房梁上。大伯迅速解开绳索，所幸的是上吊时间不长。大娘真的是命不该绝。
院子里的快嘴婆李氏对大娘说：老嫂子啊，你淹不死，药不死，吊不死。你想死，粮还冇满，阎王不要你呢。你不要折磨自己了，好好活着，莫吓我们了。
从那以后，不管生活如意还是不如意，大娘真的不寻短见了。每餐没什么好菜，但总要吃一菜碗饭。看着她吃饭的样子，我觉得她对生活很知足，很满意。
后来大伯建了新房子，房子离我家有一里路左右。我工作后，每次回家都要去看望大伯大娘。大娘总要摸着我的手，说我胖了或是瘦了，问我身体好么，问我的孩子乖么。大伯的话不多，但句句是大实话，他总是边做事边问我的情况。有时给他们买点糖果什么的，大伯大娘总是千谢万谢。特别是大娘，要说很多的好话，弄得我真的不好意思。我觉得自己做得很不够，很对不起长辈，心里很惭愧。其实有时还是母亲提醒我要给长辈们买点东西，当时除大伯、大娘，还有二伯、晚叔、晚娘。母亲比我想得更周到。
三十年前朴实、憨厚的大伯去世，享年九十岁。二十年前和蔼可亲的大娘去世，享年八十五岁。大伯、大娘经历了艰难的岁月，尝够了生活的艰辛。但愿天堂岁月静好，无痛无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