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王奇（湖南洞口）

“仲春渐暖，是处花开。夭桃烘日晕生脸，红杏吟风笑满腮。”热气腾腾的故土，散发出和谐而温暖的光。今年三月底回老家扫墓。清明节是4月3日，提早的原因是考虑远在北上广工作的亲人能有机会一起扫墓。现在做主的是晚辈，他们确定具体的时间。我们老一辈有的是时间，我在老一辈中还算较忙的，但在县城工作，离老家近，所以更多的是考虑北上广工作的家庭成员。

我们这个大家庭在清明一起扫墓已经有七八年了。最先和我提起此事的是二伯的三儿子。父亲有五兄弟。大伯没有亲生儿子；二伯有三个儿子；三伯被国民党抓壮丁被打死，没有儿子；父亲排行老四，有四个儿子；晚叔有四个儿子。就是说我们共爷爷的亲堂兄弟有11个。二伯的三儿子在我们十一兄弟中排行老五。老五向我提起清明节一起扫墓，一起吃个团圆饭。我觉得很有道理，一是有利于沟通，增进感情，二是节省时间和不必要的开支，三是不必为吃饭发愁劳累。

现在父母不在了，我回老家的次数减少了。一年中，相聚次数很少。自从2020年即庚子年初武汉发生了新冠疫情，武汉封城，全国进入紧急状态，春节期间也不能聚会聚餐。响应党的号召，不串门，不拜年。2021年年初新冠病毒得到有效控制，但个别省市仍然还时有发生，春节期间仍然有限制的走亲访友。回老家的次数少了，思念老家的感情却越来越浓。记得前年，我在三哥家住了两个晚上，这是近年很少有的。和三哥二哥等家人们喝喝酒，回忆温馨的童年往事。为此我写了一首词《采桑子•家乡行》：“余以庚子三月回老家。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慨然而叹，乃作长短句，以《采桑子•家乡行》歌之。阳春三月风光好，桃李芳菲，草碧鱼肥，鸥鹭闲眠水自随。老家兄弟童年忆，余味千回。换盏推杯，醉了桃花与鸟飞。”

记得母亲在世时，一般两周回家一次。陪母亲说说话，喝喝酒。喝得高兴时，母亲往往会讲过去的苦难故事，或者感叹父亲过得早，没有享到一点福。有母亲在，每次回家，我觉得很幸福，觉得回家是快乐的事。现在也想回老家看看，但心里总有落寞之感。去年三月回老家，老五的大儿子从外地回来，大家一起聚聚。天下着蒙蒙细雨，吃饭前，我打着雨伞去看看大嫂。路过三哥的房子，母亲生前就住在三哥家。现在三哥三嫂都在深圳，门上一把锁，心里不由生出一种凄凉的感觉。我听到大嫂的声音从邻居家传来。大嫂的邻居是我的一个堂兄，年逾古稀。堂兄房子砌了围墙，我到堂兄的铝合金大门口，向堂兄堂嫂问好，一只凶猛的狗大叫着向我走来，幸好有铝合金大门拦住。堂兄马上叫住了狗，告诉我不要怕。堂兄领我进了他的家，客气的倒茶递烟。寒暄过后，照例拉拉家常，很自然说起了母亲和大哥。是的，母亲在，就有个温暖的家。大哥在，就能喝酒，抽烟，谈论奇闻异事。

出门后，还是蒙蒙细雨，天色阴沉。院子里路是水泥路，但没有城里的干净，到处散落泥泞。到院子中间，难以见到人，也许是下雨的原因吧。走了老远，碰上小时候一起看牛的老朋友，他要我去他家坐坐。他边说边用手摸着腰。腰怎么啦？他说腰椎盘突出几年了，去年做了手术。我说，是啊，年纪来了，是机器，零件也会生锈，老兄弟，要保重身体啊。我看着他远去的佝偻着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悲悯。

上午照例按顺序扫墓。父亲和母亲合葬，地势很高。坟墓后面是森林密布的高山，坟墓上面和周围长满了深深的杂树和茅草。我和三哥用柴刀砍掉杂树，割掉茅草，然后用锄头培土，父母的坟墓才得以显现。这片山地是杂树和茅草的疯长之地，每年扫墓，这里的坟墓都淹没在茂密的杂树和茅草之中。鞭炮不能放，钱纸不能烧，点燃的蜡和香要等到烧完，灰烬中没有半点火星，我们才敢离开，心怕引起森林大火。所以每年我买的鞭炮基本上放在离坟地较远的圷地燃放。有人风趣的说：炮仗声音大，老人家应该能听见的。

每年为父母扫墓，点蜡、焚香、烧纸、祭拜，追思父母的似海恩情，但我从内心深处感到对不起父母，尽管我为家里做了一些应该做的事，尽管院子里的父老乡亲都说我孝顺父母。在千军万马挤高考独木桥的年代里，我能考上大学，父母说我为他们挣得了面子，在世世代代当农民的家庭里也算得是一件大好事。父亲多次和我说过，我考上大学，他至少在精神上得到了安慰。只要和别人说起我，父亲和母亲总有一种自豪感。他们长期的辛苦付出，总算有了一点回报。我感恩父母，我懂得倾听父母诉说曾经的苦难、内心的痛苦和纠结。从物质上给予一些力所能及的接济，让他们的苦淡一些，让他们的痛轻一些。但我的确一直觉得对不起他们，内心里有深深的遗憾。有时在父母需要时我不能陪在他们身边，在父母忧愁时，我不能及时分忧解难，时常让我记起爱母作品中的不朽绝唱：“搴帷拜母河梁去，白发愁看泪眼枯。惨惨柴门风雪夜，此时有子不如无。”

扫墓结束后，大家一起吃饭，三四桌，菜肴丰盛。屋外细雨蒙蒙，雨水从花叶上滴到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音。“红杏枝头花几许？啼痕止恨清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