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蝉声

夏日炎热，高温炙烤，会时常让人烦燥难耐。

临近傍晚，或远或近，一声声“喃喃喃喃音......喃喃喃喃音......”传来，那抑扬顿挫的声音，犹如一首首动听的山歌，由低到高，再由高到低，声调悠扬，婉转曲折，最后收尾自然，余音袅绕。一下子，似乎就给人带来了宁静、凉意和情绪治愈的感觉，这便是号称“大自然歌手”的夏日蝉声。

这种蝉鸣声，似乎很难用口技摹仿，它不像麻雀和青蛙的叫声那么简单易学。同样的蝉声，不同的人摹仿出来，似乎有好几个版本。不同的人听起来，也似乎有不同的心境。

有人说蝉声应该摹拟为：“嘀溜溜……嘀溜溜……溜……”，高亢响亮，像是男高音，让人听起来心情愉悦。

有人说蝉声应该摹拟为：“呜呜呜……呜呜呜……哇……”，悲哀凄惨，像是在哭泣，让人容易产生悲伤难过的情绪。

我却始终认为老家乡亲们对蝉声的摹拟最为贴切：“喃喃喃喃音......喃喃喃喃音......”它发出的声音更像“喃”，故乡里的人们，通常不会叫它们为蝉，而是叫它们为“喃喃虫”。

这种“喃喃虫”的鸣叫，陪伴了我整个童年和青少年时期，每到夏天，无论身在何处，只要听到它的叫声，像一支支绵绵思乡曲，总让我不自觉地想起故乡，想起那高高的山、密密的林、窄窄的路和那小小的溪。

它更像一支支灵魂引渡曲，听到它的叫声，总是不自觉地让我想起村里那些已经去逝或依然活着的亲人、邻居和熟人们，想起儿童时代和青年时代一些有趣的或无聊的往事。

无数次的记忆中，总有这样的画面：农人们干了一天的农活，黄昏来临，男人们总是叫女人先回去煮饭，自己留下来再干一会儿活。家家户户的饮烟开始升起时，青山相映晚霞，清风轻拂人面，男人们一边叭嗒叭嗒抽着劣质卷烟“呐叭筒”，一边悠闲地扛着农具赶着牛，时不时对着慢腾腾走路的牛儿喝叱几句。孩童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在放学的路上，一个个斜挎着书包你追我赶，共同向着家的方向迈开步伐，共同期待着一家人分别了一天的天伦之乐。

这时，故乡的蝉，总是不失时机的高歌起来：“喃喃喃喃音......喃喃喃喃音......”，只要有一只蝉起头，其他的蝉，像是得到了号令似的，从四面八方的密林里响应，纷纷争先恐后地亮起自己的歌喉，你方唱罢我登场，此起彼伏，好不热闹，走进村中，仿佛置身于一场声势浩大的自然音乐剧场。

小时候，对这种“只闻其声不见其影”的家伙很好奇，以为能发出这种洪亮声音的昆虫，个头应该很庞大，嘴巴也应该不会小，才能发得出那么清脆且碗转的声音来。多次穿梭于密林，见识过这种小家伙后，才知道它不过是一只才三四公分长的“大知了”罢了。

这么小的东西，他究竟是如何发出那么大的声音来的？那个时候，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把一只只贴在树干上正“高歌”的蝉，抓来“研究”。

抓蝉是要讲点技巧的，首先是“听声”，蝉一般喜欢贴在树干上鸣叫，你要看它贴得位置高低，如果过高，劝你还是乘早放弃，等你哼哧哼哧爬树还没到它停留的位置，它早已警惕地飞走，去停留在另一个树上去了。

抓蝉的第二步是“屏息”，当你发现蝉停留的位置，伸手够得着的时候，此时，你要做的是，屏住呼吸，轻手轻脚，绕到它的身后，不让它听到声响，不让它发现，然后伸出手，靠近、靠近、再靠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招“摛敌”。这里特别要注意的是，手掌一定要弯曲形成拱形，不能伸直形成巴掌，形成巴掌的话，如果用力过猛，往往会一掌把蝉拍得稀烂。形成拱形的话，只从四周拦住了蝉的去路，却给蝉留下了容身空间，然后五指小心收拢，蝉便牢牢被摛入手中，任它喃喃鸣叫或拼命扑腾也无济于事了。

山村稚童，无知小儿，抓到蝉后，与其说是研究它，不如说是折磨它，怕它飞走，首先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它的翅膀掐断三分之二，只留下一点点翅膀的夏蝉，越是想振翅逃窜，越是像个颠三倒四的醉汉一样，站立不稳，东倒西歪，头身倒立，狼狈不堪，当时心里快乐极了。天事不知的孩童时代，竟以虐待生灵为乐趣而不自知，现在想起来，不免暗念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来。

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增多，慢慢明白了当年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一些道理：比如说，蝉小小的个子，之所以能发出响亮的声音，是因为它们的腹部有发音器，腹部是空的，就像是蒙上了一层鼓膜的大鼓，能起共鸣的作用，所以其鸣声特别响亮。又比如说，每天唱个不停的蝉都是雄蝉，雌蝉是不能鸣叫的，雄蝉们拼命歌唱的唯一目的，不是为了抒发情绪，而是为了引诱雌蝉来交配的。再比如说，一直以为蝉是喝露水长大的，喜欢贴在树上也只是暂时歇息，却不知这些小小的家伙，一直是树的天敌，它们的卵常产在木质组织内，若虫一孵出即钻入地下，吸食多年生植物根中的汁液。一般经5次蜕皮，需几年才能成熟。蝉贴在树上，一边鸣叫，一边在用针刺口器吸取树根液汁，对树木营养的吸收与输送有很大的害处。

成人后，尽管知道了一些难于置信的真相，却依旧喜欢听那绵绵的蝉声，因为我知道，蝉的这一切，是由它的昆虫种类属性决定的，与善恶无关。我之所以喜欢听它的声音，也是由我的属性决定，生而为人，喜怒哀东，寄情自然，也属正常。

夏日蝉鸣，不仅仅是一种声音，更是一种情感的寄托和回忆的载体。它让人们想起故乡的田野、树林和溪流，想起那些已经逝去的时光和曾经陪伴在身边的人。在这个快节奏、高压力的社会里，蝉鸣仿佛是一股清流，让人们暂时忘却烦恼和疲惫，沉浸在那份纯真和宁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