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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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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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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插曲

农历九月初九,重阳节,也是杨四妹的生日。

七十岁以前,每年生日,家人们要给她祝贺祝贺时,杨四妹都会说同样的一句话:“重阳节又称老人节,没到七十不称老,这个生日庆祝就免了,否则对不起这个节日。”

直到五年前,跨过了七十岁的门槛,每逢重阳节,杨四妹才渐渐没有说以上那句话,在不准惊动亲戚朋友的基础上,任由三个儿子在家里自行安排。

大儿子阿禄和二儿子阿寿都在城里打拼,最小的儿子阿喜,在父母的资助和帮忙下,在老家镇上自建了房子,和父母生活在一起。都已成家立业的三兄弟约定:父母上年纪了,平时工作再忙,他们的生日,能拖家带口赶回来的话,一定要尽量赶回来;拖家带口不方便的话,一个人也要想法设法回家打个转;若实在被太重要的事拖住了的话,再不济,也要打个电话回来问候下。

又是一年重阳到,阿禄和阿寿,一大早,将早已准备好的礼品,放进各自的小骄车,带上孩子们和好心情,发动引擎,向着镇上的父母家出发。

城里离镇上不远,也就是两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快到家时,两个老人早已在门口眺望等候,人都说隔辈亲,人还没下车,几张小脸早已争先恐后地伸出车窗外,传来一声声欢快的叫声:“爷爷、奶奶”。车窗外两张布满苍桑的脸上,此时早已笑得稀烂,忙不迭地回答着“哎!哎!欢迎宝贝们回家。”

这边从车上刚卸完礼品回屋,那边早已把准备好的美食摆上餐桌,腊猪肉、纯土鸡、鲜鸡蛋,园圃里刚摘的疏菜,全是经过两位老人自己亲自把关的放心食品。

小孩的欢喜喧闹,大人的家长里短,火锅的热浪翻滚,让这个平素有些清静的小家一下子热闹起来。

突然,大门被人重重地推开,几个全身上下“雕龙画凤”的年轻人,气势汹汹地快步冲进屋内,大家都被这一突发情况,搞得莫名其妙,屋内的欢乐空气一下变得凝固起来。

那几个突然闯入的年轻人,显然也没有料到此时的屋内,除了两位老人和孩子们外,此刻正坐着阿禄、阿寿、阿喜三位彪形大汉,大家死死地盯着他们,明显感觉有点在意料之外,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僵在了那里。

就在大家都面面相觑的时候,一个手上脚上都画满龙凤的年轻人,畏畏缩缩地向前走出两步,涨红着脸,看着桌子这边,对着阿禄阿寿说道:“大伯、二伯,你们都到啊,我以为只有爷爷奶奶到家里,我妈叫我们来搬洗衣机......”

阿禄阿寿这才看清,这个说话的年轻人叫涛涛,是老三阿喜的“儿子”,准确地讲,是老三阿喜第二任老婆带来的儿子。

阿喜的第一任老婆叫美贞,典型的劳动妇女型,生得五大三粗,黑脸黑皮肤,能吃苦,能耐劳,下田打谷,上岸带娃,里里外外都是把好手。

说到缺点,就是眼睛揉不得一点砂子,气量有点小,脾气有点丑,常常听见风就是雨。只要听说阿喜在外面,今天和哪个女人开了个玩笑,明天在牌桌上又愉愉摸了两把,等阿喜回家后,一般都会受到“清算”,轻则高声叫骂,重则锅碗盆瓢落地交响曲四起。

阿喜和美贞共育有两个女儿,日子就这样一直不咸不淡地过着,时间久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阿喜还真和一个叫“五妹儿”的女人好上了。

不少人见过,那是个离婚的女人,长得很性感,也很妖艳,还听说很有钱。

刚开始,阿喜向朋友们炫耀:“找到个好婆娘,至少要少奋斗二十年,这开挂的人生就要起航了!哈哈哈......”

有玩得好的朋友真诚提醒:“别人长得那么好,而且很有钱,她老公为什么会和她离婚?她又凭什么会看上你一个穷逼有妇之夫?事出反常必有妖!一定要慎重!”

人处在虚假繁荣的光环中时,往往头脑很简单,每逢朋友们善意提醒时,阿喜经常一句话回怼:“讲得来话就讲,讲不来话就闭嘴!”

美贞是个要强的女人,也是个智慧的女人,以前,关于阿喜一些捕风捉影、道听途说的桃色新闻,她会大发雷霆地找阿喜当面质问,当面闹情绪。

而这次有充分的“证据”后,她反而冷静得可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强扭的瓜不甜,既然缘份到头了,该分就分吧,只是可怜了两个娃儿!”

这头,美贞刚和阿喜瞒着父母扯完离婚证。那头,“五妹儿”催促阿喜,快带人来家里提亲。

后来的事实证明:阿喜朋友的话,分析得并不是没有道理,“五妹儿”不但没有正经工作,还带着一个“拖油瓶”,前夫把一个近二十岁的儿子甩给了她,所谓很有钱,也只不过是一种临时包装而已。

“五妹儿”与阿喜结婚后,安稳了一年,次年生下一个女娃后,便时不时伸手向阿喜要钱,除了生活日常开支和孩子的奶粉钱外,还要阿喜想办法,为儿子筹备结婚彩礼钱和买房买车钱。

这个二十来岁的“儿子”,是“五妹儿”与其前夫的儿子,因厌学早早就缀学了,穷家子弟偏偏养成了富家公子的习惯,天天睡到中午才起床,起床后,经常泡在网吧里打游戏,啥也不干,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干点稍重的活儿就喊累,叫他学个技术又不愿,叫他进厂打螺丝又不肯。这个儿子,本来是判给其前夫抚养的,因多次教育不成器,其前夫便将他又甩给他“五妹儿”。

阿喜这边也是一脑壳的包,刚把“五妹儿”这个“烫手的山芋”接手一年,现在又添了一个婴儿,一个人应付这个小家的生活都已经捉襟见肘、手忙脚乱了,现在“五妹儿”又提出为她和前夫的儿子筹备一大坨婚事钱,总感觉自己变成了别人的冤大头,憋着一肚子的火没地方发。

看见阿喜没明确表态,“五妹儿”便步步紧逼起来:“既然我们结婚了,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男大当婚,为我们的儿子筹办婚事,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呢?”

“不是我不乐意,现在为了照顾你和孩子,我已经有点力不从心了,你叫我一时到哪里弄那么多钱去?”阿喜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试图跟“五妹儿”讲道理,“不是我说,儿子这么大的人了,已应该懂事了,你做娘的要告诉他,不要一天泡在网吧里,该干些正事了,一个大男人,自己不先立起来,就算帮他讨了婆娘,也是个卵弹琴,离婚的坯子办在那儿的。”

“哼,我早就知道,隔一层就是隔一层,不是你的儿,你不管要你管卵,老娘自己管,刚出生的娃儿,你自己带,老娘明天就要出去打工去,为我的儿子挣结婚钱去......”

阿喜原以为“五妹儿”只是说说气话,在娘家呆几天,散散心就好了,毕竟,他们共同的孩子,才出生一个多月,孩子离不开娘,娘更离不开孩子,令他没想到的是,半个月后,“五妹儿”真真切切地溜到了美国,据说,是和几个风尘姐妹一起过去的。

论学历,初中都没毕业;论年龄,四十出头了,女人四十豆腐渣;论外语水平,26个字母不一定认得全,就是这么一个角色,实实在在地进入了美国。不需要申请工作许可吗?不需要签证吗?不需要面试吗?她究竟是怎么去到美国的?阿喜一直没搞懂。

至于她在美国做什么?她能做什么?餐馆打工?做保洁?美甲工?阿喜知道:这些低等且费力不讨好的工作,似乎并不符合“五妹儿”的品味。想到这些,阿喜心里开始有一种隐隐地不安。

后来,与人聊天中,无意中听到这样的话:通过正规渠道去美国工作,需要提供身份证明,如护照、签证、工作合同等。很多去当小姐的,正规渠道走不通,都是通过旅游签证或偷渡去美国的。你还别说,美国佬口味真他妈的重,据说,四五十岁的大妈,比二三十岁的少妇,更受欢迎,生意更好,来钱更快。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到这些话,似乎证实了自己的某些预感,阿喜只觉心中堵得慌。

“阿喜,听说你婆娘出国为她儿子挣彩礼钱去了?”

“阿喜,刚结婚年把时间,听说你婆娘去美国了?才出生的孩子也不管了?这心有点扎实哦!”

“阿喜,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夫妻两地分居,作为正值壮年的男人,还是莫委屈自己,该找就找,怕卵,,,,,,”

一句句似安慰、似关心、更似嘲讽的闲言碎语,像风一样,从四全八方吹佛过来,阿喜的表情,由开始的微笑变成尴尬,再由尴尬变成阴冷。阿喜的内心,也由开始的恻隐变得冷硬,再由冷硬变成烦燥。

一个夏夜的晚上,安顿好才几个月的娃儿后,在没有任何下酒菜的情况下,阿喜一边抱着白酒瓶猛灌,一边按下“五妹儿”的越泮电话,操起手机就发泄:

“狗日的,你玩老子是不?你到那边到底做什么?你到底回不回来?要做好事搞,就快点给老子滚回来!不想做好事搞,就去你妈的X!一拍两散算卵了!老娘卖X为儿讨媳,你屋一家老小不要脸,老子要脸,老子受够了,,,,,,”

一场无果的隔空吵闹后,“五妹儿”不仅没回来,却把“五妹儿”的儿子和一群社会混混儿招来了。

一个夏日的午后,“五妹儿”的儿子涛涛,带着两三个头染白毛、黄毛和棕毛的同龄人,没打招呼,没说明来意,直接进入家里,在阿喜和父母的眼皮底下,拿走了“五妹儿”的一些包包、衣物和皮箱。

阿喜见状,拦下质问:“涛涛,你在干什么?谁叫你干的?

涛涛对阿喜翻着白眼,不屑一顾地说:“这是我妈自己的东西,她叫我来拿的,你算老几?凭什么干涉?”

“你说什么?你小子是怎么说话呢?”当着父母的面,看见“儿子”涛涛毫无家教的回怼,阿喜想捡回一丝面子。

“管你卵事!我下次还要继续搬!你咬我卵!”丢下这句话,涛涛与白毛、黄毛和棕毛,抬的抬,扛的扛,一路交头接耳,摇头晃脑,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回味着刚才的话,盯着几个人的背影,阿喜呆站在那里足足几分钟,紧咬着嘴唇,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良久,最终还是强压性子选择了宽恕。

婚还没离,对于老婆“五妹儿”一次次唆使儿子涛涛来家里搬东西这件事,阿喜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上次已经是强忍了,这次见“儿子”涛涛又带着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横冲直撞地冲进家里来抬洗衣机,阿喜的脾气一下子就暴发了,迅速脱下外套,光着膀子,冲进厨房提了把菜刀出来。

只见他边挥动着菜刀,边咬牙切齿地对着涛涛和几个全身“雕龙画凤”的年轻人恶狠狠地吼道:“你们这些小杂种,一次次没完没了是不?有本事往前再走一步,老子今天一个个剁死他们,你们既然毫无家教,喜欢惹事,喜欢被人当枪使,那老子就成全你们,让你们一个个早早地去当化生子,去当短命鬼!”

几个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年轻人,一下子被阿喜的这番动作镇住了,没人再敢向前移一小步。

阿禄阿寿看到这情形,急忙分别站起来帮忙平息事态,阿禄收走了阿喜手中的菜刀,把他劝回房间冷静冷静;阿寿把涛涛拉到一边,心平气和的开导:“你妈妈和叔叔两口子闹矛盾,这是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尽量不要掺与,一次次带些不三不四的外人进来,不但不能解决问题,反而只会把事情越搞越复杂啊。”

见涛涛没有回应,阿寿继续开导:“伯伯再给你普下法吧,夫妻两人没正式离婚之前,结婚的所有财产为夫妻共同财产,你们今天要搬的洗衣机,是夫妻的共同财产,未经过另一方同意,是不能搬的,要搬也只能等法院将东西判给你妈后,才能再搬啊!”

“还有就是,你一次次带着外面不三不四的人,强行冲进屋里逞强斗狠,说轻点,这叫私闯民宅,说重点,这叫入室抢劫,遇上脾气暴燥的,真把你们打伤了,只能算正当防卫,是不用负法律责任的!年轻人有血性很正常,但也要懂法啊!”

正说着,杨四妹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对着涛涛说:“孩子,自从你妈和你阿喜叔结婚后,你虽然是带过来的,但凭心而论,我们这一家子,从上面的爷爷婆婆,到下面你的兄弟姐妹,都一直没把你当外人看,逢年过节,你兄弟姐妹该享有的福利,你都有一份,这一点你承不承认?”

涛涛点点头,没说话。

“孩子,虽然你今天的做法,极为欠妥,但是,你既然来了,而且是奉你妈的命令来的,为了让你回去交得脱差,也为了我们这个大家庭关系莫搞得那么僵,奶奶和爷爷今天给你做主了,那你们就去搬吧!下次莫这么搞了好不好?”

涛涛点点头,不敢抬头看杨四妹的眼睛。

杨四妹指挥大家一起动手帮忙搬洗衣机,不一会儿,把洗衣机从二楼抬了下来,放入涛涛叫来的小型货车里。

东西搬完后,杨四妹留涛涛和几个年轻人一起吃饭,涛涛借口有事婉拒了。

在货车发动引擎,正准备驶离时,大家明显感觉到坐在副驾驶上的涛涛眼神很复杂,有理亏、有感激、似乎还有一丝愧疚......

大家重回饭桌后,三兄弟一齐问杨四妹:明明我们在理,为什么要放口让那几个缺乏教养的孩子把洗衣机搬走?

杨四妹顿了顿,说:“你们的婚姻我做不了主,也不懂那些法律,我只认一个死理,那就是,与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

“奶奶说得好有文化啊!我给您点赞!来,干杯!我们一起祝婆婆生日快乐,健康长寿!”刚才静观了这一切,阿禄读五年级的儿子端着饮料杯站起来活跃气氛。

“干杯!”众人笑着纷纷端起杯子附和。

杨四妹和老伴两张布满苍桑的脸上,此时又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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