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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仁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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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205/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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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故人(组诗)

与一片湖畅饮黄昏

它害怕的事很多。从生下来起

就是易哭体质;忌惮一些溢美之词

泪漫倾城,被放野的牛马群

当作洗去脏污的水

岸边的死鱼,尸横遍野

这宁静之地的噩耗,佐证

无人与它并肩而立,畅聊

前世的繁华与今生的孤寂

我戴着耳机,听着《斯卡布罗集市》

时刻在保持着拥有,目送你一秒即一生的生命陨落时

一种将悲戚平衡于XX分贝的静谧

我是隔绝于城市暴雨之外的旅人

香烟缭绕着,可乐滋滋冒泡

我们默许过往的船只加重彼此的叹息

目睹黄昏,像一座古城的墙皮

缓缓脱落、下坠

失语症

虚拟一个自己,和一个第三人称世界

在这个维度里,他靠吞食虚妄为生

傲慢的不再傲慢,而一切与谦卑有关联的软弱

都将被推上万众瞩目的跳水台

“鸡蛋里挑骨头?”

不,放在这场病症里

并不显得挑剔

那些不受多巴胺调遣的,我暗自引以为耻

做一名即兴演员,挑战即兴的剧本

甘做卡夫卡小说里不懂占卜吉凶祸福的甲乙丙

我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

后青春期的那个自己,一定不希望自己的后遗症堆里

有“失语”这样单调乏味的毛病

知名不具

学不会,对突兀的语言致以歉意

执拗于,在两个我的针锋相对里

捕获自洽的安稳

这就好比,在非必要时

对涉及一个汽车追尾事故的车牌

保持缄默不语的警惕

藏头诗的字头是哑音,热情且胆小如鼠

署名,也遗失于七零八碎的遣词里

一朵云追着一朵云,一朵云躲着一朵云

像甜而不腻的肥皂剧,谜底待人层层揭穿

一份盛满谎的爱意:我们是彼此

不必具名的皈依

真心话大冒险

像冲浪者抱着溺水而亡的决心

将一切花式展示于浪花之顶

是谁积蓄良久。一股巧劲应运而生

开启一场轻快的游戏对局

调整好重心,和紊乱的呼吸

翻山越岭的沉重与压迫,让人迷醉

谁不想呢?那未曾开拓的荒野张口允诺:

此生只降伏于你

得偿所愿和心如死灰

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写给父亲的散文诗

在那个只有几十户的小村里

他声名狼藉,一如他

臭烘烘的脾气

年轻时债台高筑,打跑过

来家里咄咄相逼的人

邻里相亲躲着他,犹如规避瘟神

九十年代的学堂,他靠硬梆梆的拳头

和过人的算术本领

维系着身为一名学生的体面

也写得一手好文章,校公告栏前

不少女子对他赤诚的文字

投来爱慕之意

这些年,他寡言少语

凡大小事,皆删繁就简

也不怕他的刻薄,背离书本上的为人处世

十三岁那年,我兴冲冲地回家

向他和母亲讲述

我在过街天桥帮一个迷路小女孩

找到与她在人群中走散的妈妈

听罢他恶语相向,说我好管闲事

为此,我常常理解不了,以他为例

笼罩在成年男人身上的复杂性

唉,我已步入中年的父亲

有一件事,我至今替他耿耿于怀

前些年,他在异乡做货车司机

把兜里揣着的千把块钱悉数

借给那个找他拉货的女人

卸货分别时女人拍着胸脯说,老大哥

你在这里稍等,我片刻就回

于是,他趴在方向盘上

等了一个黑夜到天明,也饿了

一个黑夜,到天明…

隐喻

一语成谶。我至今不肯承认

来不及躲闪的脚本,像两双折翼

安插于我们涌动的血液里

起初的午后,喜欢用绽放的彩虹

和森林背阴处冷漠的性情相提并论

借无数比喻句形容一瞬和永恒。疼惜之伤

使我们彼此走近:

“过去的十几年是散场的宴席”

于是用唇齿挑起午夜的篝火

眼前有城堡和绿萝,放任身后的悬崖

书写罪状

我有一段发霉的日子,那些小圆满在仓库里变质

有意晦涩自己的语境,其实是我痊愈前

无人可替的刺痛

不会告诉你。横切的苹果可以看到星星

等同在说:竖切的话,将割破一段陈旧心事的血肉

这是最后一句,最后一次

在你眼里它只是一颗果子

徒有单纯得过分的甜

随口咬下,咀嚼,吞咽

这是遗憾的开端

铁路漫步笔录

当我悟不透品茗人的言辞意深

当我无从对朋友幽暗色调的朋友圈予以置评

当我无法面对一个笑如桃花的女孩被世界宣布身患重疾

我便拾起背包,探进深山

铁路线穿过它,一道被历史鞭笞的疤

那些免疫雨水滋润的小石头

数不尽的木枕条

会给我答案。有的抱怨是多么突兀

青山和茂林何尝不是这些驻留者的隐痛

故乡是沉默的人一生的羁绊

火车轰鸣,是一道剔除浅层悲伤的工序

我何其渺小,穿梭的身影

是世事播种的渺小插曲,一粒带血的种子

我捡拾逝者掉落的希望,安顿无人认领的骨灰

在这阡陌交织的铁轨之上

我是一辆拂过光阴的绿皮火车

云寄

云朵是收藏夹,彩虹雨是解锁密码

雨季来了,只要你抬头望苍穹

世界就为你布施一场爱人的表情包雨

不断有路人与你摩肩擦踵

你擎着头,眼睛起了雾

头依旧仰着,笨拙地对抗斗转星移

你的日子望眼欲穿,窘态已是常态

泅渡层云,攀登天梯,

这虚无的造梦,使你摇摇欲坠

“提前”是浩荡的时空穿越

女孩系上了蝴蝶结,穿上绿裙子

带着她的三分毛躁和二两小俏皮

迷路在云间中转站

旱季时,她噙着苦中回甘的泪水

把思念回寄,予她在人间苦等的爱人

月亮与六便士*

深夜,当我的眉宇松弛下来

那只猛虎,就从记忆深处跳脱出来

枷锁断裂,它便开始朝往事哀嚎

无助,惶恐,世事纷乱…

这是我笼统的,唯一能描述得清的

夜的衍生物

和桌子杂乱的稿纸别无二致

谁加诸于我身上的不幸?不可兴师问罪

盘踞瞳孔周围的血丝。日渐

加速向颅顶推移的发际线

节奏迥异却基调晦涩的协奏曲…

我在理想国垂钓银色月光

在名利场私藏六便士

“翻译是一门遗憾的艺术。”

你看我,妄图朝人破译生活真谛的模样

像极了一只田间掰包谷的野猴子

*:题目引用英国小说家威廉•萨默塞特•毛姆长篇小说《月亮与六便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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