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花又盛开

八十年代初期，明在本山村小学五年级，凭着优异的成绩，一直当班长。兰总是赶不上明，一直当学习委员。

明个头矮，圆脑；兄弟多，家穷，常捡哥哥们的旧衣穿，满是补丁；常干农活，结实。兰高个，父亲在集市上做生意，家富，常有新衣穿，秀美端庄。明很喜欢她漂亮的模样。他经常在班上第一个做完作业，第一个交给她，她也常报之以微笑，这令他不自卑。

四月的一天，小学毕业证照发下了，放学时，他趁人不注意，把多余的一张毕业相片偷偷给她，她则在山路旁采了一束殷红杜鹃花送他，说:“我没照片了，送你一束花吧！”他心里不太高兴，原以为也可得到她的玉照呢！但仍然把那束花插在床边窗台上，直至香消艳陨。

两人都考上了距家十里的乡初中。那时，都是徒步上学，背米带菜，连吃三天；周三下午放学回家，周四一大早又背米带菜，吃到周六上午放学。

每次上放学，他都有三五个男伴，但年级有所不同。而全村就她一个女生上中学。当时农村重男轻女，女的考上家长也不让读，留在家干农活。因刚分田单干，需劳力多。她上学很孤单。明上学要经过兰家门口。

那时电影《小花》家喻户晓，每次在经过兰家时，明常常故意把主题曲高唱成“哥哥找妹泪花流，不见妹妹心忧愁，心愁……。”不用走多远，就可听见她家院门“吱呀”开了，她如花般走了出来，跟在后面。当经过有狗叫的地方时，明就会捡一根树棍，跑到兰后面，让兰先走。兰总是报以感激的微笑。

那时在学校，男生女生从不讲话。三年初中，上学这十里路，他从不觉得苦，走得很有劲。凭着农民固有的吃苦耐劳精神，他考上了县城重点高中，她则考上了镇上的普通高中。去学校拿录取通知书时，他鼓励她，高中努力，一起上大学。

家庭的贫困，农活的繁重，他矮矮的个子，让他发誓考上大学，跳离农门，改变自己的人生。高中三年，他全身心投入苦读，最终考上省城某大学。而她则名落孙山，去广东打工了。之后明和兰中断了联系。

九十年代初，明大学毕业，应分配到县城某机关上班，工作优越，待遇甚好。好多人介绍对象都不满意。工作了五六年也未成家，把父母急得要死。他心里一直念着兰，想方设法与她取得联系，无果。那时通讯没现在发达便利。又过了三四年，无果。明已三十好几了，无奈，在媒人凑合下，结了婚。后来生一儿子。明拥有了美满的家庭。日子过得怡然自得。

可天有不测，明的妻子在一次单位出差归途，遭遇重大车祸，不治身亡。明一度陷于悲伤之中，不能自拔，若干年后才平复过来。其时儿子已读初三。考虑到自己已是奔五之年，儿子对母亲情深，再娶恐儿子不接受。他决心不再娶，一心培养儿子成人成才。

机关扶贫任务下达，明被分到镇上扶贫。那天他走访镇上一户扶贫对象。正值正午时分，暮春阴雨连绵。他按地址走进一贫困家庭，一小女孩高兴迎接他。当看到小女孩的模样时，他自然想到了兰。当女主人出来给他倒水时，问他是不是明时，他一怔。再仔细端祥，他认出了，是兰！

他一下激动了。原以为再也见不到她！原以为她应是珠黄老妪，没想到她仍然眉清目秀，只是消瘦了很多。兰留他吃中餐，虽是粗茶淡饭，但明吃得很香。

兰聊起她生活的不幸与多舛:初三时，他父亲因生意与人发生纠纷，将人打残，抓去了坐牢；高三那年，父亲因病死于牢中，家庭重大变故，让她学不专心。高三毕业后去了广州一制衣厂打工，嫁本厂工人，育有一儿，生活美满幸福。可丈夫在一次制衣厂火灾时为救别人自己也没出来。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她又嫁给了高中一已丧妻同学，就是现在所住的地方，生下一女儿。与前夫所生的大儿子在读大三。不料，去年丈夫查出肺癌晚期，在广州花了三四十万医治无效，撒手人寰，欠下外债几十万，落得个贫困户。话到此处，黯然神伤。

兰提到，在广州打工时，也曾几次努力打听他的消息，设法与他取得联系，未果。后来又想自己没考上大学，不知这样是否合适，最终自卑战胜了她，她放弃了。于是，她嫁为人妇。说到这，她轻轻叹息，但眼里闪烁着光芒。

听至此时，明已泪眼模糊。他跟她诉说起自己的过往，她听得怦然心动。

明回家后，几夜辗转反侧，进行了激烈的思想斗争。他最终决心娶她，让两个残缺之家重新组成一个美满的家庭。

他花了五天做通儿子的思想工作，花了三天做通兰的思想工作，花了一天做通家庭其他成员的思想工作。

在那个殷红的杜鹃花又盛开的四月的一天，他们携各自的儿女，在老家山村举办了一个简单的婚礼。当时的所有父老乡亲都热情地来祝贺。当明把一大棒红艳艳的杜鹃花献给兰时，兰激动的、幸福的泪水奔涌而出，全家人激动地相拥而泣，父老乡亲的掌声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