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海为邻
海那么广阔,那么富足
家有多大窗户就开多大
容得下满天星辰;
而人那么渺小,短暂,
用几片瓦、几块石
垒起狭小的家,只装得下一盏灯光。
但人喜欢与海为邻
看无垠的蔚蓝里藏着些什么
海有时也乘坐云朵,到陆地上来
人在海边繁衍了一代又一代
海仍旧是最初的面孔
像一位老者,它反复教初生的人
如何辨别风向
海无限幽蓝的寂寞,唯有帆能稍稍缓解
老渔船
倾斜在沙滩上,老渔船像大海的
书卷里,掉落的一枚书签
它阅读过无数的波浪与晚霞,见识过
比辽阔更辽阔的事物;
此刻,它安静,从容,开裂的船舷
挂着几缕枯海草,像胡须在风中飘摆
尽管阳光的暴晒,已令它损坏,
骨缝里灌满沙子
它的往事那么多,回忆那么沉,
像盐在风中散发着,淡淡的咸味
靠近它,你会听见大海
深处的回响,它曾是希望与思念
在蔚蓝中撒网,下锚
而今它是词语与故事,
从时光深处收着它的网
从石塘的窗口望海
如同人类的精神导师,海孕育出无数故事
广博,温柔,蔚蓝,将远方缓缓诉说
在石塘,推开窗子
平静的海像天空落入心底
几艘船如词语在脑中自由穿梭
多希望你与我,共同坐在这里
眼球迎着潮湿的海风。
这座宁静的渔村,一半是古老的石屋
瓦片如鱼群挤在屋顶
另一半是彩色的现代建筑
明快的粉,水嫩的绿,温暖的黄,如童话世界。
傍晚,我在窗口,凝望波涛上的点点渔火
把其中一盏,当成我苦等的爱人
与海对诗
海说出蔚蓝,我说出淳朴与透明
灵魂的色调总是惊人的一致;
海说出宽广,我说出命运
同样的丰富,不可捉摸,蕴藏着奇迹;
海说出礁石,我说出骨中的信念
与石头为伍,为伴,敲击出岁月的声响;
海放飞一只洁白的鸥
我遥指一片古老的帆;
海朗诵满天星辰,我讲述一盏渔火
光是人间的希望,心灵的罗盘。
海交错细密的波浪,人编织着网,
把生活变成一首诗,与涛声相回荡
长屿硐天
石头面前,人的渺小与软弱暴露无遗
但也有例外,在长屿硐天
古人给我们上了吃惊的一课
像蚂蚁穿过裂隙
进入一座山体的内部,看它被掏空后
剩下的漩涡。
幽深的寂静中,我的耳朵被隐约传来的
敲击声灌满。像海浪锤打着礁石
人的双手无穷无尽地敲击这些巨石。
走在奇迹般的
石洞内,我的心跳也许就是古人的心跳
我们在岁月中挖掘的,是同一种东西
临海帖
这里比陆地的尽头,还要远一些,再往东
便是公海
那是没有界限的海,船与鱼自由航行
天地宽,水浪就多
看似温柔的手,转瞬握成拳头,砸向礁石
鸥飞起又落下,在海边,这算不上凶险的事
面对大海,我的渺小又
缩小一圈。在海边站久了,我和沙子
很容易混淆,螃蟹在我身边打洞
鸥鸟越过我,飞往内陆
每当这时,我想到的却是质量更轻的词语
大概只有它们,能抵挡住海日夜不殆的销蚀
它们编织成的网,将海包裹
因此我喉头涌动,常有孤注一掷的念头
想以词语叩击沧海
海边日出
金色沙滩上聚集着早起的人,清凉的浪花
有节奏地徐徐涌来,又退去
像梦在心底留下潮湿的痕迹
天边,几颗迟缓的星,渔火般不肯熄灭
似海洋中仍有它们未竟之事。
美丽又宁静的清晨
千年如一朝,旭日的金锚,抛洒光线
穿过每个瞳孔,照亮每个甲板
在大海深情的蔚蓝中,注入一抹殷红
鸥鸟腾空,尖细的鸣叫在风中缠绕
船只推着白浪,濯洗遥远的天际线
那么多船只驶过,大海依然簇新
那么多时间走过,岁月仍藏有未知的秘密
当我凝视朝阳
大海卷动着波浪,把我认作一粒沙
它在我身上嗅到了咸涩的乡愁
灯塔
经历了世事巨变,沧海横流之后
那盏灯,依然会亮起,如最初的火燧被敲亮。
古今中外的塔,多已废弃
烂成沙石,但灯塔被礁石稳稳托住
举在手中,将希望的光,放在塔尖燃烧
寂寥的海边,螃蟹在沙中吐着气泡
无数渔船从这里起航,高扬风帆
品尝咸涩的风浪;
生活的网,网住鱼群,也网住自己。
一缕光洞穿岁月的浓雾
灯塔是人间的星
水手须凝住目光,才能在风浪里找到它
盐田
整齐的方格间,海水被太阳锻打
交出雪白的晶体
盐,诉不尽的人间滋味在此堆积
像雪的工厂,正酝酿着一场飘洒
海涛在远处回荡
声音里的盐,层层落入史册
山里的金,与海里的银,左右着尘世。
晒盐人拖着木耙,在盐田里打转
烈日在上,他也得像海水
交出体内的盐。
他也如盐,最终将溶化在海水里
这一片明晃晃的海的玻璃
透过它们,时间与盐,正从钻石里渗出。
盐走到哪里,海的触须就伸到哪里
一粒盐,在舌头上翻起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