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苏轼,苏东坡,宋代文学家、书法家、美食家
张大人,京城官员,常与苏轼诗文唱和
李大人,京城官员,常与苏轼诗文唱和
徐大人,黄州太守
智清禅师,五祖寺住持
官员若干
衙役甲乙丙丁
正文:
艳阳高照,风清气和,鸟鸣阵阵,黄梅县东山之上一片山清水秀好风光。
智清禅师独自坐在潺潺溪水前,双手合十,闭目念佛。
苏轼手握酒壶,作酒醉状,步履蹒跚上台。
苏轼:(唱)走走走,行行行;
灵秀风光看不尽。
点点山泉流碧玉,
阵阵松涛唱梵音。
难怪得禅宗在此演法脉,
难怪得谪仙到此题诗文。
停步驻足多赞叹,
好一个黄梅县,人杰地灵。
(白)那黄州太守徐大人,经常在我面前夸赞黄梅县东山风景秀美,今日我苏轼到此一游。
(饮一杯酒,笑)哈哈,果然是风光秀丽,不同凡响呐。
(在舞台上游走,观赏美景,唱)
横看成岭侧成峰,
远近高低各不同。
清风送爽无俗气,
殷勤迎客有苍松。
到此不愿做那名利客,
只愿常住在东山中。
(看到智清禅师,白)咦,那边有位老僧,山行寂寞,待我过去与他倾谈一番。
(走到智清禅师面前行礼,白)大和尚,在下有礼了。
智清禅师:(起身还礼,白)阿弥陀佛,贫僧有礼了。
苏轼:(白)大师在此作甚?
智清禅师:(白)听溪水讲经。
苏轼:(白)溪流无知无识,如何讲经?
智清禅师:(缓缓坐下,白)佛说,一切音声皆是陀罗尼。这溪流如何不能讲经?
苏轼:(白)那这溪流讲的是什么经?
智清禅师:(白)不可说,不可说,说即是错。
智清禅师缓缓坐下,闭目念经。
苏轼:(白)溪流讲经?说即是错?这是何意啊?大师,大师?
苏轼转身,发现智清禅师在闭目念经,只好作罢。
苏轼:(白)唉,这大和尚不肯理我,那我还是继续喝酒吧。
后台响起喜庆的音乐。一众官员走上台来。
张大人:(越众而出,向苏轼行礼,白)苏学士,原来你在这里呀!今日惠风和畅,诸位博学鸿儒齐聚于此超然台上,可称人间盛景,何不赋诗以记之?
苏轼:(茫然,白)啊?张大人?这里是超然台?
张大人:(白)对呀,这里是超然台呀。诸位大人,我们一起敬苏学士一杯,请他赋诗一首!
众人:(拱手,齐声白)请苏学士赋诗。
苏轼:(白)诸位盛情难却,我只好抛砖引玉,先来献丑了。且容我想一想。
苏轼手握酒杯,在台上缓步而行,作思索状。
张大人手指放在唇边,作“嘘”状,众人悄无声息,跟在苏轼身后慢慢走。
苏轼:(猛然饮下杯中之酒,大声,兴奋,白)
有了!便以“望江南”为题,献丑了!
(深情,白)
春未老,风细柳斜斜。
试上超然台上看,
半壕春水一城花。
烟雨暗千家。
寒食后,酒醒却咨嗟。
休对故人思故国,
且将新火试新茶。
诗酒趁年华。(东坡原诗)
李大人:(白)妙啊,好一个“诗酒趁年华”!文采斐然,直追李杜!我看朝中 文人,无人能与苏学士比肩了!
众人:(齐声,白)对!苏大学士文采斐然,直追李杜!
苏轼:(谦逊,白)不敢不敢,我才疏学浅,哪能与李白杜甫相提并论呐!
张大人:(白)苏学士谦虚。诸位,我们一起敬苏学士一杯,今日大家不醉不归,须知“诗酒趁年华”呀!
众人:(一起举杯,大声)敬苏学士!今日,不醉不归!
后台突然响起太监传旨声:圣旨下!苏轼接旨!
台上众人齐整衣冠跪下,苏轼跪在最前面。
苏轼:(拱手,白)臣,苏轼接旨!
太监(在后台,白):苏轼屡屡以诗文讥讽朝政,触犯龙颜,即刻贬去黄州,任 团练副使,即日启程!钦此!
苏轼:(先是惊愕,后是无力,神情呆滞起身,白)贬去黄州?团练副使?即日启程?
台上众人面面相觑,台响起窃窃私语声:苏轼被贬官外放了?
他冒犯圣颜,这辈子难翻身了。
这可如何是好?不会连累我等吧?
张大人:(白)苏,苏轼,我家中有事,急着回去,先行一步了。
李大人:(白)苏大人事忙,我也不多打扰了。
张、李二人匆匆走下。其余官员跟在他们身后,也匆匆走下台,只剩苏轼一人呆呆站立在舞台中央。
苏轼:(浑浑噩噩,端起酒杯,唱)
半生荣辱一时休,
狂风骤雨暗高楼。
难咽杯中冰冷酒,
万千愁绪上心头。
楼外千家灯火暖,
楼上落魄鬼影寒。
诗酒年华翻恶浪,
滚滚红尘起祸端。
满堂宾客无踪影,
只剩冷月照楼台。
后台太监(高声,白)苏轼!还不领旨谢恩?
苏轼:(失魂落魄,白)领旨谢恩?啊,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步履蹒跚,以手扶额,茫然四顾,白)这,我这是在哪?我这是喊的什么万岁,谢的什么恩?哈哈哈,看来我是真的醉了,怎么又梦见那前尘旧事了?
(唱)世事大梦一场,
人生几度秋凉。
夜来风叶已鸣廊。
看取眉头鬓上。
酒贱常愁客少,
月明多被云妨。
长夜谁与共孤光。
把盏凄然北望。(东坡原诗,略作修改)
(白)可叹呐。我自负满腹经纶,却被贬此处。上不能施才干报君王,下不能治一方安黎民。
(喝一杯酒,大笑,白)苏轼啊苏轼,你还想这些做什么?大丈夫有志难伸,不如长醉不醒呐。
苏轼踉踉跄跄走在溪水边大青石上卧倒,不久便鼾声大作。
轻松诙谐的音乐起,徐大人上。
徐大人:(一面走,一面喊)苏学士,苏学士耶,你跑到哪地去了喂!
(念)苏学士,几难找,
天天喝醉到处跑。
人人夸他文章好,
我只晓得他几难找。
一路找到东山下,
人影呐都冒看到。
要是把他搞丢了,
黄州太守我罪不小,罪不小。
(白)哎哟喂,我的苏大学士啊,苏老爷啊,你跑哪阴司卡呐去了哒。
衙役甲小跑上,到徐大人面前拱手行礼。
衙役甲:(白)报!老爷,山东边找过了。
徐大人:(激动,期待,白)可找到了?
衙役甲:(白)回老爷,冒找到!
徐大人:(白)废物!
衙役乙小跑上,到徐大人面前拱手行礼。
衙役乙:(白)报!老爷,山西边找过了。
徐大人:(激动,期待,白)可找到了?
衙役乙:(白)回老爷,冒找到!
徐大人:(白)饭桶!
衙役丙小跑上,到徐大人面前拱手行礼。
衙役丙:(白)报!老爷,山南边找过了。
徐大人:(激动,期待,白)可找到了?
衙役丙:(白)回老爷......
衙役丙、徐大人(齐声):冒找到!
徐大人:(白)我手下未必个个是苕?人都找不到?
衙役丁小跑上,到徐大人面前拱手行礼。
衙役丁:(白)报!老爷......
徐大人:(不耐烦)我晓得,你到山北边找了。找到没有啊?
衙役丁:(白)回老爷,冒找到。
徐大人:(白)诶嘿,我手下真的个个是苕!你们个个是么样做事的,我的聪明能干哈冒学到,一个大活人都找不到啊?养着你们做么事,不晓得。
突然,传来一阵鼾声。
众衙役:(四个衙役抽出腰刀,紧张兮兮四处张望)什么人!
徐大人:(伸手一人给了一个拐栗,白)慌么事,明显是有人喝多了在那边困醒
(躲在衙役身后,手指大青石,向衙役甲示意)你,去那边看看!
衙役甲:(指着自己,有点害怕,白)我,我哇?
徐大人:(白)不是你去难道是我去吗?快去,不去就扣你工资!
衙役甲:(叹了口气,走到大青石那边,猛然跳起,大喊)阿耶!
徐大人和其他衙役连忙后退几步,看向这边。
衙役甲:(白)苏,苏学士在这里!
徐大人:(一把推开众衙役,快步上前)真是苏学士,太好了,终于找到了。
(面向衙役甲)苏学士就苏学士哒,你鬼叫么事?差点把本官魂吓落了。
徐大人边说边转过头来,猛然看到智清大师,吓了一跳。
徐大人:(拍着胸脯,白)阿耶!这里还有个和尚啊,不做声不做气呐,又吓本官一跳。
(轻轻拍了拍苏轼,白)苏学士,苏学士嘢,快醒醒呐!
苏轼翻了个身,没有醒来。
徐大人:(白)诶嘿,我这一天到黑急得要死,他困得倒是香。
(唱)天光跑到日迟迟,
只为寻找苏学士。
哪知他独自睡在青石上,
酒醉万事皆不知。
众人:(合唱) 哪知他独自睡在青石上,
酒醉万事皆不知。
徐大人:(撸起袖子,大力摇晃苏轼,大声白)苏学士,苏学士嘢,快醒醒呐!
苏轼:(又翻个身,并不起来,白)哎呀,做么事哒!
徐大人:(白)苏学士啊,醒醒哒。您一个大学士,天天喝地云里雾里,不晓得 东西南北,不是个事呀!
苏轼:(起身,白)哼哼,醒了才不好哩。
(唱)千般好来万般好,
世上只有酒最妙。
红尘俗世多纷扰,
解忧只有杜康好。
徐大人:(白)苏学士,我知道你心里苦,但也不能如此放纵呀。这东山五祖寺,曾有一位大师写了一个偈子。是这么说的: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连这方外之人都懂得严于律己,苏学士岂能如此放纵呀?
苏轼:(大笑,白)这是五祖寺神秀大师写的佛偈,我岂不知。但是六祖慧能的佛偈,你可知道?
徐大人:(白)我知道。慧能大师的佛偈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苏轼:(白)那你可懂得?
徐大人:(迟疑,白)这……
苏轼:(白)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呀!你若懂了,就不会来劝我了!
徐大人:(白)此话怎讲?
苏轼:(白)徐大人呐,你且听了!
(唱)寥寥数语如雷震,
惊醒红尘迷路人。
功名利禄如朝露,
黄梁一梦了无痕。
大千世界皆空幻,
我非我来真非真。
(白)徐大人,你看我是谁?
徐大人:(白)你是苏轼,苏学士呀!
苏轼:(白)我不是苏学士。
徐大人:(白)你不是苏学士?
苏轼:(白)我不是苏学士,也不是苏轼,更不是黄州团练副使。
徐大人:(白)我吧丢喂!苏学士失心疯了!将么解呢?
苏轼:(白)我没有疯。你还不明白吗?
徐大人:(白)明白什么?
苏轼:(白)六祖大师的那道佛偈呀!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徐大人:(白)这,我看倒是看了很多遍,就是没看懂。
苏轼:(白)苏轼是空!你是空!我是空!一切都是空呀!风是空,月是空,云是空,流光是空,烦恼也是空!既然一切都是空幻,饮酒作乐、纵情山水又有何不可?
苏轼话才落音,一声佛号传来。
智清禅师:(白)阿弥陀佛!苏施主,请移步到老衲身边。
苏轼:(走到智清禅师身边,白)大师唤我,所为何事呀?
智清禅师沉吟半晌,突然拿起身边树枝重重敲了一下苏轼的头。
苏轼:(大怒,白)老和尚怎么打人?
智清禅师:(白)既然一切是空,刚才痛的人在哪?打人的又是谁?
徐大人:(白)痛的自然是苏学士,打人的可不正是老和尚你么?殴打朝廷命官,我要治你的罪!
苏轼:(白)徐大人,且慢。
(思索状,白)刚才痛的人在哪?打人的又是谁?
(唱)我若是空何人痛,
我若痛来不是空。
禅师面前说空幻,
原来还是在梦中。
(面向禅师,双手合十,白)那这大千世界,到底是空,还是有呢?
智清禅师:(白)非空非有!
苏轼:(白)非空非有?
智清禅师:(白)若是空,那你为何会痛?若是有,那你方才的痛楚又在何处?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啊!
苏轼:(白)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智清禅师:(白)苏学士在黄州,可看过长江?
苏轼:(白)看过,江水浩荡,气势非凡。
智清禅师:(白)那这溪水与那江水比,如何?
苏轼:(白)这点细细的溪水,如何同长江相比?
智清禅师:(白)江水是水,这溪水就不是水了么?
苏轼:(白)这......
智清禅师:(唱)黄河之水天上来,
不积小流无江海。
江水浩荡翻巨浪,
滴水能令巨石开。
(白)苏学士呀,这小溪虽小,可其中的溪水却也是坚韧勇敢,同江水一般向东流去呀。这天下之大,百川归海,那点点水滴可都是“无所住而生心”的典范呀。我们人难道不应该学习吗?
苏轼:(沉吟,白)江水是水,溪水也是水?
江水是水,溪水也是水!
(大笑)哈哈,我懂了!我懂了!
徐大人:(白)我还云里雾里呢,他就懂了!
苏轼:(对智清禅师鞠躬行礼,白)多谢大师指点!朝堂里的那个苏轼是苏轼,在此处的苏轼难道不是苏轼?只要我还是我,那些许挫折,又何足挂怀?
(走到台中央,丢开酒壶,白)今日我苏轼胸中块垒尽去,想起那日在黄州观看江水浩荡,情难自禁,便在此赋一阙词吧!
(唱)大江东去,浪淘尽,
千古风流人物。
故垒西边,人道是,
三国周郎赤壁。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
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羽扇纶巾,谈笑间,
樯橹灰飞烟灭。
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
早生华发。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东坡原诗)
智清禅师:(白)阿弥陀佛,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苏学士洒脱!
徐大人:(白)恭喜苏学士胸中忧愁尽去,回复满腔豪情。不如在这溪边大石上留下墨宝,留个纪念呀。
苏轼:(白)哈哈,好!我今日索性便再狂妄一回!拿笔来!
衙役甲取来大号毛笔,递给苏轼。
苏轼取笔,临空写字,背景出现巨大的“流响”二字。
后台合唱:
大江东去涛惊岸,
莫把溪流等闲看。
点点碧玉有禅机,
东山流响永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