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繁花似锦、春意盎然的春天,母亲悄悄地走了,像一阵微风吹过,无声无息。十二年了,母亲离开我已经整整十二年了!弹指间,十二年就一晃而过。此时此刻,我是那么想念母亲,想的心痛,对母亲无尽的思念,全部化成心中无法释怀的疼痛,满脑子都是母亲生的音容笑貌,往事如同电影画面,一幕幕在我眼前徐徐展开……
我的老家在秦岭南麓的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母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个子不高,身体消瘦。由于患了一种叫“贫血”的疾病,经常头疼,头晕。这是一种慢性疾病,听医生讲:主要病因是营养不良,再加上操劳过度导致的,也不算大病,只要病人加强营养,多休息,坚持服用增强体质方面的中草药即可慢慢康复。那时候,农村生活苦,医疗条件差,人们的观念也落后:患这种疾病的人不少,又不是什么急性病、或者严重的大病,要不了人命,人们也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母亲也持这种观点。
家里负担沉重:上有老,下有小的,老的老,小的小,七八口人张着嘴吃饭,却仅有父亲一个精壮劳动力,日子过得很是艰难,如何解决一大家人的吃喝拉撒等问题啊?母亲那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土地耕种得少了,产的粮食就不够吃;只有多耕种些土地,才能多收获粮食。种的地多了,吃的苦肯定更多,但是再苦,总不能叫一家人等着挨饿吧?大山里山高、沟深、坡陡、路窄,种庄稼全靠肩挑背扛的,光靠父亲一个人肯定不行。于是,母亲不顾父亲劝阻,不顾自己患病的虚弱身体,坚持和父亲一起上山劳动。用她的原话说:“自己干不了重活,就干些轻巧活;背不了重东西,就少背点,或者背点轻东西;尽力去干,能干多少是多少,帮不了斤,总能添些俩吧!种庄稼不容易呀!起早摸黑的,风里来雨里去,将日头从东头背到西头,那么苦,我总不能光看着你父亲一个人在山上拼命吧!”
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每每想起母亲说的这些话,我就悲从心来,眼眶湿润,内心刀绞般疼痛:唉!我那可怜又可敬的母亲呦……
家里有十一二亩承包地,都是旱地,这座山上一片,那条沟里一块的,又不集中连片,干起活来不仅费时费力,而且很不好耕种、管理。土地贫瘠,全靠天吃饭,粮食产量很低,辛辛苦苦操劳一年,收获还是那么微薄。虽然收入少,但是家里开销却大,五花八门的:母亲的药费,我们兄妹上学的书本学杂费,家里的油盐酱醋茶的花销,购买化肥、农作物种子钱,还有农村红白喜事的人情礼金的花费等等。生活的压力一股脑涌了过来,压得母亲几乎喘不过气来:想起来头都大了。家里的这些事情主要靠母亲来操心、打理,父亲主外:精力主要放在种地上,他几乎一年四季都在山上忙碌,一心一意营务庄稼,希望多打粮食,让家里人吃饱穿暖。
母亲是省了又省,俭了又俭,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用,可是家里常常还是入不敷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母亲心里非常着急,思前想后,最后和父亲商量决定:再耕种一些地,捡一些别人不种的撂荒地,再在承包地边上开垦一些荒地,那样就可以多收好多粮食,家里就可以多养几头猪,还可以养一群鸡鸭,这样家里收入就多些,日子也能过的宽松些。
说话容易,做事难啊!要耕种那么多的土地,不知要出多少力气?流多少汗水?其它的先不谈,就说说开垦荒地吧,荒地都是长满野草的,一般还生长着大量灌木、刺藤的。开荒时需要将这些灌木、刺藤一一砍掉;再将野草全部割尽,晾干后归堆烧掉——作为庄稼的肥料(这是一项非常细心的活路,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千万不敢引发火灾。如今,这种行为早已禁止)。最后任务更艰巨:需要把这异常板结的土地,用锋利的铁镐、䦆头,一䦆头、一䦆头地挖出来(刚开垦的荒地土里有大量盘根错节的树根,无法用牛去耕地),极其耗费体力。好在父母亲极具吃苦耐劳的精神,我一直感觉:他们像一对铁打的人一样,不怕苦难,永不疲倦。这些沉重的体力劳动,对父母亲来说是家常便饭,母亲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家里人吃饱穿暖,日子过好点,吃再多苦都值得!
说干就干,父母亲同时动手:父亲在前面用大砍刀、斧头将一丛一丛的灌木、刺藤砍到在地;母亲则在后面拿着镰刀、木杈将这些张牙舞爪的灌木、刺藤整理的规规矩矩、一小堆一小堆的,随后父亲用藤蔓将这些灌木、刺藤捆成捆,整齐地堆放在地边,母亲再用塑料布盖好。这是家里烧饭用的柴火呀!是不能淋雨的。在以后干活的日子里,每天下午回家时,父母亲会将这些柴火一捆捆地背回家。
山里庄稼人很苦的,一年四季忙,风里来,雨里去,整天早出晚归的,忙个不停:背粪,耕地,整地,播种,间苗,除草,施肥,防虫,收割,晾晒,贮藏等等,这么多的农活,全靠父母亲去干。我们兄妹人小,除了上学,就是干些家务,比如:放牛,扯猪草,给牛割草等。年龄大些了,就和父母亲一起上山种地,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好减轻一点他们的负担,我们的劳动技能都是父母亲手把手教会的,母亲常常拿毛主席语录里话“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来教育我们,要求我们从小养成爱劳动,爱学习,勤动手等吃苦耐劳的良好习惯。
母亲除了和父亲一起上山干活外,还要给一大家人做饭,做布鞋,洗衣服,喂猪,养鸡,打扫家里卫生等等。尤其是做饭和做布鞋这些活,是技术活,我们根本帮不上忙,全是母亲一个人忙碌。一年四季,除了下雨天(或者大雪天气)及短暂的寒冬季节,母亲一直和父亲在山上操劳。按理说,天晴时在山上劳动,那雨雪天总该在家里好好歇歇气吧!实际上,这样的日子更忙碌,尤其是母亲。雨雪天,父亲忙着干些整理、修理农具的活路,而母亲则抓紧时间,集中精力为家里人制作布鞋,一家人穿的鞋子可是项“大工程”呀(那时候,条件苦,物资匮乏,家里大人娃娃的鞋子大部分都是母亲亲手制作的)。
制作布鞋不但技术性极强,而且非常耗费时间和精力:从褙鞋底,制鞋帮,纳鞋底,到最后缝制成鞋,一双鞋子最快也需要二十天时间才能完成。举个简单例子来说,单单用麻绳纳鞋底一项,就非常耗时费力,这哪里是鞋底?那明明是母亲千针万线的心血啊!
记忆里:常常是我一觉醒来,已是半夜时分,母亲还坐在炕边忙碌着,昏暗如豆的煤油灯下,母亲一针又一针,“哧啦啦——哧啦啦——哧啦啦”地用力纳鞋底,那单薄、孤单的身影伴随着母亲轻轻的喘息声,在微弱的灯光里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地跳个不停……
母亲很爱我们,非常重视我们兄妹的学习,家里再困难,她也坚持让我们读书。有人劝说母亲,你们家里那么困难,不如叫娃回来帮你们干活,上那么多学有啥用?最后还不是要在土疙瘩里刨食吃。
母亲的回答很干脆:“我就是累死,也不叫我的娃当睁眼瞎!”
母亲只上过一年半学,她说:“我也想多读几年书,但实在没办法呀!当时生活太苦了,家里都没啥吃呀,一天到晚肚子都饿的“咕咕咕”地只叫唤。学校的老师都回家种地去了,学校只得停课。活命要紧呀!”母亲就这样辍学了。
母亲常常对我们讲:“现在的日子虽然也难,但是比我们小时候好多了,最起码能够吃饱饭,而且只要不怕苦,人勤快,日子就好过。你们一定要好好读书,我认为不管啥社会、不管啥时候,多读书肯定不会错!只要你们学的好,上到哪里,我就供你们到哪里……”
上中学时,家里距学校有四十多里路,而且要上晚自习,我只得住校,吃住都在学校里。那时候,母亲的病情加重了,头晕的厉害,常常感觉浑身无力,已经无法和父亲上山劳动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家吃药、休养,可是一旦身体稍微好些,就挣扎着做家务。
病中的母亲非常憔悴,非常着急:她发愁家里的生活;她怨恨自己的疾病;但是,更多的时候她总是牵挂我:担心我在学校里吃不饱,穿不暖(因为家里困难,她总是担心我的生活费少,亏了身体。);担心我的身体吃不消;担心我的学习等等。这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愁得母亲一夜一夜地睡不好觉……
每次星期六下午我回到家里,都是母亲最高兴的时候。她早早做好饭菜温在锅里等我,一到家,我就能吃上热气腾腾、香喷喷的饭菜,看着我狼吞虎咽的吃饭样子,母亲既高兴又伤心:“我儿在学校受苦了,都怪我这不争气的身体啊。”
我赶紧劝阻她:“妈,您千万不要这么想,只要坚持吃药,安心休养,很快就会好的,又不是什么大病,别担心,我在学校啥都好着呢!”
“好!只要我儿好,我就好!记住妈的话,学习也是苦差事,不要犟,回学校时多带点钱,多带点干粮,我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敢节省,一定要多吃点饭,穿暖和些,安心学习,一个人在外面,千万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啊!”母亲拉着我的手、抚摸着我的头,晶莹的泪珠不断涌出眼眶,掉落在我的手上……
时间匆匆,一晃,这么多年就过去了:我毕业了,工作了,也成家了。但总感觉“业”没有“立”起来,虽然忙忙碌碌,但还是碌碌无为。也没有照顾好母亲,回家的次数本来就少,和母亲呆在一起的时间更少,但我总是来去匆匆的:总感觉有许多事情等着我去做;总觉得以后有的是时间去陪伴母亲、照顾母亲。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年老多病的母亲突然离我而去,我懵逼了:瞬间感觉天都塌了,欲哭无泪,伤心至极!子欲养而亲不待,人生哪有那么多以后啊……
母亲啊!愿您在天堂里没有疾病、没有痛苦,永远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