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野猪

一

从记事起，我就不喜欢野猪，原因很简单，父母亲常常在我们面前念叨：野猪是个坏家伙！祸害庄稼。事实也的却如此，野猪经常糟害农户起早贪黑、辛辛苦苦种植的庄稼，从山里农户的口中夺取那宝贵的粮食，粮食可是庄稼人的命根子，一家老小全靠粮食活命呀！俗话说：家中有粮、心里不慌。庄稼人辛辛苦苦营务的庄稼，眼看着就要丰收了，但是只要稍微马虎，或者粗心大意，也许只需仅仅一夜，成熟的庄稼就被野猪糟害殆尽，叫你难受的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因此，多少年来，野猪就是庄稼的天敌、农户的敌人。

我虽然在农村长大，但是，在参加工作前，还没有见过真真在野外活奔乱跳的野猪。小时候，近距离只见过一次野猪，还是死的，是糟害农户庄稼时被农户打死的：百十斤左右，毛长且色杂：有灰色的、棕色的，白色的，瘦长的身子，刀背似的脊梁，瘦长的四肢，小脑袋，短小的尖耳朵，粗壮的长嘴巴，露在嘴唇外面白森森的尖利獠牙，样子难看、恐怖极了，让人非常害怕。

我的第一份工作就在秦岭南部林区深处的一个森林管护站从事森林资源管护工作。父母亲知道后，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防范野猪，你工作的地方可是深山老林，野物多的很，老虎、黑熊、野狼可能是没有，但是听说野猪是很多的，一定要多加小心，安全第一，可不敢一个人在林区里乱跑。俗话说：“一猪二熊三老虎”就是说野猪比老虎、黑熊都凶猛、都厉害，千万不敢大意。我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不以为然：野猪还不是猪吗？估计和家猪差不多，你说它能有多厉害？

“呜呜呜、呜呜呜，哗啦啦、哗啦啦……”狂风不停地吼叫着，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卷着密密麻麻的鹅毛大雪漫天飞舞，穿过翠绿翠绿的松树林，光秃秃的青冈林、漆树林，一回儿从东刮到西，一回儿又从西刮到东，雾蒙蒙的一片，森林管护站红砖青瓦的房子淹没在白茫茫的田野里，这样风雪交加的天气已经持续了三天了。

中午时分，虽然雪花还在漫天飞扬，但是狂风渐渐小些了，相比前几天的野蛮天气，今天的天气脾气温和多了。已经整整三天没出门了，把人憋的可难受了。趁着风雪小，我和护林员老黄决定出去走走，到林子里四处转一转，看看林子里有没有异常的情况，顺便到森林里透透气，活动活动一下筋骨。

我穿好深筒水鞋、迷彩服，戴着迷彩帽，手握一柄一米长刀把的锋利山刀就和老黄出门了。野外积雪确实很厚，一脚踩下去，深及膝盖，而且感觉雪下面还有层冰，硬邦邦、滑溜溜的。我把山刀当拐杖，拄着山刀行走，虽然风雪变小了，可是在野外行走依然感到每走一步都很吃力，口里“呼哧、呼哧”地冒着白气。费了半天时间才地爬到大山半山腰的一片白雪覆盖、稠密的松树林子里，我感到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发软酸痛，心脏“砰、砰、砰”地猛跳、似乎要跳出胸膛。

“林子里雪小、风小，我们歇一下，缓缓劲”老黄见我累坏了、关切地说道。

“好”，我在老黄拉出的一截枯树干上坐下来，大口地喘着气。

“嘘，不要出声，你看那是什么？”老黄连连向往摆手急切地说道，顺着老黄手指的方向、透过密匝匝的松树林望去，在我们前方约三十米处的一片白色山洼里，有几只灰色野物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活动。

“那是啥野物？灰不拉几的，看不清楚呀！”我小声问老黄。

“野猪。你仔细看，一头、两头、三头、四头、五头……我的天呀！这么多！二十六头呀！你看，最大的那头野猪绝对在三百斤以上，小的也在百十斤左右，看到了吗？那黑乎乎的东西是野猪刚刨开的泥土，它们是在泥土里找吃的”老黄是老护林员，年年月月与森林打交道，野外经验很丰富。

“这天天下大雪，冰天雪地的，野猪能找到吃的吗？会不会饿死？”

“不会的。野猪这家伙不但生命力极其顽强，而且特别的灵性，不管冰雪再大，环境再恶劣，它都能够找到食物，生存下去的。”

“这些野猪会不会攻击人呀？一头头龇牙咧嘴的，样子挺凶的”我一门心思想近距离看一下野外活蹦乱跳的野猪，心里既有些激动、期待，又有些害怕、忐忑不安的。

“不会的。只要是没有被枪打伤过；不在繁殖期、护崽期里，野猪一般是不会攻击人的。”老黄自信满满地对我说“找棵隐蔽性强、视线好大树，躲在大树背后观察，尽量不要弄出声音来，万一有情况就赶紧爬到树上去，小心无大错。”

我轻轻地伏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松树背后，做好了随时上树躲避野猪的准。现在我就静静躲在大树背后。这个地方果然不错，不但位置隐蔽、距离野猪很近，而且居高临下，视野很开阔，在野地里觅食的野猪，非常清晰地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一头头毛色麻灰麻灰的野猪、尽管个头大小不一，体型消瘦，但是看上去却活力十足，它们四肢矫健，在厚厚的雪地里蹿上蹿下，闹个不停，结实的长嘴巴像个铁铲子，在坚硬的冰雪地里不停地刨，一回儿功夫、就在洁白的雪地上刨出个黑色的大坑。它们长嘴巴在泥土里刨过来、刨过去，寻找着食物，边吃边摇着细细的尾巴、瞪着明亮的小眼睛、警惕地四处张望，做好了“一有风吹草动，立即四处奔逃”的样子。

“不行，得赶快将这群野猪赶走，那是片造林地，我们春天刚刚栽植了好多好多的漆树小苗，不能叫野猪糟害”老黄急切地说。他从地上捡起一截胳膊粗细、两尺左右的木棒，从大树后面腾出身子，大吼一声，奋力向那群野猪投去，然后双手握着锋利的斧头，用斧头背猛敲枯树干。

“啪”的一声，木棒落在野猪群里；“咚咚咚、咚咚咚”斧头敲击枯树的声音震耳欲聋。瞬间，野猪愣住了，立即抬起头、竖起小尖耳，仅仅一秒钟，也许不到一秒钟，野猪就看见了木棒，紧接着，它们就像听见了百米决赛的发令枪声，嗖、嗖、嗖……齐刷刷地、调转身子、发了疯似的向我们对面的山坡上蹿去，近两米高的土坎，它们一个箭步就跃了上去，迅猛、矫健、有力。哗啦啦、哗啦啦、咯吱吱、咯吱吱……近百米高的山头，不但极其陡峭，杂灌丛生、密密麻麻的，而且地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不到十秒钟，这群“小坦克”似的野猪就迅速窜上山顶，翻到山那边去了，只留下一片狼藉的雪地，一会儿，田野便恢复了寂静。我双手紧紧握住山刀，手心直冒冷汗，心脏“砰砰砰、砰砰砰”地跳个不停，我被这群野猪超强的奔跑能力惊的目瞪口呆，半天会不过神来。

风，渐渐地大了；鹅毛大雪依然漫天飞舞，风雪中的森林又恢复到往日的寂静，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似的……

二

深秋时分，森林又是一番模样，连续半个月的淋雨天，气温一下子降低了，虽然雨下的并不猛烈，但是白天黑夜，总是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时大时小，森林里水蒙蒙的一片！山上的雾也大，白茫茫的一片，像幽灵一样在森林里游荡，三十米以外就看不见人了！啥都凑齐了：雨大，雾大，风也大！秋天的风也是很厉害的：“呼啦啦、呼啦啦”地刮个不停，森林颤栗起来：漆树的叶子变黄了，青冈树的叶子变黄了，白杨树的叶子也变黄了！在凄冷秋风接连不断的攻击下，那些体质较弱的黄叶依依不舍地离开大树，慢慢地飘落大地，终于回到大地母亲宽阔的怀抱里！

这是深秋后一个的黄昏，天气依旧阴暗，小雨还是漫天飞舞，乳白色的浓雾依旧充满了整片森林，到处都是湿漉漉的！冷风依旧“嗖嗖嗖、嗖嗖嗖”地刮着，这样的天气，最不受人待见！

我背着一个牛仔旅行包，拖着沉重的双腿，吃力地森林深处一跛一拐地走着。四周都是黑压压的、密不透风的林子，一条窄窄的林区小道淹没在森林深处。道路是泥巴土路，凹凸不平，到处是积水，一脚踩下去就是一个泥坑，又滑又吃力，非常难走。我已经走了快五个小时了，身体疲惫之极，又饿又累，双腿酸痛无力！尤其是两只脚，基本麻木了，因为鞋子早已湿透，双脚在泥水里浸泡了四五个小时了，却还得继续浸泡，继续行走，因为还没有到达目的地！

“天快黑了，得加快速度。”我抬起头看了看了阴暗的天空，自言自语：“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挨店，天一黑，这里就是野兽的天下！”再疲惫，也得加快速度赶路！

我低着头，身子前倾，咬紧牙关，急匆匆地向前赶路。在一座大山半腰的紧急转弯处，突然间，危险从天而降，我一下子惊呆了，整个人像被电击了，直愣愣地呆在泥地里，一动也不动：四头体型庞大的野猪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差点就和我来了个“面对面”的“大碰撞”，我和野猪相距不到二十米，距离非常非常的近，真的是飞来横祸，让人防不胜防，刚想着早点走出林子，躲开这些森林猛兽，谁能想到？这些野兽偏偏就和你“相撞”！真是应了那句俗话：人倒霉了，喝口凉水都瘆牙！

我和野猪都瞬间呆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突然的相遇，双方都是大吃一惊，都不敢动，都在观察对方的一举一动，确切地说，我是被吓傻了！很明显，双方的力量悬殊，可以说是天壤之别：我是孤身一人，手无寸铁，且身体早已疲惫不堪，不要说战斗力，就是连逃跑的能力都没有。再退一步说，在森林里，野猪的奔跑速度极快，可达每秒十米以上，它若攻击你，你跑到过它吗？要说战斗力，林区流传已久的谚语：“一猪二熊三老虎”摆在那里，你还有啥说的！

我是过路的，野猪应该也是过路的，我们应该是偶然相遇。这四头野猪都是成年猪，毛色呈棕黑色，体型庞大，肌肉发达，体长近两米，估计体重都在四百斤以上，像四头凶悍野牛，横亘在我的眼前，非常恐怖！

我们相互打量着，僵持着，都没有发动进攻，更确切地说，是野猪没有发动进攻，我根本没有进攻的力量，我是被吓傻了！

过了一阵子，三头体型稍小的野猪像狗一样蹲在地上，六只充满野性的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动，警惕地望着我。而那头体型最大的野猪则始终站立着，并不停地慢慢走动：它试探性地向前慢慢走两小步，接着又向后退两步，四条结实的腿绷得紧紧的，脑袋高扬，双眼始终死死地盯着我，脑袋轻微摇晃着，不时地张开它那结实的大嘴巴，露出满嘴白森森的利齿，然后再“啪”地一声合拢，两颗月牙状的獠牙露出嘴外，白森森的，犹如两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寒光闪闪，令人不寒而栗！一副随时攻击对手的战斗姿态！

四头野猪对我防备森严，虎视眈眈，我的处境极其险恶，极其危险，几乎是死地：对抗是死路；逃跑是死路；向外寻求救援？也不行，这地方现在连鬼都没一个，更别说人了！此时此刻，我完全是命悬一线，我几乎绝望了，大脑一片空白，神情麻木，一动不动地伫立在泥地里，任凭风吹雨淋……

时间一分一秒地消失了，过了好长时间，野猪还是没有向我发起攻击，双方就这么在风雨中继续僵持着！天空逐渐暗了下来，秋风却越刮越猛烈，雨也越下越大，树上的黄叶犹如一群群蝴蝶，在凄风冷雨漫天飞舞，极不情愿地飘向大地！

突然间，势态发生了惊人变化：两头“狗蹲式”的野猪站起身子，调转身体，慢慢地向我左前方的大山走去，另外两头野猪则继续盯着我，龇牙咧嘴，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似乎在警告我：只要你敢搞小动作，我们就不客气！那两头野猪走到树林的边缘处，停下脚步，转过身子，抬起脑袋向我站立的方向大声吼叫了两声，我浑身一颤，紧张地望着野猪，不知道它们想干什么！紧接着，这两头野猪也慢慢撤退了：它们一头调转身子往回走，另一头则在原地站着继续监视着我。过一阵子，走了一段距离的野猪则停下身子，转向我，死死地盯着我，原先监视我的那头野猪则慢慢后撤，它们就这样交叉撤退，直到进入树林，彻底从我眼前消失，我恍然大悟：这群野猪并没有攻击我的意图，它们真的是太聪明了，它们是相互掩护，有序撤退，太厉害了！

紧接着，寂静的山林里突然发出来一阵“噼里啪啦、噼里啪啦”的嘈杂声，我知道：那是这群野猪急速奔向森林深处的声音，慢慢地，嘈杂声消失了，阴暗的森林又陷入一片瘆人的寂静中……

天已经黑透了，我却依然站立在黑暗的森林里，任凭风吹雨淋，浑身冰冷僵硬，软弱无力，但我的心里却暖洋洋的，温暖如春！我热泪盈眶！冥冥之中，我获得上天的又一次庇佑！奇迹再次发生：我转危为安，获得新生！

感谢苍天，感谢大地！感谢这片神奇而美好的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