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管组回庄里那几天,元朝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又装出一副从容的样子,从表面上大伙根本看不出他有啥不高兴之处,见谁人照样谈笑风生,每天早出晚归的外出砍柴去。虽然也有有心人看出元朝仍旧穿着上黄下蓝的军管组制服但与前几次回庄里相比,没有了红领章,解放帽正前中央也没有了“国徽”。但庄户人家对此也没有啥多想的“也许是人家不想戴了呢”。但没有一两天庄里人就知道前几次回庄来腰里别着盒子炮“头顶国徽脖挂红旗”威风凛凛的元朝被人家退回来咧!
元朝妈妈知道元朝为此事心里苦闷得很,所以多了一个心眼“这娃娃可不敢想不开胡来呢!”家人都非常注意元朝这一向的举措。
元朝可没露出任何“胡来”的举措!回庄那天虽然天已经擦黑了,他到坡洼下的石庵看了看柴禾不多了。他不顾家人的劝阻,拿起镢头和绳子就上很少人敢在晚上上去的坟山顶,美美地砍了一大背柴才下山。等他把柴背到石庵放好已经是满天星星了。总之回庄的那几天,元朝的活动规律非常标准,每天都是早出晚归的,干神马?砍柴。因小山村的跟前的土地被开垦的都是光秃秃连草都鲜有生长不要说柴禾呢?元朝都得跑出二三十里地的刘渠、王家沟、赵家河等都是其他公社的地盘上寻觅平常很少有人光顾的隐蔽山沟里才能砍上一大背柴禾。
吃了晚饭元朝就到饲养窑去了。从军管组回来元朝就在饲养窑里同五叔作伴。
那天晚上庄里一伙人到饲养窑耍赌,元朝不愿意在这种场合呆着就拿起五叔的烟锅袋到碾子处抽烟乘凉嘴里呐呐的“惹恼了爷爷一枪一个”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的。有娃娃看到了听到了以为元朝要做甚呢就赶快去告诉元朝母亲了。
娃娃们去元朝家时,大呼小叫的把住在一旁的元朝奶奶也惊动了,急的婆媳二人相互搀扶着走出院子,朝着庄子当间的大碾子走去。
“元朝、元朝。”元朝妈妈打着手电,老远就见碾盘上坐着的正是元朝,嘴边还时不时的闪一下红光。
两人走进跟前只见元朝靠着硕大的石碾子轱辘,嘴上叼着五叔的旱烟袋正“叭、叭”的抽着旱烟呢。
“元朝,你咋了嘛。你咋接这不听话呢!招惹的众人不安。哪里跌倒哪路站起来嘛,谁想你这个样子呢!你看你看,连你们老家亲(奶奶)都被你搅和的不安。这个鬼孩子。妈和你奶奶知道你心里苦闷但你这个样子不是着急折磨自己吗。”元朝妈妈不满的数落了元朝几句。元朝刚要反驳,一旁颤巍巍的奶奶开口了“不要说娃娃嘛。娃娃心里苦闷,由娃娃自己散散心发散出来就好了。省得憋在心里憋出个病来。不过元朝呀,人生的路甚事遇不到?你看看你大枪林弹雨几十年。经历的坎坎跌跌你能比得了?尔格不还是好好的嘛。你是好娃娃,啊。听人一句劝,该作甚就作甚。县里头做不成回公社不也一个样样介嘛。实在不行回庄里来,你爷爷你大我们都能过你就不能过!娃娃价,磕磕绊绊摔摔打打才能成为好材地呢。”奶奶说了几句后,又转身给元朝母亲说咱们回去,就让娃娃自己静静的想一想“没事,元朝是个好娃娃,心肠大得很,天大的事自己想开了,就咋也不咋。查们家的娃娃,甚风浪都经得起!”
元朝看见奶奶和母亲的举措心里眼窝都是热辣辣的。他当即告诉老人家“我没事的。你们不要大惊小怪的。饲养窑里人多,我嫌闷才出来透透气。没事没事,你们放心,我甚事都想得开。有啥想不开的呢!你们赶快回去休息吧。好老人家呢,你们就让我一个人静静的坐一会吧!”
奶奶和母亲再三叮嘱“想开些,不敢瞎想呀更不敢做哈哈(指自杀啥的)事呀”这才走了。
等奶奶和母亲走远了。元朝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从嘴边取下铜烟锅随手在碾盘边沿上“当、当”的敲打几下把余烬倒了出去。然后站起来伸了伸腰,朝着前沟队里的饲养窑走了。
元朝为啥从当年被人们极为羡慕的军管组回来呢?事情是这样的:那天,张组长也是元朝的干哥哥到了看守所。同所长等谈了一些事后。着人把元朝叫来。元朝到了后,所长他们都退出窑洞找事做去了用当今的话就是回避一下。
张大哥,不张组长一反过去说话干脆利落的派头,用手使劲的挠着头皮,吞吞吐吐的“嗨,元朝,你也知道最近县里刚换了新领导。新领导来了就要有新气象。”元朝当然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官场习俗所以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新领导是地区下来的。所以做甚事都看得远看得全。前几天县里开常委会,新领导批评查县里各部门抽调的临时人员太多了。决定把临时抽调人员都退回去。还反复强调从哪里来的回哪里,不得在安插到别处去。本来查(咱)军管组不在领导的单单里。谁想黄.....嗨,有人反映上去说查(咱)们这里使用的临时人员更多,还说专政机关根本不能用临时人员,是路线问题。这样一来县领导就决定军管组也一样按其他单位办理。昨天,按照县里决定,在黄组长的主持下,军管组领导反复研究定下来让你们几个先回去。等以后有个空空呢再来。你看这事弄的。唉,大哥很对不起你。”
元朝听了张大哥,不张组长的话,没有一点惊奇反应。自打猩猩殴打犯人一事发生后,元朝早就料到有今天。元朝定了定神“没事,大哥,组长。组织叫咱作甚就作甚。没事没事。回去就回去,哪里黄土不埋人!”
“你明白就对了!实话跟你说吧,我也呆不住了!昨天上午新来的刘书记已经找我谈了,说县委决定我到斧头沟公社当书记。军管组由黄组长临时主持。嗨,就你们回去的事,那几个人都是黄组长亲自去宣布的。你呢,黄组长非要我来给你说。你说这不是故意给我难堪嘛!本来,我只想给那小子几个耳光但考虑到你的前途就忍了这口气。那些哈孙,得志就猖狂,都不是些人做的!”。
“斧头沟?”这是离县城最远条件最差的一个公社。县委委员兼军管组长去那里当书记,其实就是降职使用了!元朝啥都明白了。他只是说了句“那你就更辛苦了。”
“没事。元朝,你放心,你大哥不会跌倒的。到哪都是为党工作又不是为哪个个人干事。不过元朝,我已经给你们公社单书记说好了,你回去后就到公社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继续工作。当然,条件啥的赶军管组就差的远了。你要记住的是。你是在这种情况下离开的军管组,今后到哪里都不要以曾在军管组工作过表现出任何傲气或者啥的,免得人家给你难看。记住了啊!”
元朝当即表示记住了。然后送走了张组长,不,已经是斧头沟公社的张书记。就在这空挡里,按照所长的吩咐,几个外移犯已经把元朝的简单行李捆扎好放在所里那辆侉子上。所长说吃了上午饭(看守所一天吃两顿饭)就送元朝回公社去。“给灶上说一声,炒个鸡蛋,炒个回锅肉,给小元送送行。”所长特意扯着嗓门在院子里嚷嚷了一句。
刚吃罢饭,元朝一一告辞了各位领导同事,跨上侉子的后座,司机小马正要开行,值班员突然从值班室跑出来说“所长所长,黄组长来电话要咱所的侉子马上到军管组,他有用。”
所长和在场的几位领导极为尴尬的相互看了看所长只好说元朝这可是对不住你了“你看。要不明天你再走?”元朝笑了笑从挎斗里拿出行李说了句“没事。就这点行李我咋接都背回去了。”大伙把元朝送到大门口门外就通往公社的马路。大伙相互再次告辞几个同元朝关系不错的都梗咽着要元朝没事就来“路上遇到车车就拦住坐个一阵阵。你就说你是军管组的,怕求个甚呢!”,“常来串着,不要忘了我们啊。”
元朝背着行李朝着公社方向走着。那天也怪了,平常还有个车把戏的路过,元朝走出去大约二十几里地了却连有车的一点响动都没有。
就在元朝不紧不慢地走着呢,背后有了“突突”的响动。元朝回头一看,巧的很,就是看守所那辆侉子。
“它咋接到这边来了呢?”元朝边想边仔细瞅了瞅依稀见斗子里坐的正是黄组长。侉子从元朝跟前驶过没停更没减速而是飞驰一晃转过山茆茆就看不见了,只有三个轮子在黄土地上刨起的黄尘在路面上盘旋飞舞。
元朝转过山茆茆,却见侉子停在路边,小马苦眉愁眼地坐在驾驶座上,黄组长站在一旁正在吞云驾雾的吐着烟圈。黄组长见元朝走进了,招了招手说“小元啦,你这是上哪里呀?”
同黄组长打过多次交道尤其是猩猩事件深知此人之阴险的元朝当即回答“能上哪?回庄里呗。”
“奥。你不是到公社呀!”黄组长的话音显露出有点失落似的。“你看你们公社有个案子,多大的事嘛非要我去一趟。元朝,你要是去公社我就把你捎上”。
元朝谢过黄组长的好意,突然决定今天不去公社了“先回庄”。因为元朝想起过去张组长“‘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政法干警必须牢牢记住的警训!”
以后的事果然印证了张组长的话。元朝在庄里呆了五六天才到公社去报到。公社单书记叫元朝到他办公室关上门,这才告诉元朝,那天黄组长专门到公社来查问公社是不是把元朝安排到宣传队了还特地追问是不是张组长安排的。
“他不是说公社发生了案子非要他来嘛?”
“放他妈的狗屁!公社啥时候发生案子呢!那小子那天来了我就看出没憋好屁!我也没给好脸子看,三言两语就把他接(打)发走了。”
元朝马上说“看来为猩猩那事我把黄组长得罪狠了,人家记住我了。那我还是回庄里吧不然给你给张组长都会惹麻烦的。”
“你憨着呢?你得罪人家个甚!猩猩那事算个球!人家是针对张组......嗨,不说了不说。你到宣传队的事没麻达!今天上午县委刘书记来查公社检查工作。我专门把你的事给刘书记汇报了一下。人家刘书记说了从军管组回来的人放在宣传队更好。所以你就放心大胆的工作。至于我,他黄儿子能给我找个啥麻烦!元朝,你的确在军管组没白干那几天,长本领了。那天你要是跟黄组长一起到公社来,张组、你那大哥就该倒霉咧!因为县里决定是要你们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张组长找我把你安排到宣传队我当然答应了。但这事那会要让县里知道,那张组长和我都有些麻烦咧。这回你放心,我给刘书记已经说了刘书记也答应了,你到宣传队没一点麻达咧!”
元朝再三感谢单书记。单书记摆了摆手顺便把元朝递给他的海河烟点上说了句“不用谢我!从你大那头论是我干大呢,你也得叫我哥。从张组长那头论我们都是多少年的拜识呢,那关系都没麻达!我们都是本乡本土的,就黄儿子那外来户还想弄个名堂,哼,也就是刘书记刚来他钻了个空子,过一向刘书记就把他看透咧,要想把县上的事办好,还的靠查(咱)当地干部呢。”当然单书记的这些话元朝就不敢接茬了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已。
人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元朝到公社那天,单书记说的那些话一点都不错!县军管组代理组长黄组长还真给单书记没找下任何麻烦!因为年底县里中层干部大调整,这是刘书记来了半年后旨在推动全县工作猛上新台阶的大举措!随着县委一纸公文,单书记到军管组当组长咧,黄组长自然代理不成咧。一气之下黄组长找地区军管组诉苦。以后地区军管组把黄组长调了过去负责新劳教所的基建工程去了。而张组长张书记呢也不在斧头沟公社了,转过年人家到地区军管组任副组长,分管刑事案件和“协调”实质就是领导北区几个县军管组工作。不要说黄组长,就连县委刘书记见了都一口一个“地区领导地区领导”的。有一次县里发生一起案子不知咋接的被省里知道了领导要求限期破案张组长逐到县里来“协助”。在给张组长接风的便宴上,刘书记那更是“张组长你可是查(咱)县里的老领导。这回查县里这坎翻过去翻不过去,我这七品正堂的乌纱帽戴定戴不定,就凭老领导您的一句话咧”此是后话不多表咧。
若干年后,已经到大地方工作的元朝特地到当年的黄组长家看望退休多年的黄老。坦诚的说,黄老刚看见元朝时,愣了好一会才高兴的紧紧握住元朝的手长时间不放。元朝问候了他的身体和近况后,还特地对当年在军管组期间黄组长对自己的关照表示感谢。黄老听了脸色略显尴尬但马上恢复正常“啊,啊,啊。说起当年的事,元朝,要不是我当年为您使劲,人家早就让你回队上去了。那些人,真不是些东西。”元朝马上回答这多年去了我根本不记那些个事了“如今只记得当年您、还有其他老领导老同志对我的照顾和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