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煞气

    接连几场战斗下来，元朝虽然凭着在峨眉山学的那几下子三脚猫功夫把对方打得落荒而逃，但自己也是伤痕累累。脸上、脑门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这个到哪都不省心的娃儿！”老太太生气了。自打元朝自己能动了，就没有让父母省过心。当然这不是指上学学习，学习元朝倒是非常认真。就是在处理事务上，父母都是黄土高坡人，那方水土养育的人素有的刚正不阿、坦诚直率的性格自然遗传给了元朝，素有元朝打小就知道人间的好坏，凡是坏事他都敢管！这样就容易与对方发生冲突，遇到吃生米的，文斗说不通自然是武斗的干活。而且元朝还有一个特别的毛病就是忍到一定时候就怒气冲天火冒三丈不忍了。用通俗话就是香烧咧就差拜一下但就着一拜没有做，结果是能够避免的事也无法避免喽。

     老太太见元朝这伤痕累累的又气又疼。在同其他人拉家常时说起这件事。有人告诉老太太，说三叔早就说了，他看元朝满脸除了煞气就是煞气，“如果不搬正过来，以后还不知捅多大的乱子！”

       老太太闻听后心里一惊，她知道三叔是白云山神神的马童，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大仙、巫神。三叔在当地本事了得，不要说周围方圆百里的百姓、公家人，就连县太爷也私下找过三叔治病的呢。

      农村百姓，认准一个信念那是任谁说服都难得很，正如当年他们闹红，以后又以超常的负担供养着党中央切实履行了落脚点出发点的光荣使命一样，那就是认准了共产党是为老百姓谋利益的道理所以不顾一切地跟着共产党走即使自己再付出甚至生命都在所不惜。所以三叔这样的民间治病人士百姓是欢迎的。

       不过，如今来了远方干部人家啥事都干预说三叔这是牛鬼蛇神，组织了好几场大批判，还差点把三叔送军管组严办。这样一来三叔就不敢施展本事了。只能是非常熟悉的人找上门来三叔无法推脱才答应。这还要是在远方干部绝对不知道的情况下才敢如此。

      为了给元朝“去煞气”。老太太专门找了三叔。鉴于元朝父亲—这位14岁就参加革命的老革命在当地的威望，三叔答应给元朝“去煞气。”当然唯一的条件那就是千万不要让远方知道。“让那哈孙知道了不光是我遭殃还怕连累我二哥呢。”老太太自然答应了。

     老太太叫住了正要去放羊的元朝，告诉此事。原想元朝肯定不答应而且还要有激烈的反抗。谁想元朝一口就答应下来。而且还要求“尽快些。”把个老太太高兴的不过也想这小子咋接这么痛快呢？深知儿子的秉性凡是答应做的事绝对不会反悔的也就没有过多思考。于是就告知三叔尽早安排。谁想三叔说那事咋接能尽早安排？“要看勒老人介多盏和（什么时候）来才能行嘛。”

     元朝信这个？不是。他听说过三叔有这能耐，早想见识见识到底是咋接回事。正如毛主席说的要知道梨子的味道就得亲自尝尝梨子嘛。所以元朝一口答应下来，比老太太更积极，看见三叔就问啥时候整？三叔哪敢跟他说！害怕他整天同知青们晃悠说出去被远方知道了大祸就降临咧。所以三叔就是一句话“害不哈”！

      正当元朝朝思暮盼了好一向没有动静，就把这事给忘了见了三叔也不问了。谁想那天晚上元朝整睡的香，三叔家的老二突然叫他来了，说是有事商量。元朝顿时精神来咧，他知道是咋回事。

      跟着老二进了三叔家，元朝借着昏暗的油灯亮一看，就见躺在炕上的三叔紧闭双眼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的打。他再环视了一下窑里的其他人，好家伙这地上站着好几个人咧。连大队书记兼本家二哥也在其中呢。乡亲们都知道尔格这神神来一回不容易这好不容易等来了一回哪能放过好机会呢。

      元朝把三叔家的老二拉到窑门口问你咋接知道神神要来？老二说我哪知道？他只知道今天三叔从山里回来就一直无精打采的连晚饭也没有吃就躺在了炕上。没有一会就鼾声不断接着就打开了哈欠。按照过去的情形这就是神神在探路咧。他哥见此情景逐按照老太太的吩咐要他去叫的元朝。这当口书记低声威严地说“你们两个，悄悄介，不要瞎言传”。元朝他们不再言语了就等着神神的降临。

        果然，一会三叔不打哈欠了而是开始哼起陕北黄土高坡民歌色彩的曲调，但是内容则是另一番“......白云山的祖师爷哎，你就应了马童这一回，看着万民都有难，马童今天路过咋接不帮呢？.......”

       三叔的鼻音很重，平时说话元朝都不一定听得懂，当然这哼着小曲元朝就更难听了。

     三叔家的老大（也是队里的会计）则开始发问“你老人家今天路过查（咱）庄，赶上了某某、某某某......求你老人家看看病。庄稼人不容易，你老人家就可伶可伶，发个善心给看看嘛。”

       三叔，不这个时候就是神神了则回答“当今世道乱糟糟，你庄外人又不少。一旦撞见都不好，还求让我走了妙。”这个时候地上站着的人纷纷跪下作揖“哎呀，求求你老人家咧。行行好救救下民嘛。，下民给你老人家上香表纸。”因不知道“程序”众人下跪时元朝却站在了那里显得另类般的。

        书记则拉了拉他的衣襟说了句“还不赶紧跪下，你也算是外来人嘛。操心惹的神神害气（生气）走了。”元朝也赶忙跪下但啥也没有说他也不会说。

      “神神”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又唱开了“唉，人间万事求人难。今天我见你们心实诚，就应了你们众信徒。哪位信徒先上前？”这时三叔家老大赶忙拿出一根用麻编就的鞭子，辫梢非常的细，他把辫梢绑在书记的左手中指关节处，把鞭把递给“神神”。

       “神神”扯直了鞭子，然后“我一号你的脉，实火满肚膛，当个小官为不了民，你实在是恓惶。我二号你的脉，虚火满肚膛，苦重吃的跟不上，你身子不硬朗。我三号你的脉，给你开药方，桑叶加牛黄，杏仁炒焦干，山药熬米汤，三副下了肚，保管你病除。”

       书记听了则连连作揖谢谢“神神”。然后把会计抄好的方子举到油灯前细细的看了看，点了点头揣到了怀里，蹑手蹑脚地走到窑门口拉开一道门缝朝外瞧了瞧，嘴咧了咧双手朝下压了压示意啥事没有，大伙都露出了笑容。

       在场的乡亲们也都是这样让三叔，不，“神神”一号、二号、三号、四号甚至还有五号“脉”的，唱出有啥病乡亲们莫不点头称是，“神神”再唱着开了方子。方子的内容仍然是三叔家老大生产队的会计在昏暗的油灯下记录下来并交给众人。

       轮到了元朝，“神神”也是如此号脉。然后开口说“这位信徒的病不叫病，是啥原因我不说，泄露出去煞气更危险。开个方子洗一洗，大放宽心奔前程。艾蒿加上苦菜花，沙蒿白芨黑刺条，铁铧烧透亮了心，浑身一洗去煞气。届时马童亲上手，洗去煞气保平安。”

       按照老太太事前的嘱咐和看见乡亲们请“神神”看完病后的程序，元朝接过方子后也问了句“感谢你老人家。我是不是还要给你老人家一些香火呢？”

       “神神”不屑一顾地又唱了开来“去除煞气耗神力，哪位大仙也不愿。你的老人是豪杰，为了穷人当红军。当年杀敌救穷人，百姓心中好名声。马童我再苦再累，看他面子做这事。别的不要你娃弄，你给马童买块白毛巾，缠在头上好威风。”

        这几句歌词元朝听明白了，人家就要一块羊肚子白毛巾，陕北黄土高坡汉子平时缠在头上的特色。

      “神神”正给一位乡亲看病中，庄里的外来人突然进来了，两个，一男一女。他们来干什么？是不是远方派来的？在场的人顿时都紧张了起来。大伙知道这事如果被远方知道了，那后果是非常严重的。在场的谁也跑不了不说，正在炕上唱的顺溜的“神神”即三叔，必须的被上了法绳劳了改。

      书记赶忙迎了上去说了句“你们这是想？”

        望着窑里人们非常不信任甚至敌视的眼光，来人男连忙声明“没事没事。我们不是来打小报告的。你们放心。我们是？”他吞吞吐吐的欲言又罢的。

       书记说“你就干脆点，咋接？”于是他说“是这样，我们也想问一下‘神神’，看这次招工我们俩是不是能走？虽然您推荐了我们但书记您也知道我们俩没有啥背景又不被远方待见。所以这次走了走不了心里不踏实。想问问。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嗷。那要是这样的话，我给你们问问看咋个？”

     “行行，谢谢书记谢谢书记。”

     “你们来这里，其他人知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他们都不知道！地里干了一整天，都累的不行了，早早都睡了。远方呢您也知道这几天去了公社就不在队里。”

     “那我海哈咧。好，我给你们问问。”

      于是书记爬到炕沿那里低声问了“神神”几句，元朝离得远也没有听的很清楚，大意就是这两个娃娃走了走不了。

       谁想三叔，不，“神神”这个时候只顾得打鼾不停根本不回话。书记连问了几遍有点挂不住，看了看三叔家老大。老大说没有下跪嘛。书记顿时醒悟，招了招手把两人叫了过去，然后说如果你们真心想知道，“那得按照查当地的风俗给‘神神’下跪咧。不知道你们？”

     “跪，跪，我们跪。”两人顺势就跪在了炕前的地上。

        你还不要说，这一跪呀，三叔，不“神神”不打鼾咧开始说话了“跪在面前的不是信徒嘛。查（咱）小神法力浅受不起。你们赶快起来好说话，不然我只能走了不再回来了。”

       于是书记赶快要两人起来站在那里。

       三叔，不，“神神”这又发唱“外来的人你听清了，你们的问话实难答。这事本仙心明了，但这天机谁敢传？”

          炕下的人们闻之“神神“不肯说，生怕惹翻了他们打了小报告，所以赶快作揖的作揖，说好话的说好话“哎呀好老人家，你就看在人家娃娃远离家里到查这地景受的这号苦，你就给娃娃们说了吧”、

       “好老人家咧，你不说让娃娃们不安生那查们也不得安生嘛，好老人家咧，求你咧”。

       两位呢也学着乡亲们的样子赶快作揖鞠躬的，那男的还说“不行我们再跪下给您磕头”。

     众人的虔诚感动了“神神”。

       又过了一会，“神神”长出了一口气，发唱“两位娃娃心放宽，这回走了走不了？自古客走主人安。唉！查这破嘴漏了风。回嗑（去）好好动弹（劳动）去，发达不忘某某庄。”

    “啊，好了好了，这下好了。”

    “好了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你嗨哈个甚？‘神神’老人家说的很明白了，这回呀，你们能走咧。行了行了，赶快回嗑睡觉！”书记连哄带劝的把两位劝走了。

        那么以后的结局呢？那两位果然上了招工榜去了汉中的028基地当了光荣的工人阶级。而需要“去煞气”的元朝呢，过了几天，三叔把他叫到队里饲养室，那口大锅熬着三叔按照“神神”开下的方子从山里采来的艾蒿等药材，那水咕嘟咕嘟的直翻滚满鼻喷香。元朝进去后，三叔把窑门关好别上了门栓，说了句别让人闯进来了。然后令元朝脱了个精光坐在地上的木凳子上。三叔直接用手把在灶膛里烧的通红的铁铧取出！扔进了锅里，顿时一股白烟直窜窑顶满窑被白腾腾热气笼罩了。

         这个时候三叔捞起同药材一起煮在锅里的热毛巾，连水带汤的就朝着元朝的胸膛“啪”的扔了过来。

        元朝的第一反应就是“坏了，这还不烫起几个泡？”

       他连忙叫喊“三叔你要干啥子？这还不烫破了皮？”。

         三叔大骂“你个小哈孙叫喊个啥？悄些（不许说话）！”随手又把毛巾扔回了大锅里。等“哗哗”的又煮的翻腾了几回，三叔嘴里不知道唠叨着啥，仍然伸手把毛巾捞出来。

       而元朝这回不敢不“悄些”咧，他啥话也不敢说，只是瞪着双眼咬紧牙关准备迎接滚烫的那一下子......。

       奇怪的是，那刚从锅里捞出来滚开的药水还不停嘀嗒的毛巾，被三叔狠狠的、响响的“啪”一下就贴在了元朝的胸前。可他不但没有感到烫连热的感觉都没有！而是觉得一股寒气渗入肺腑钻入骨缝，冷的他不由的打了好几个寒颤，紧闭的牙关不由得嗑了好几下子。

          三叔见了顿时哈哈大笑着说“哈哈，这哈（下）煞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