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语啦

“你们几个抓紧些，今天查（咱）们一定要把东边垛子里的粮腾空。”站在粮库院子里的元朝可着嗓门吆喝。

是呀，眼瞅着秋季阴雨绵绵的时节就要来咧，粮库院子里的那几排垛子里存放的麦子、谷子、玉米，都得倒腾进仓库里，以防被雨淋了。一旦发生那事，就粮食保管部门来说那就是大事故。望着院墙上那条元朝到任后特地要求重新抹漆在阳光下显得非常鲜红的“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的标语，元朝心里急呀。这几天粮库的全体职工没有做别的，就干一件事，把院里垛子中装的粮食统统运到仓库里继续存放。这活路嘛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往年粮库也得这样做，但今年有些不同，在上任不久的元朝主任坚持下，这次翻腾垛子的工作都由粮库职工包了。就是不再雇佣临时工装麻袋扛大包，都是本库的干部工人做！仅此一项，会计就估算可节约费用十万元之多。当然职工们得受累！往年就是在一旁看着临时工们干，自己顶多动个嘴吆喝几声，心诚实点的当临时工往肩上扛麻袋时扶一把就算不错了。而今年呢，那都得自己干！受组织教育多年尽管私下有人是不满的但表面上没有人敢提出来，很简单，那么多职工休闲着不干活却还雇人干，这理到哪都难以说得过去。更为重要的是，以元朝为首的领导班子，人人都与职工们一起装麻袋扛大包谁也没拉下。其他工作只要不是紧要的都放到晚上去做。凭这点，粮库上上下下就两个字：服气。所以倒库工作非常顺利地进行着。

这会元朝站在院子里吆喝什么呢？他正在引导好几辆货车装运麦子。前几天局里责成粮库限时把部分麦子运到县城里加工厂“这一开放城里流动人员激增粮站的面粉供应快跟不上咧。眼看着要过节咧，日他妈的县长昨天把我用本地话就是这顿日卷（骂）。”局长在电话里偷偷给元朝泄露点“秘密”。“你麻利地把这事给我办好喽！”曾是知青的元朝当然知道曾是知青的局长口头禅就是“给我办好喽！”不过按照惯例任务下达后怎么运局里向来是不管的，那都是粮库自行解决。元朝接了局长电话后就赶快部署。那时正值改开初期小股快流四处淌社会运力非常紧张，元朝到处求人作揖总算今天来了几辆车。当然元朝要抓紧时间赶快完成上级交给的任务。元朝深知这城市里一旦粮站没粮了那是啥后果！所以给加工厂运输麦子的任务无论从公说还是从私讲，这事必须办的麻麻利利的！

元朝身体力行扛着近二百斤重的装满麦子的麻袋地踩在从地面斜搭在车厢底面的长木板上，随着木板的上下摆动晃晃悠悠地一步一步把麻袋扛上车厢里，有人接着再码放好。大伙紧张有序努力下很快车厢里那装满麦子的麻袋就相互摞的满满的，在司机的指导下大伙把沉重的帆布摊开盖好捆好。押车员同保管相互交接了手续，司机们就钻入驾驶室启动车辆一辆接一辆的开到粮库大门口接受门卫的查验。查验妥妥的后，车辆驶出粮库大门元朝他们的光荣任务就算完成咧！

元朝吆喝完后刚喘了口气，门卫负责人汪林章又扯着嗓门叫他呢。说起汪林章，还真点故事咧。老汪是老党员，自打部队复员回来就在县委开车。先是开大车以后县委有小车后，老汪基本就给历届书记开车呢。给书记开车，在小县城里就算是个人物嘛不过老汪是个正能量！从不因自己给领导开车而谋点啥私利。反而对个别领导的不妥做法敢于当面说说用时髦话来说就叫批评！绝大多数领导呢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维护党的形象更是为同志好所以或虚心接受或容忍不纠倒都相安无事。

  不料前一段时间老汪却栽了。起因就是他如同过去一个样样介的规劝现任黄书记“注意和广电局候局的关系。如今大伙私下议论就太多了。这对书记您对候局的影响都不好的很嘛。”老汪可没有料到比老汪还小几岁平时老哥长老哥短亲热得不得了的黄书记，过去经常表扬他敢于当面批评是“好做法要坚持”，这次却勃然大怒，立即回应要老汪“你他妈的少管闲事。”

  老汪心里想“人常说朋友劝赌不劝嫖这下可坏了。”两人一路再无话。到了县委黄书记也不像往常那样下了车必须的亲热的说一句“老哥累了快歇歇吧”而是下车后头也不回迳行进了办公楼。老汪呢心里还想着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自己没有做错怕个逑。就黄书记同侯局长的关系，自己再清楚不过了。有的时候侯局长硬以工作为由搭乘黄书记的车“下乡”。有好几次老汪从后视镜看见一副妖媚样的侯局长那如同蛇信子般的舌尖顶着瓜子仁不偏不倚地送进乐呵不已的黄书记的那张的大大的嘴里。联想起大伙私下的议论，视党的形象为生命也是为了黄书记侯局长好的老汪这才给领导提个醒不料却......。

 第二天一上班，司机班领导就通知老汪“上面考虑到您年纪大了，从您的身体着想，您就不要再开车了。自己想做点啥就做点啥。领导特地强调了，司机班有啥就啥也不少您的。我说汪司，这好事呀。咋接让您摊上咧。”到了这份上，老汪除了苦笑还是苦笑。但这闲着的滋味咋样？谁闲下来谁知道，不好受着咧！

领导还是领导，黄书记一直惦记着老汪咧。毕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那次黄书记到粮库检查，顺便给元朝说了说老汪，要元朝给老汪安排点事“这人工作非常认真，粮库的保卫呀，安全呀，你给他做，错不了！”

  按照下级服从上级的原则，元朝自然按照书记的意见让老汪负责粮库的安全保卫工作。老汪到任后绝对的不负领导之托。那整个保卫工作被整治的条条有理。比如进出粮库大门，进来的人员物品和出去的人员物品几时进几时出都拿有何物品那都记的明明白白的。比如库区夜晚巡查的密度较过去增加了不少次而且犄角旮旯都不漏。比如消防器材的配备，老汪是不厌其烦地找这个领导堵那个领导反正必须听他的马上落实为止。自打老汪来了后，粮库的保卫的工作不要说元朝非常满意，不少职工也评价说自打老汪来了后“睡觉都踏实多了”。

老汪叫元朝又做嘛？原来上级部门来人咧！等元朝到了大门口警卫室即老汪的岗位一看，都是熟脸。这就是小县城的优势嘛谁见了谁都是个熟脸。来人是县民政局的几位中层干部。“民政局与粮库没啥业务来往呀，这是？”元朝带着疑惑笑着迎了上去。双方亲热握手一番官场的寒暄后，元朝也没有请来客到会议室办公室坐坐喝茶。不是元朝不好客实在是他惦记着倒库嘛！元朝问“各位到我们库是？”“奥，呵呵，主任。今天我们几个呢一是听说你调到粮库来了大家特地来看看你”元朝赶忙谢谢“二来呢，不瞒你元主任。这不要过节呢嘛。上面发下来一批救济款。要求给家庭困难的老革命老红军补助一点。我们几个今天就是下来对困难的老革 命老红 军摸摸底，尤其是老革 命老 红军身体不好的有病的是优先考虑对象，领导要我们列个帮助计划。当然这件事呢还不一定能成，不过呢也问题不大。哈哈。”

  这当口找元朝有事请示的粮库某职工恰好都听见了，他还没有等元朝说啥，马上就接过来说“我们主任勒（他）家里就可困难咧，干大干妈身体都不好经常有病，你们可得帮.....。”接下来的话就被元朝的眼色制止住了没有出口。元朝随即表示感谢领导的关心，然后加重语气说“我们家不困难。请紧着给其他老革 命老 红军解决即可。”不到万不得已不给组织添麻烦是元朝的信念。

元朝的话说完了，看那几位是不是有要走的意图那他再送送即可。可是几位丝毫没有动身的意思。元朝不解的问“几位还有？”

“啊。主任，这不要过节了嘛。我们几个呢，今天到你这，还得求你办点事呢。”

“啥事，请说。”元朝明白了，人家到粮库来不是雪中送炭而是锦上求花来咧。

“啊，啊，啊我们想买点大米，查（咱）这北宁湾的大米不少很有名吗。另外呢还想买点白面嘛。呵呵呵，我们早就知道主任非常照顾大家嘛，这不就来给主任添麻烦了嘛。嘿嘿，嘿嘿嘿。”

 元朝全明白了。粮食计划时期城镇居民的供应粮都是根据各地主产粮品种有品种比例的，比如本地就是玉米面白面各百分之五十。多吃粗粮才有益身体的观念在那个年代还没有被人们广为接受所以有的人为了多吃些白面，就千方百计地想办法找关系，好在购粮时多买些白面。今天民政局的几位找元朝其实就是这目的。元朝更明白的是，这社会上有的事，自己较真那是较不过来的。当年在林警队，上级配备了一台森林防火专用车。车辆接收过来时已按规定喷涂了专用标注还是林业部直接喷涂好才下拨的。但到了上牌照时，人家硬说颜色不符合要求“不是橙黄色的是红色的”。在场的人都说这颜色绝对是橙黄色又是林业 部喷涂的“错不了”。但人家就是一句话你们都看是橙黄色但我看就是红色“这牌子上不了！”元朝心里亮堂堂的知道这是上次那起盗伐林木的案子，人家来说情被顶了回去的后果。但这说不出道不明的事你找谁也没有用还落得个你不会办事“协调能力差”的名声。

  元朝刚到粮库就任时，黄书记来了。领导先是赞扬元朝工作积极为人正直是党的好干部，随后也当着粮食局和粮库领导班子成员的面直接了当地批评他遇事太较真，“作为领导干部，元朝你的这个毛病要不改，吃亏呀。”元朝知道自己不是在月亮生活，小股快流造成的道德滑坡正如“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就自己一个小小的未入流的八品官还能阻止得了？所以对一些小事元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大的原则他是寸步不让。

  不过元朝爱较真的后果还真是被黄书记说中了，若干年后不要说同他一样的人比他差的人甚至连官长的碎催、蛋子，人家都穿上花马褂光宗耀祖衣锦还乡抖足了威风。而他呢虽入了官场一回但没有穿上花马褂用时髦话就是“算白在官场混了一回”退休了连个科部正级都没有混上。

元朝看了看眼前这几个一脸也是强弩着笑容的人。唉，说白了人家开一回口也难咧。他望了望那几个人背后那无际的蓝的出奇的苍天，长吁了一口气。说了句“好，你们几个去柜台交粮票交钱吧。”这是行话，当年人们虽然可以找关系找熟人在品种比例上沾个光收点益但购粮的粮票、钱那可是一两一分都不能少！这就是元朝掌握的原则也就是底线，涉及到原则，元朝是绝对不会让步的，也就是这个缘故使元朝屡屡“吃亏呀”。

几位谢过元朝后相互握握手官场一番告别后人家就去办事了。元朝刚要走，干什么？倒库去呀。一直在一旁的老汪说了句“唉。尔格这有的干部呀，咋和国 民 党是一个样样介喽！”元朝停了一下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只是朝老汪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