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茶的父亲（外二首）

他取出透明干净的杯子，动作熟练

像是故旧相遇，摘一朵橘花

在杯底慢慢绽放。他看到

时光由近及远，朦胧的时光中

少年的他，在水里摸爬滚打

四十年了，每次将橘花摘下

均匀地摊开，凉干

程式化的步骤，他不厌其烦地

重复，仿佛这样一来

会永远记得有人来过，飘过橘花的香气

是的，寨子里升起的月亮

也会在某一刻，走到他的身边

拍他的肩膀，或者会跌落在水底

像一朵花，熟识或陌生

都会情不自禁地，为他关上一扇门，又再打开

永宁江畔

他记得，每到春天

淡淡芸香味早已随着水气

渐渐蒸发。挂在枝头的

是一捧又一捧，数不尽的灯笼

橘色的灯笼，在招摇

浓稠的枝叶无法掩盖

永宁江畔。多少次起桨，涉水，停靠

一盏盏灯笼散发着，带着水气的

温润和甜蜜。他又依稀听见

呼朋引伴的吆喝，淹没在晚来的暖风里

外面的世界同样被一束一束

橘色的霓虹所包裹

那么多形态各异的广告字，在他看来

无非是一盏又一盏蜜橘

在催他归程。江畔有伊人，凝眸，出神

甜蜜的时光

他还记得，沿着橘林中的小路

比小鸟还要快乐地歌唱

初升的朝阳毫不吝惜，一万道霞光

穿过橘枝橘叶，晨起的路上

鸟鸣变得清脆又可爱

没有月亮的夜晚，枝头的蜜橘为他指路

江水微凉，春风陪着他

岸上灯火阑珊。落在江面上的光

让他想起了父亲，那个矮小的男人

在橘林中穿梭的身影

用来淘洗月亮的江水，此刻

也将他的内心洗濯。春色一分为三

滞留故乡的年年绿上枝头

飘逝远方的，沿着江水逆流成沙

剩下的部分，在午夜，擦亮点点流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