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旧的远山（外四首）

旧事物像是秋后的玉米秆

经不住时光的一再锤打

身体被掏空，瘦削的部分

被秋风吹了又吹

腾出大片大片的空白，让给尘土

让给水，和飞鸟的翅膀

更宏阔的背景，交给一再后退的山峦

敷上落日余晖的瞬间

仿佛望见父亲佝偻的腰身

和蹒跚的脚步

被二八大杠拖着疲惫靠近烟霭

沿途的树木依旧不善言辞

而我的余生，清晰可辨

不会再起任何波澜

故人疏

芦花通识人性

年年白首，只向一条河流低头　

亭台是新的，木栈道也是

就连流水也是

而芦苇一直守着

任云朵落下来，斜阳染上来

钟鼓声飘过来，一直在

风吹过来，不过是侧了侧身

让过去就是。在旧河畔，扎下深根

只为寻觅久远的故人

苍耳记

一出生就自带锋芒

一出生就让人嫌弃

一出生就被人刈割

所以，存活下来的很少

所以，靠着周身的刺抵御冷漠

所以，一开始就想着逃离

大自然有看不见的牢笼

需要挣脱，需要拼命

幸好天生有毒

可以攻克更多的毒

才有了活下来的理由

——世间如此美好，我愿报以创痛

野旷天低树

风从四面八方赶来

梳理着愈来愈薄的月光

月光仿佛身外之物

借着芦苇与河流，与我们认亲

误以为霜花，我们也一样

这么些年高举着水

不肯放下，鹅卵石高低错落

黑与白，落满了星辰

辽阔的江面涌动着尘世的不安

我的错觉告诉我

有羽毛，安插在我租住着的心房

没有任何敌意，只剩一点想飞的力量

寂静之音

他们赶来，从遥远的地方

要在落叶铺满之前

用双手，握紧楞严寺滑落的钟声

榆树站在秋风里

张开古老的怀抱，零散的石子

在草丛中守口如瓶

余晖孩子一样，翻墙而入

随意翻阅着落叶，像翻阅着

一页页泛黄的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