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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世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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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告文学
2020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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豚跃三娘湾

豚跃三娘湾

(报告文学)

吴世林 / 文


我一定要动员整个社会的力量,把地球上最后一群年轻健康的中华白海豚保护下来。钦州湾、北部湾的经济发展和自然保护一定要取得双赢。这就是我最终的目标。

——潘文石

      天弯弯地弯弯 / 一弯弯到钦州湾 / 湾里有个三娘湾 / 神奇故事天下传 / 湾湾里边沙滩美 / 湾湾里边海蓝蓝……

这《湾湾歌》,是一首伴随着三娘湾开发而唱响的歌,一首常唱不衰的歌。

《湾湾歌》中的三娘湾,位于北部湾的顶端,距离广西钦州市区大约40千米。2004年以前,三娘湾只是一个小渔村,现在已是国家AAAA级旅游风景区。这里碧海蓝天,树影婆娑,沙滩金黄,海石奇异,每一块石头都有一个迷人的传说,是一个令人神往的旅游胜地。但这些还不是景区的最大优势。三娘湾无与伦比的美景,在于这个海湾里有一群野生中华白海豚。

中华白海豚属世界濒危物种,现存数量远远少于大熊猫,故有“海上大熊猫”之称。

它们经常在海面上跳跃戏水,纵情起舞,与海鸥相伴,令人魂牵梦绕。

据科学家考证,这是世界上最后一群年轻健康的中华白海豚,三娘湾因而成为世界奇观,钦州因而成了“中华白海豚之乡”。

站在三娘湾金黄色的沙滩上,看着那轻轻荡起的白浪一排一排地向沙滩涌来,听着那有节奏的轻轻的涛声好像从远洋传来,又好像是从岸边向外传,三娘湾海湾,是一个安祥的海湾,我仿佛听到了来自白海豚灵动的呼唤,白海豚跳跃嬉戏的身影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第一章 欣 喜

1.媒体报道

2004年1月10日,《钦州日报》首次对三娘湾白海豚作了报道:

1月7日、8日、9日,连续三日来,一群海豚出现在大庙墩至三娘湾渔村的海面上戏水,与人和睦相处,成为新年伊始三娘湾旅游景区最大的新闻。

海豚是目前我国重要的海洋一级保护动物之一。据目击者介绍,连续三天来,出现在三娘湾海域里的海豚达20多只,有白豚、红豚、灰豚、黄豚。最大的为白豚,长约1.5米,重约150公斤。这些海豚成双结对跃出水面,与海鸥追逐嬉戏捕鱼捉虾,特别是灰豚专门绕着渔船转来转去,很受游客的欢迎。船上的人不时抛下食物喂它们,它们游得更欢。

有关人士认为,在三娘湾海域里出现如此大规模的海豚群,说明这一带海域水质优良,无污染;第二,三娘湾海区一直以来就是天然渔场,鱼虾蟹和微生物丰富,为海豚提供了良好的食物链;另外,自古以来,三娘湾一带的渔民把海豚看作是吉祥物,认为渔船出海捕鱼遇到海豚是个好兆头,都有自觉保护海豚的意识,为海豚在这里栖息提供了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环境。

三娘湾有中华白海豚的消息通过各种途径在广泛传播,迅速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关注。3月份就引来了一位科学家。


  2.教授欣喜

这位头发花白,天堂饱满,像佛祖一样慈祥睿智的科学家,就是潘文石教授。

2004年3月12日,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在三娘湾旅游景区苏主任的陪同下,潘教授和他的助手登上了三娘湾景区渔家乐的双拖渔船,离岸而去。

三娘湾鱼类丰富,双拖船在海上拖上一小段距离,起网时,网里的大鱼小鱼不断地往下掉。海豚纷纷游过来,抢吃掉回海里的鱼,任凭船工怎么大声驱赶,它们就是不游走,飞来窜去,吃得极为痛快。其实,船工并不是真赶,都笑着说,等它们吃剩了才是我们的。“那时我就想,那是怎样一幅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图画啊!”潘教授说。

第一次出海,就看到这么多可爱的海豚,教授的心都醉了。当他看到海豚快乐地跳跃,当他的目光与海豚那温柔、充满灵性的目光相遇时,他又想起了儿时的那一幕,高兴地对助手说:“我们就在这里研究和保护它们吧!”

船往回走,从碧波万顷的大海往回看,潘文石发现,三娘湾实在是太迷人了。你看,岸边那条黄色的带子愈来愈清晰,沙滩给三娘湾镶就了一道美丽的金腰带。腰带外侧,出海捕鱼归来的三娘船随浪轻摇,夕阳下占满了半个海湾。而腰带内侧,沙滩后面静静伫立着一片葱茏的椤麻树或高大的木麻黄,树后是错落有致的渔家小楼房。近了,看得越来越真切,一个个茅草凉亭匀称地分布在沙滩上,悠闲的人们或坐在椅子上,或卧在树间的吊床里,电影《海霞》的插曲《渔家姑娘在海边》的音乐弥漫了整个傍晚的沙滩。他想,这么美丽安祥的海湾,这么充满生机的海湾,如果让它步其他海湾的后尘,变成一个死海湾,多么可惜啊!

晚上,老教授依然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之中。当晚的日记,他是这样写的:

初中时,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坐在汕头海边的巨石上,等待两只海豚的出现,当看到它们从远处向我游来时,我就会忘掉周围的一切,也不知道时光在悄悄地流逝。过了许多年,我读完了北京大学的生物学系,后来便在中国西部寒冷的群山中年复一年地与大熊猫为伍;再后来,我进入热带丛林,在喀斯特石山中又是年复一年地研究“土地—人口—白头叶猴”相互依存的生命之网,今日,我居然在碧波万顷的北部湾海面寻找这种神奇的生物,我一辈子都为它们的善举所感动,并怀着报恩的心,希望能为它们的生存尽一份力量。

教授后来把这段日记,印在了他领衔著述的《钦州的白海豚》一书里。这本60万字的书,是他和他的科研团队研究三娘湾中华白海豚的成果结晶。这本书是2013年出版的,离2004年已是整整十个年头了。可谓十年磨一剑啊!

透过这段日记,我们看到了小时候的潘文石还有一段鲜为人知的人豚情缘。那又是一段怎样的故事呢?

原来,潘文石随父母从泰国回国后,童年就在广东汕头海边度过。念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因为喜欢游泳,每天一放学就往海边的码头跑。有一天碰到台风,浪特别大,怎么游也游不过去,当时他觉得精疲力尽,想可能要死掉了。当他绝望地撑开双臂平躺在海面上时,他的脚碰到了一样东西,他觉得很奇怪,因为海军码头是很深的,怎么会踩到东西呢?过了一段时间,忽然有一个人拉着他的手,那是他的一个同学。同学用力把他拉了上去。上岸后,他回头一看,有两只海豚在他上岸的地方不断地游啊游。当时他觉得,他踩到的东西原来是海豚。

“到我念大学时,我才知道,海豚是会救人的。”老教授如此回忆。

此后,他到海里游泳,都会有一只粉色的海豚陪伴在他的左右,直到他考上大学。后来他从事野生大熊猫、白头叶猴等珍稀动物研究工作,但心里总有一个想法:“如果有一天能研究海豚就好了。”这次他来到三娘湾,终于有机会遂了多年的心愿,延续了自己与“海上精灵”海豚之间的不解之缘。


3. 成立研究基地

潘文石,世界上著名的珍稀动物研究和保护专家,1937年出生在泰国曼谷的一个华侨家庭,太平洋战争爆发前,随父母回到广州。少年时酷爱杰克•伦敦的小说《野性的呼唤》,渴望到遥远和神秘的地方去。43岁起,他真的实现了孩童时代的梦想,去了那些荒野之地,把他的年华、学识和正义感,都留给了野生动物。30多年来,他领导着北京大学一支年轻的队伍,从大熊猫生活的高寒山区到白头叶猴栖息的热带丛林地区,再到酷热的南海边研究白海豚。通过集中研究三种中国独有濒危动物的求生策略,并根据它们所在地的自然历史和人类社区的不同情况,制定保护它们及其栖息地生物多样性的方法,使它们得以逐渐走出困境,逐步恢复正常的生存状态。

没有来到三娘湾之前,潘文石已在四川卧龙、陕西秦岭、广西崇左大石山区研究野生大熊猫、白头叶猴,经过20多年的努力,取得了一个又一个重大科学发现,获得了“熊猫之父”、“熊猫爸爸”、“白头叶猴教授”等称誉,成为了世界著名的科学家。

2004年4月,即那次出海后的第二个月,潘文石便把野外工作站设在了三娘湾,决心把这片海域当做一个自然保护的“实验室”,来研究在全球生态负荷超载的情况下,该如何坚持可持续发展的原则,才能改善人们的生活质量,又保留住这片浅海的自然野性。

2005年1月8日,又成立了北京大学钦州湾中华白海豚研究基地。成立大会上,潘教授向三娘湾村民们郑重宣布:我们的研究基地就设立在这里了,希望与全体村民合作,共同把这片海域的自然美景和生物多样性保留下来,留给三娘湾的子子孙孙。

随后,一支主要由北京大学的教师和学生组成的科研队伍组建起来了,后来又有来自社会各界的很多志愿者不断加入到这个行列中。


第二章 探 究

  1.石头的传说

不恋天堂恋三娘,一个关于三娘湾的美丽传说。

话说远古的时候,这个美丽的海湾还不叫三娘湾。虽然这里一弯又一弯的沙滩金黄透亮,绵长如一条腰带,树木翠绿满山,满坡的野花飘香引来蜂蝶飞舞,海里鱼虾成群,海碧天蓝,景色宜人,物产丰富,不足的是,人烟稀少,只有苏、杨、李姓三个男青年。他们共同生活在一条渔船上,共用一网,同住一舱,情同手足。三个年轻人非常勤劳,每天天没亮就出海打渔,所到之处歌声欢笑声不断,直到天黑才收网休息,每天都会满载而归。他们就这样过着平静而快乐的生活。

这平静的生活,被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给打破了。那天上午,有三个仙女飞落凡间。她们飞啊飞,终于被这个海湾的美景吸引住了,决定留在这个美丽安详的地方。她们每天都同三个男青年一起出海打鱼,一起收网做饭。日久生情,渐渐地,他们相爱了,山盟海誓,结为三对夫妻。玉帝得知,一开始并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但经不住仙女们的苦苦哀求,也被他们的爱情所感动,就应允三个仙女在人间住三年,三年后必须返回天庭,否则就会惩罚他们。六个年轻人答应了玉帝,从此过起恩爱的小日子。

六个人同住一条船,生活很不方便,于是,他们就在海边建起了房子。每天早上,丈夫出海打鱼,妻子在家织网,恩恩爱爱,生儿育女,日子过得甜甜美美。三年时光的相亲相爱,三个年轻小伙子越来越不舍自己的妻子了,三个仙女更不愿离开自己的丈夫和儿女,不顾玉帝的旨意,继续留在人间。

三年后,玉帝见仙女还未回来,就派天兵天将去催促她们,但是她们拒绝返天,还把天兵天将赶走了。玉帝知道后非常生气,决定要惩罚他们。于是,玉帝趁着三个青年出海打鱼的时候,命令海龙王在海上掀起滔天巨浪。三个青年勇敢地撑着小船,但最后渔船还是被恶浪打翻了。三人不幸遇难。三位娘子看着这不寻常的风浪,知道肯定是玉帝所为。她们非常担心,就顶着狂风恶浪,站立在岸边等候丈夫。几天几夜过去了,任凭风吹浪打,她们不吃不喝不眠,天天以泪洗面,后来得知丈夫已遇难,她们更加不愿意返回天庭了,就化身为三块花岗岩石,并排站立在沙滩上。那就是我们今天所看到的“三婆石”,也叫“三娘石”。三娘湾之名便由此而来。也因为这个神奇的传说和这三块不寻常的石头,越来越多的人慕名来到三娘湾生活,渐渐就形成了一个百家姓聚居的渔村。

在三娘湾,有灵魂的石头还有很多。天涯石、双石、定风珠、风流石、母猪石,石狗……每一块石头,当地渔民都可以同你讲一个神奇的传说。


2.“自然庇护所”

话说中华白海豚,在过去是常见之物。在中国沿海,有两个国家级的中华白海豚自然保护区,一个在厦门,一个在珠江口,但是,随着海洋环境的恶化,现在这两个保护区已很难看到白海豚了。为什么不是保护区的三娘湾,反而有这么多海豚呢?这是潘文石首先要探究的问题。

海豚有个生活习性,它们不喜欢往水深的地方游,超过10米深的水里,它们一般就不会去了。那是因为,海豚喜欢生活在咸淡水交汇的地方,没有盐度的内河,或盐度过高的深水海域,都不适合它们生存。见到海豚跃起的海面,那个海域一般水深都在10米以内。也就是说,海豚只生活在浅海沿岸的地方。它们不会同鲸鱼一样从遥远的大海彼岸畅游过来,它们的交流、迁徙,都是在浅海进行的。

通过走访和查资料,潘文石掌握到了很多客观的事实。上个世纪90年代以前,三娘湾、钦州湾,包括合浦、北海、防城港海域,都是海豚的天堂,都有它们跳跃的倩影。钦州港海域、茅尾海都有,海豚甚至跟随渔船从犀牛脚渔港,一直沿着钦江游到钦州,茅岭江、大风江,也经常见到白海豚。而现在,那些地方都难得一见了。2004年,从三娘湾沙滩上,还可以看到海豚在海上跳跃,靠近乌雷村委的大庙墩海域最多,现在,那里也很少见了。如今,白海豚都游到三娘湾东边大风江口,那个叫黑水鼓的海域去了。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呢?

从地理上看,三娘湾处于北海港和钦州港之间。北海、合浦自古就已经开发成为港口,钦州港近二十年的建设如火如荼。有港口、有建设、有工业、有人类的活动,自然就会有污染。这是客观的现实。为什么处于两个港口之间的三娘湾海域能独善其身,独自成为白海豚的乐园呢?这是偶然还是必然?两边的污水有可能汇流到这里来吗?这个海域有可能成为海豚的庇护所吗?这些问题萦绕在潘教授心中。

一天中午,潘教授来到位于三娘湾最东边的沙督岛实地考察。沙督名为岛,但实际上是大风江河口右侧的一条大沙坝。刚好是低潮,沙督岛活像一条平躺在海里的长龙,露出金黄色的胴体,秋阳下,连绵起伏,若隐若现,见首不见尾。初次登岛的老教授,一问同行的几位渔民,得知这条长龙长达10多公里,宽度也不小,最窄处也有一两公里,最宽达5公里。当地人常抱怨这条又粗又长的拦河沙坝阻碍了渔船的出入,坝内的船只如要出航到北海去,需要绕道很远,极不方便。但是潘教授走到这个沙坝上,却是另外的感想。老科学家的思绪乘上了直升飞机,从三娘湾海域的上空俯视着这片蔚蓝的大海。他惊喜地发现,东边这片金黄色的沙坝一直伸向深海,西边三墩公路也一直伸向深海,如三娘的两条柔美的长臂,把来自北海港和钦州港的垃圾和污水都挡在了三娘湾海域的两头。三娘湾,犹如三娘爱的臂弯。他心里咯登一下,终于找到了为什么海豚喜欢在三娘湾海域特别是大风江口生活的原因了。这不正是他苦苦寻找的白海豚的自然庇护所吗?

自然庇护所的概念,是潘教授在秦岭研究大熊猫时首次提出来了。1988年,他发现秦岭中段南坡海拔1350米的等高线,是“森林生态系统”与“山区农业生态系统”的分界线。山区农业开发几乎都在此等高线之下进行,因此,他提出了在1350米等高线之上宽广的中-高上地区是大熊猫等数十种野生动物的“自然庇护所”。

2002年以前,北部湾白海豚的活动范围可以散布至廉州湾、大风江口和钦州湾等较为广泛的海域,随着时间的推移,白海豚的活动越来越向大风江口至三娘湾海域集中,钦州湾和廉州湾的海豚则越来越少。其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三娘湾海域已经成为中华白海豚的自然庇护所。

海豚自然庇护所的确定,是潘教授研究团队的一个重大研究成果。

这一成果,是这个团队对拥有1998平方公里区域的大风江流域的自然历史及人类社会背景和对三娘湾海域生态系统进行长达10年科学考察的结晶。

北部湾中华白海豚的这个自然庇护所,东起大风江,西抵金鼓江的三墩沙,北从海岸线向南至l0米等深线,海域面积约350平方公里。潘教授认为,这一海域能成为中华白海豚的自然庇护所,至少有四个方面原因:

一是独特的地貌屏障。这里的自然庇护所,缘于这个海域有两条天然的护拦。一条是三墩路,另一条就是大风江口湾外的沙督岛。

二是相对稳定的湿热气候。北部湾地处北热带和亚热带的交界处,三娘湾-大风江口区域位于北回归线以南,属亚热带季风性湿润气候。

三是较少的陆源污染。通过对影响水体健康的溶氧量、酸碱度、重金属含量等指数进行分析,潘文石得出的结论是:整个北部湾沉积物中重金属含量的总体水平较低。从综合污染指数去分析,廉州湾为5.54,钦州湾为4.62,均属中等偏低的污染水平。而大风江口至三娘湾一带为1.11,则属轻度污染。这就有力地解释了为什么白海豚喜欢在大风江口至三娘湾一带活动了。从综合生态风险指数去分析,如果小于150,则被认为低潜在生态风险区。目前,廉州湾为88.18,钦州湾为60.63,属中度风险至低风险范畴。大风江口至三娘湾海域则为25.89,说明目前不存在生态风险。

四是稳定、健康、高生产力的生态系统。大风江口至三娘湾海域养育着大量的生物物种,包括人类肉眼看得到的海藻、鱼群、海鸥、水母、牡蛎、白海豚等,肉眼看不到的各种细菌、原生生物、水生真菌等。在一个生态系统中,如果物种越多,这个生态系统就越稳定,并且具有更高的生产能力。这就是白海豚在此长盛不衰的原因。


  3.身世之谜

9月2日,北京大学生命与科学学院教授、著名动物学家潘文石新作《钦州的白海豚》在南宁正式发行。发布会上,潘文石透露了其科研团队最新的科研成果——钦州白海豚不仅与其他中华白海豚外形有区别,科研人员还在一只海豚身上还发现了一种特殊的基因型。可以确定,钦州白海豚是一个独特的地理种群……

这是2013年9月3日《南国早报》刊发的报道,标题为《钦州白海豚身世之谜揭晓:独特的地理种群》。这个消息犹如一颗重磅炸弹,震惊了海豚研究界。这一重大发现,使潘教授及其团队的研究,自大熊猫和白头叶猴之后,再次引起了世人极大的关注。

“这一重大发现是如何取得的?三娘湾白海豚,与其他地方的白海豚相比,其区别在哪里?为什么说,三娘湾白海豚是6000年前到来的,而不同相距不远的珠江口的白海豚?”作为一个采访者,我永远对事物充满了好奇。

潘教授打开了《钦州的白海豚》,也打开了话匣:“自由地游弋在蔚蓝的三娘湾里的白海豚,到底从何处而来?我们花了十年时间跟踪、探寻,终于发现了它们在形态上与其他中华白海豚有一些差别。所以,我们一直坚持三娘湾白海豚可能拥有独特的白海豚地理种群。”

那么,它们真的与中国沿海其他白海豚有着不同的身世吗?中华白海豚从哪里来?三娘湾白海豚又从哪里来?在这里生活了多久?揭示钦州白海豚神秘的身世之谜成了潘文石工作的一部分。

要回答这些问题,首先让我们来认识一下中华白海豚的命名和由来。

白海豚自古就生活在中国沿岸漫长的浅海区域,但遗憾的是,在中国并没有人给予专门的观察和细致的描述。直到1757年,瑞典的一位牧师彼得·奥斯贝克在他撰写的《中国和东印度群岛旅行记》中首次描述道:“1751年11月27日,在中国广州附近(人称小广州)的一个河口看到了一条雪白色的海豚从我乘坐的船边游过,从所处的距离判断,除了体色白,其他与普通海豚相当。”因此,奥斯贝克牧师给它取名中国白海豚。这是关于中华白海豚的最早的记载。这位牧师所说的河口,就是现在的珠江口。

而中华白海豚的命名,则是100年后。1866年,大英博物馆动物学业部门负责人J.E.Gray先生,首先提出在海豚科中另立一新的亚属Sousa。后来,科学界把中华白海豚正式定名为Sousa chinensis(中华白海豚)。

“那中华白海豚从哪里来?是怎么来的呢?”

教授告诉我,中华白海豚的祖先生活在澳大利亚北部的浅海区域,那是1200-1000万年前发生的事情了。它们兴盛于距今1000-800万年前,它们的后代在本土存活至今,就是现在的澳大利亚白海豚。

根据科学家利用溯祖理论进行分析、推测,802万年前,有一部分白海豚离开澳大利亚本土,踏上了不同的演化道路。它们向西北进入印度尼西亚巽它群岛后,在此地分为两支,其中一支在原地定居,而另一支则继续向北进入南中国海,并不断沿海岸扩散至珠江口等地。在更新世多次冰期—间冰期的冷暖循环之间,它们可能也多次往返于中国沿海和东南亚,使得种群间的基因相互融合。它们后代中一部分已经适应于中国东南部沿海的环境并生活至今,成为现在分布于珠江口-香港-厦门一带的中华白海豚。

那么,三娘湾白海豚与它们是同一种海豚吗?它们是不是三娘湾白海豚的祖先呢?

十年,三千六百五十个日日夜夜,潘教授和他团队,为了找寻这一个特殊的答案,频频奔忙于四海茫茫的科学征程上。

终如古言,“功夫不负有心人”。长期的跟踪和不懈的求索,他们终于有了回报:成功地发现了三娘湾白海豚与其它地区的白海豚存有差异,尽管这种差异微乎其微,但就此发现,他们便果敢地作出结论:三娘湾白海豚可能拥有独特的地理种群。

在发现三娘湾白海豚之前,中国有两个国家级的中华白海豚自然保护区,一个在福建厦门,一个在广东珠江口。

那么,三娘湾白海豚与这两个海区的白海豚有何区别呢?

潘教授与他的团队为此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心血和汗水。漫漫求索路,在长达10年与三娘湾白海豚“零距离接触”的科学之旅中,他抓拍到高达30多万张的豚照。

30多万张,这是一个怎样的概念?对于潘教授来说,这就是他的至宝,甚至等同于他的生命。每天,他和年轻的助手们都要坐在电脑前,反反复复的查看,津津有味地品赏。对于普通人来说,单一的重复是最枯燥、最乏味的事,但对于潘教授来说,单一和重复,却是一种享受,他很享受这个“枯燥乏味”的过程。

人世间,有时候,很多事情的过程与结果总是远在天边,但有时却近在咫尺。潘教授经过千千万万次反反复复的比较后,终于惊喜地发现:在三娘湾的白海豚种群中,约有4%的个体,呈现“上颌长于下颌”的特征。

4%,连个小学生都知道,如果将4%换算成小数,只有0.04,若将0.04用于计时,这样一个小数,连短跑巨人博尔特也不当回事,但作为“马拉松”式的 “长跑”科学家,潘教授对这微小的数据却表现出极其浓厚的兴趣。因为,“上颌长于下颌”的个体特征,只出现于三娘湾白海豚种群,而在厦门和珠江口从未出现过,概率几乎为零。更有甚者,在香港地区的海豚种群中,所有的个体都是“上颌短于下颌”。潘教授是北京大学遗传学专家,这样一个极为敏感的信息一旦摄入他的大脑,便不停地在脑海里旋转,在完成了一个个“分析-思考-研究”的推理过程后,他便果敢地作出结论:北部湾的白海豚,曾经历过一个种群数量较低的瓶颈阶段。

这个睡梦中都能把他笑醒的科学发现,着实让他“陶醉”了好一阵子,但是,在他的人生辞典里,只能查到“勇往直前”“永无止境”这样的词,从未出现过“望而却步”“到此为止”的字眼。在完成了白海豚的个体特征的研究之后,他便马不停蹄地对白海豚的体色变化,进行了更深层次的探究。

潘教授说,海豚也像人类一样,一生同样经历过幼年、少年、青年、壮年和老年几个不同的生长期。幼年时期的海豚,身体呈深灰色;进入少年期后,深灰色渐渐变成浅灰色;随着体色不断变浅,并逐渐出现白色的斑点,这些海豚便步入青春期;成年海豚在历经了一段较长的生长期后,随着斑点的不断扩大和变深,最后变成纯白色,这就说明,海豚即将完成从壮年到老年的生命蜕变。可以说,白色,将是海豚生命中的终点!

至此,局外人可能以为,潘教授可以美美地饱睡一顿,然后轻轻松松地过上一段舒心的日子了。

错,甜美的梦倒是做过几个,但梦醒之后,他又犯愁了!为了证实三娘湾白海豚是世界上最年轻最健康的海豚种群,他又睡不着了。于是,他又重新踏上那条永无止境的求索之路!

同是千千万万次探寻,同是千千万万次求索,终有一天,一组足以让业界震惊的数据,再一次重重地摆到了世人的面前:

在北部湾的白海豚群体中,皮肤呈深灰色年轻个体和灰色或者灰色带白斑的中年个体占群体总数的66%,白色带斑点和纯白者的老年个体占全群总数的34%。而在香港等地区,前后两组数据则互为对调。至此,任何溢美之词都显得苍白乏力,数据才是最有力的说明:三娘湾的海豚,青壮年个体居多,是地球上最年轻最健康的中华白海豚种群。

因为,在科学界早已找到了一个规律:一个种群的年老与年轻个体的比例达到1:3以上时,就表明这一种群是个健康有希望的种群。所以,潘教授的成果又令多少人为之兴奋不已啊!

“它们的形体上有所不同,是否意味着它们可能来自不同的种群呢?”

为了获得更权威的数据,潘教授和他的研究团队先后从三娘湾的三个死亡的白海豚身上取下一小块皮肤,送回北京大学的研究中心进行DNA比较分析。他们发现,其中两种与珠江口、厦门和北部湾发现过单倍型相同。2013年7月28日,从北京传来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科研人员在三娘湾白海豚的一个样本身上发现了一个特殊的、古老的基因型。迄今为止,这一基因型在中国沿海其他地区的白海豚身上都没有出现过。教授兴奋地说:“这个发现极大地满足了我的好奇心,因为我始终坚持认为在钦州三娘湾拥有独特的白海豚地理种群。”

“我也为您的发现而高兴。”我说,“还有个问题,北部湾的海豚从哪里来?”

“要解释清楚北部湾白海豚的由来,我们需要从北部湾的地质历史讲起。”教授接着说,距今230万年前的早更新世,雷琼—北部湾一带断块下降,发生海进。知道什么是海进吗?海进就是陆地下沉,海水侵入陆地的过程。海进使北部湾成为一个半封闭的海湾。这是北部湾的首次出现。”

“距今25000年的晚更新世晚期,也就是紧接我们现在所处时期之前的一个地质历史时代,随着第四纪末次冰期的到来,全球气温急剧降低,大量的水被冻结在冰河里,导致海平面大幅下降。南海北部及巽他海峡的海平面下降了160—165米,大陆架祼露,使当时南海面积仅为今日的一半,马六甲、加斯帕和卡里马塔等海峡都消失了,同时巴拉巴克、民都洛、塔布拉斯及巴士海峡的宽度缩小、深度变浅。由于海水交换不通畅,使南海处于封闭状态。广大的北部湾地区成为陆地,海南岛与大陆相连。在这一过程中,原本栖居于雷州半岛以西的北部湾白海豚与雷州半岛以东的中华白海豚,可能会走上不同的演化道路。中华白海豚可能会沿着珠江水系退缩到西太平洋略南的海域,而北部湾的白海豚则可能被迫向南退缩,残存于越南东部和东南部沿海的河口环境中,或存在于加里曼丹岛西北的浅海-河口海域之中。”

距今11000年前,最后一轮冰期结束,海平面上升造成了全球性的海进。在距今6000—5000年的时候,今日的北部湾终于形成了,海南岛也同大陆脱离而隔以琼州海峡。当一切有碍迁移的屏障都被淹没在海水之下的时候,原先被“囚禁”在巽他群岛四周的一部分白海豚,便会冲出“避难所”,随着温热的洋流由西南向东北奔涌,经过马来西亚、暹罗湾、柬埔寨、越南,于6000年前到达北部湾,成为北部湾最早的移民。

听了教授的述说,我又想起了《钦州志》关于海豚的记载。据明朝嘉靖年间编成的《钦州志》卷二《物产·鱼属》中记载:“拜风,无鳞,大似海猪。望东跃则东风起,南跃由南风起。故名。”当地渔民,一直以来,把海豚称为拜风鱼。因此,钦州人认识海豚,至少可以追溯到明朝。

三娘湾一带老阿婆哄小孩子入睡时,用海擦话唱的童谣又响在我们的耳边:

拜风鱼,拜上坡,

疍家渔,冇米煮。

歌词的大意是:大风来了,只要看见拜风鱼(海豚)海面上不断跳跃,甚至跳上沙滩边,恶劣天气就快到了,疍家渔民啊,就不能出海打鱼了,没有米下锅煮吃了。所以,古时的人认为见到海豚拜风,是不吉祥的。现在的人,更多的把它当作吉祥物,只要见到海豚在海面上不断的跳跃、摆动,就会有恶劣天气到来。所以说,它是天气预报员,是气象学家,是渔民的吉星。

这歌谣从哪个年代开始传唱,已无从考证,但当地渔民告诉我,每当恶劣台风、北风、冷空气等反常的、恶劣的天气的到来之前,它都能提前三天预兆。

潘教授动情地说:“发源于千万年前的北部湾,几经沧海桑田,终于在大约6000年前变成现在的模样。那些浑黄的泥沙、酷暑和暴雨、沟壑与浅滩,那些川流不息的河流和反反复复的海浪,那些或美丽、或怪异、或坚忍、或脆弱的生命,那些我们知道或不知道的一切自然力量,共同构成了现在这片让我们魂牵梦萦的蓝色海洋。其实,它一直在这里,比任何一个人来得都早,一直在这里守护着白海豚和其他千万种相生共存的生命,也同样守护着我们这些从远古流传的血脉……”

是啊!北部湾的白海豚,就是一个活生生存在着的独特的地理种群。它们是6000—5000年前北部湾年轻的拓荒者,与我们的祖先在此交会。

“所以,我们应该把北部湾白海豚作为一个特殊的进化显著性单元加以研究和保护。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保全白海豚的遗传多样性和继续演化的潜力。”潘文石说。

这是潘文石研究中华白海豚的又一个重要成果。


4.数量之谜

知道我要写三娘湾白海豚的报告文学,经常关注海豚的市外宣办曾主任对我说,你若要看白海豚,就去找潘教授。教授年年都数过了,最清楚,例如,2010年有184只。

生活在茫茫大海里的海豚,又不是家里圈养的鸡鸭,真能数得过来吗?

三娘湾的海豚,究竟有多少只?在三娘湾走访,我就这个问题问过观豚快艇的司机,经常在浅海打鱼的渔民,还有管理区的干部。真的是184只吗?真有这么准确吗?他们都肯定地说,教授数过了,肯定是。采访钦州学院鲸豚专家吴海萍副教授时,她也有个研究团队常年在三娘湾海域观测白海豚,前几天还发微信朋友圈,晒了很多海豚的照片,说今天拍海豚拍到手都软了,看得出她兴奋得很。她也认为200只左右是会有的。

184只海豚是怎样数出来的?

2015年5月的一天,在北京大学北部湾白海豚保护与研究中心的办公室里,潘教授的得力助手龙博士接受我的采访,讲述了他们的研究工作。

吴:您是什么时候来到三娘湾研究白海豚的?

龙:2004年4月,教授把第一个野外工作站设在钦州三娘湾村,决心把这片海域当做一个自然保护的“实验室”。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参与到白海豚研究的。

吴:当初是如何收集白海豚的数据并进行研究的?

龙:在研究的初期,要弄清楚白海豚的分布格局及种群数量是非常不容易,但又是极其重要的。我们采用最直接的办法,就是乘坐渔船和快艇到海上去寻找白海豚的踪影;利用照相机、摄像机和GPS记录它们的形态、行为和活动地点。由于海豚和我们人类一样,都是哺乳动物,需要用肺进行呼吸,所以,它们会每隔一段时间,就跃出水面呼吸一次。当它们露出水面呼吸的时候,通常都可以看见它们身体的一部分,多数是背鳍。因此,背鳍上的标记成为最常用的识别特征。野外工作的重要内容是拍摄海豚。我们科研人员出海寻找海豚,拍摄到足够多的照片再返航,每次出海少则二三小时,多则六七小时,并保证每个月出海3天以上。2012年购置了自己的快艇之后,当我们的主要研究团队不在三娘湾的时候,我们的三娘湾驻地工作团队也会以每周3次的频率出海收集数据。他们收集的数据主要包括:GPS数据、海豚的数量和体色信息、肉眼可以分辨的特征个体信息,特殊行为信息及环境信息等。他们也会利用高清数码望远镜进行视频采集。

龙:从2004年至今,我们共收集到了30多万张海豚照片,上千段视频及数千个GPS定位点。从这些资料中,我们渐渐了解北部湾白海豚的活动范围、种群数量、季节性迁移、发情、交配、产仔、觅食等方面的初步情况,逐步揭示出白海豚的海上神秘生活。我们特别关注白海豚所在的浅海-近岸-河口生态系统的生物多样性,以及这里的入海河流的流域状况,期望通过系统整理北部湾的每一个生态学大事件和白海豚种群数量及行为变化间的关系,来明晰维持这个地理种群继续生存下去的保护策略。

龙:收集了足够多的数据之后,我们接着对数据进行科学分析。我们从中国沿岸所有白海豚种群的分布,归纳、总结出白海豚分布的自然特征,认为热带和亚热带的河口、内湾等水深不足10米的浅水区,以及洁净且水量充沛的淡水河口,是白海豚赖以生存的首要条件。2004年至2012年的1080个野外调查定位点数据,揭示了北部湾的白海豚主要分布范围在钦州的三娘湾至大风江口,生存于人类活动狭缝中的白海豚种群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

吴:你们是如何估算白海豚的种群数量的?

龙:种群的数量是保护工作的最基本信息之一,它可以定量地告诉我们保护的目标和保护的效果。例如,自然灾害、某些保护措施或人类活动对海豚的种群会有什么影响?数量也可以反映种群的健康状况,是否每年都有足够数量的幼体出生以满足种群的平衡和发展?好吧,下面我就来说说,我们是如何估算白海豚的种群数量的。

龙:科学研究,就要有科学的方法,不能空口讲大话。我们先来弄懂几个概念,一个是全部计数法,一个是标记-重捕法。

龙:大家还记得外出郊游时,老师让大家挨个报数吗?一个一个计数,是统计一定范围内个体数量的最精确的方法。这种方法叫全部计数法。这种方法,在一辆车上,或一个教室里,容易做得到。但是,在多数实际情况下,计数野生种群中的每个个体是不可能的。对于海豚来说,生活在海里,个体数量多,分布范围大,且不断移动,就造成了不能进行一个一个报数的精确计算的原因。这样,我们就得选用其他的办法来计算。我们的计算方法,叫标记-重捕法。基于照片识别的标记-重捕法,是当前在三娘湾及附近海域进行白海豚数量调查的最适宜的方法。

吴:请您说说标记-重捕法,以及如何运用基于照片识别的标记-重捕法来统计三娘湾海豚的数量的?

龙:我们举个简单的例子来说明吧。假设在一个池塘里有50条鱼,实验者想要确定这个种群的数量。他第一次取样,取了10条鱼,并给它们逐一做了标记。然后,他把这10条被标记过的鱼放回池塘,并等待了几个小时,使被标记的鱼和没被标记的鱼混匀。几个小时之后,实验者进行第二次取样,这次捕获了15条鱼,其中,4条是被标记过的,就意味着它们被重捕了,另外11条是没有被标记过的。通过这样的方法,再通过一定的数学公式进行计算,就可以估算出池塘里的鱼的总数。这种方法,就叫传统意义的标记-重捕法。以前,科学家们曾用这种方法来估算鱼的种群数量、水鸟的种群数量等。但是,有一些物种,例如,三娘湾的白海豚,由于以下的原因,不适用于传统的标记-重捕法。第一,在捕捉和标记的过程中,总会有受伤和死亡的危险存在,这是濒危物种所不能承受的。第二,由于它们的体型、速度、智力和生活环境,要捕获它们并进行身体上的标记,需要投入大量的物力、财力,并具备丰富的工作经验。

龙:幸运的是,很多白海豚身上都具有独特的可辨认的个体特征可以作为天然标记。它们身上的斑纹、缺刻、伤口等标记可以保留较长的时间,可以作为个体识别的依据。这样,我们通过为它们拍照片,辨认出不同的个体。这种基于照片识别的标记-重捕法,简称照片重捕法。在照片重捕法中,动物身体上的天然标记替代了人工标记,拍摄照片替代了真正的捕捉。近来年,很多研究都利用这一方法,并取得了很好的效果。

龙:通过照片识别,我们从二三十万张照片里,辨认出每一个海豚并建立了一个可识别的个体数据库。通过野外观察和照片分析,我们计数了可识别个体被观察到的总只数占观察到的全部只次数的百分比,再利用这个百分比,就可以估算出海豚种群的总数量了。

龙:2004年至2006年,我们以绘制发现曲线的方法得到当时的白海豚种群数量约为96只。我们又以MARK软件的POPAN模型分析了2010年的重捕数据,结果显示:2010年,有184只海豚个体留居或曾访问过三娘湾。根据每个个体的重捕次数,我们推断可能有部分个体是常年生活在三娘湾的,而部分个体只是偶尔到达或经过此地。这些数量说明,在钦州的三娘湾,存留着一个有一定数量的、健康的、极具保护意义的白海豚种群。


第三章 担 忧

潘文石教授常说:“我一定要动员整个社会的力量,把地球上最后一群年轻健康的中华白海豚保护下来。”从中不难看出他的担心与忧虑。

1. 最后一群

三娘湾的白海豚,真的是地球上“最后一群”年轻健康的中华白海豚吗?

谈起这个问题,我不得不先说说顾大哥。

身材高大的顾大哥,是基地志愿者、摄影师、纪录片导演。他跟踪记录教授的科研足迹长达十年。他以他的所见所闻,给出了令人信服的答案,解决了我心头的疑虑。

以下是我同他的采访录音中的一段。

顾:从东海、台湾海峡,然后再到南海、珠江口、雷州半岛、北部湾、越南、马六甲海峡、安达曼海湾,一直到斯里兰卡、印度洋,我都走过,那是我在央视时拍《海之梦》纪录片所走过的线路。我认为,中国与东盟的关系,是通过海洋来实现的,以前有过丝绸之路的贸易史,它同时也是一种情感的交流史。现在新的历史时期里,又有了新的发展,重启海上丝绸之路,中国和那些国家通过海洋进行互联互通,最终会联通到整个世界。我们在拍摄过程中了解到各地老百姓的生存状况,我们了解最多的应该就是他们的渔民。走了2万多公里的海岸线,用了三个多月,但像三娘湾这样神奇的地方,从来没有看到过。

吴:意思是说,你走那么多地方,像三娘湾这么原始的地方已经不多了?或者说没有了?

顾:没有了。什么意思呢?也就是说,在浅海的地区,没有哪个地方能够像三娘湾这样,老百姓造一条小小的船,以前是一个橹,现在装上了发动机,但也没有多大马力,也就几十匹。要到深海捕捞,需要250匹马力以上。小小的渔船,夫妻俩乘着它在凌晨的时候出去,在家门口的浅海里转一圈,撒一个网,等三五个小时就有收获。多神奇啊!在其他海岸线,用这么悠闲的方式去捕鱼,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资源丰富的缅甸安德拉那样的地方,老天爷也不会提供那么多资源给你。而三娘湾在这种过度的捕捞、非法的养殖、出现各种各样危机的情况下,还能够有那么多鱼虾,这真的好神奇。我每次坐快艇出去看到那些小鱼,像手指那么大,一群一群地飞起来,就非常的舒心。

吴:那是黄鱼,船儿一经过,它们就会哇啦啦地一群一群地在前面飞起来,像一群引航员。

顾:这些都是白海豚的食物。所以说,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没有海豚呢?在珠江口、台湾海峡、厦门、小金门啊,我几乎看不到这样的情景了。那些地方我们都做了大量的考察。最近我们又去台湾海峡,也没见到白海豚。我走到珠江口,和潘教授去调查过两回。每次坐船出海,走了好几个小时,远远的才看到一个白色的个体。珠江口曾经是白海豚出没最多的地方。现在看到的通常是一两个孤单的花白的个体,都已经很老了。你再看看那些地方,哪里有渔民?没有渔民在劳作,证明这片海已经死了。香港那边也不行了,海鲜都是从我们这边提供过去的,它本土那片海早就没戏了。珠三角污染那么严重,就算是有,你看它的趋势,数量肯定在减少。情况就这样,从国外到国内,沿海都没有适合海豚生长的地方了,所以说,三娘湾的中华白海豚已经无路可退了。现在它们活动的海域,主要的点是大风江口,往东往西都走不了了,所以说,潘教授坚持到三娘湾搞科研,他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就是为了把中华白海豚生活的最后区域保护起来。每次出去都会看到很多灰黑色的身影,这些都是年轻年幼的个体,它们就是这个种群希望的象征。

吴:这么说来,厦门没有了,珠江口也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有三娘湾了。

顾:所以说,问题已经是非常严重了。因为我是个记录者,走得比较多,看得也比较多。第二,我与渔民也有过比较多的交流,比如有个杨师傅,就是麦姐的老公。我对他的感情比较深。他是造船师傅。麦姐是三娘湾村的妇女主任。我对他造船很感兴趣。他通常一两个月就能造一艘三娘船。我曾经问过他,你怎么到现在还造船呢?他说,因为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愿意造船了。造船对杨叔来说,可能收入并不多,他总感觉他承袭的是祖辈的一种生活方式,它是一种希望的象征,估计现在还有人找他造船。这说明什么?至少能说明一个问题:这浅海还有鱼可捕,渔民对船还有需求。这说明了这片海域生物多样性是多么的丰富。可以说是从远古走到了今天,它都是这样一种状态。但接下来就不好说了,我个人还是觉得很担心的,非常非常的担心。我之所以对杨师傅的造船有很大兴趣,因为只要他有船造,就说明大家还有机会继续在浅海里捕捞,就说明海豚还在。如果说有一天,他不造船了,海豚也就不存在了。

顾:其实,潘教授每次出海,消耗的钱是很大的。从崇左基地到三娘湾基地,没有钦崇高速公路之前,要先到南宁再转钦州,一个来回四五百公里,现在走钦崇高速也有两三百公里。开车要钱,出海也要钱,还要吃要住,一次就得花一两千块,全都是教授自掏腰包,或基地自己筹的钱。他之所以一直坚持,并不是说保护这片海域对他个人来说有什么好处,而是因为这是世界上最后一片了,再不保护好,是非常可惜的。其实,我们每到一个地方,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看有没有渔民在捕捞。每到一个地方,我们都跟渔民聊起来,有些渔民已经转行做旅游生意啦,做些农家乐、渔家乐,所以他们根本没有出海打渔。三娘湾、北部湾这一带,还有渔民出海打渔,在其他地方哪里有啊,都没有啦。包括越南海域4000多公里,都没有像三娘湾这样的,从北部的芒街,然后到下龙湾,一直到它的中部,再到岘港、会安那一带,再往下走到芽庄,到头顿、胡志明港一带,即使再到柬埔寨海域、泰国湾、马六甲海峡、安达曼海湾,印度洋、斯里兰卡,都没有啊。因为这段路都是丝绸之路的航线,我都走过。这段路都很难看到像三娘湾这样的近海渔业了。所以说,两个人的三娘船,是很美丽的一个传说。三娘湾,多么有诗意的一个地方啊。哦,你有空,也去采访一下杨师傅,他造的船真是很好的。

顾:我们对30多万张照片和200多小时视频的中华白海豚研究资料进行了个体识别和行为分析之后,采用国际通用的“标记-重捕法”及种群增长率的估算,都得到相同的结论:三娘湾中华白海豚种群个体数量的年增长率为4.24-4.51%;从2006年的96只,增至2010年184只,现在已经超过200只了。我们认为,这是地球上最后一群正在复苏的年轻健康的中华白海豚,只要给予足够的时间和空间,种群将继续壮大。


2. 教授担忧

“我欣慰海豚有这么一个家园,但欣慰之余,又有些许担忧,左右都是大工业,海洋都已中度污染了。而海水,不同于陆地,在陆上,你划条线,或建堵墙,可能相互之间就能相安无事。而海水是流动的,一条三墩路,一个沙督岛,能拦挡得了多少污染呢?如果有个意想不到的生态事件发生,我们怎么办?这个世外桃源,实在是太小太小了。”这是潘教授接受笔者的采访,在介绍了三娘湾白海豚自然庇护所后说的一番话,流露出深深的忧虑。

2011年5月的一个晚上,中央电视台播出“面对面”专访《潘文石:守望家园》。专访里讲述的是潘教授研究和保护大熊猫、白头叶猴、中华白海豚等珍稀濒危物种的动人故事。20多年间,潘教授坚持行走于荒郊野外,行走在生态危机的最前线,守望人类和万物众生的家园,从中年教授变成了老年教授,朴实无华,感人至深,令人敬佩。

这个片子,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专访即将结束的时候,潘教授说了这么一段话:“我一定要动员整个社会的力量,把地球上最后一群年轻健康的中华白海豚保护下来。钦州湾、北部湾的经济发展和自然保护一定要取得双赢。这就是我最终的目标。”作为一个一直关注着中华白海豚的钦州文化人,那天晚上,老教授说这番话的画面在我的脑海里挥也挥不去。看着他紧握的双拳,看着他倔强的眼神,我分明感受到,这位站在三娘湾宽阔的沙滩上久久地凝望着蔚蓝的海面上海豚欢跃的老人,虽然神情略带忧虑,但他的目光是如此的坚定,情感是如此的真挚。他要把一个美丽的生生不息的地球留给子孙后代。他愿意为保护它们而奋斗不息。

教授的担忧绝不是杞人忧天。下面的数据足以让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广西壮族自治区环保厅2015年提供的信息显示,广西沿海的钦州、北海和防城港三市仍然存在大量生活污水直排口,每年约有3000多万吨污水未经处理直接排海。三市的污水处理厂基本没有除磷工艺,出水中磷浓度普遍超标,广西近岸海域环境形势日益严峻。

广西海洋环境监测中心站综合室的负责人也承认,围填海等涉海项目降低了海洋水体的自净能力;海洋运输和石化产业发展增加了海洋溢油等海洋环境损害风险;沿海三市煤电项目排出的温排水,对海洋生态造成了影响;鱼类资源衰退明显。

因此,作为一名科学家,潘文石不断呼吁,要保护白海豚,就要先保护好海豚所赖以生存的这片海域。

3. 保护策略

“人类不能孤独地行走于天地之间,而应该与万物众生同生共存。自然保护事业是全人类的共同事业,所以,要整合政治的、经济的、科学的、宗教的、伦理道德的、美学的等社会一切力量,真诚合作,才能把伟大的理想去付诸实施。”这是潘文石常说的话。

那么,具体到三娘湾的海豚,又该如何去保护呢?

潘文石教授坚定地说:“钦州经济发展和自然保护一定要取得双赢!”

他说:“如果因为工业的发展,把环境全给污染了,沿海的渔民怎么生活?其实,它不仅仅是沿海渔民的问题,也是涉及到咱们钦州所有的百姓,还涉及到子孙后代有没有一个干净的地方,能不能有安全的环境等问题。一个社会,如果不发展经济,这个社会也不完善。我们不能永远停留在很艰难、很贫苦、没有发展的早期社会里。钦州作为东盟的桥头堡,发展是整个国家的要求,也是钦州自身所需要的。而钦州的百姓要过上好的生活,更是需要经济的发展。在这个地方,土地有限,环境要保护,经济要发展,怎么办?我们唯有想办法取得双赢。所以,在某个会议上,我就说到了三墩沙。三墩沙是陆地的山脉向海里延伸所形成的三个沙堆,其实底下都是岩石。以前叫三墩沙,现在都给三墩公路盖在底下了。它是钦州港跟三娘湾的一个天然的界线。当时那儿正在建设三墩路。张晓钦是一个很能干的领导,他跟我说,建三墩路行不行?我说行啊,三墩路就是一条明确的界线嘛,工业发展在西边,而自然保护留在东边。东边三娘湾这一片海域,不能再给它毁掉了。这样,双赢就可以看得见。”

研究只是手段,保护才是目的。十年来,潘教授对白海豚的研究始终围绕着保护工作去展开。他高屋建瓴,一开始就把科研课题定调为“现代化工业化浪潮下中华白海豚的生存之路的研究”,他要从“海洋、海豚和人类社会的复杂关系”入手,去研究中华白海豚的保护策略,从而去寻找中华白海豚的最佳的保护方法。

对于一个在野外开展30多年科学研究的科学家来说,问题的设计早已轻车熟路,难的是寻找答案的过程,但是,潘教授依然以他艰苦卓绝的努力和过人的智慧,战胜了一个又一个困难,取得了一个又一个成功的案例。

老教授说:“30多年来,我领导北京大学的科研小组,通过集中研究三种中国独有濒危动物的求生策略,并根据它们所在地的自然历史和人类社区的不同情况,制定保护它们及其栖息地生物多样性的方法,使它们得以逐渐走出困境,逐步恢复正常的生存状态。”

对每一种动物的保护,老教授都为它们量身订做了切实可行的保护策略。例如,研究大熊猫时,他提出了“只有保住秦岭的森林,才能保住秦岭的大熊猫。”又如,研究白头叶猴时,他又作出了“先让老百姓过上温饱的生活,白头叶猴种群才会有希望”的策略。

有了这两个成功案例,说到三娘湾海豚的保护策略时,潘教授充满信心地说:“力争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取得双赢!”

在历史上,中华白海豚曾一度主宰着中国东南部沿海的大片浅海海域,但是,仅仅在最近的30多年间,它们就被世界自然保护同盟红皮书列为“极危物种”。综观已经发表的关于这个物种的生物学信息,目前生活在广西钦州三娘湾的中华白海豚是最后一个健康的、有希望的地理种群,同时它们也正面临着残酷的现实。

潘教授研究认为,对保护中华白海豚及其赖以为生的三娘湾浅海生态系统最重要的,就是“政府—科学家—企业”的真诚合作。明智的伦理抉择可以统一认识,首先考虑的不是能不能做,而是应该或不应该做。一个在可持续文明指导下发展起来的新钦州应当满足三方面的需求:有经济增长的社会才是完善的社会;有渔业生产的渔村生活才会是幸福的生活;还有能够激发人们智慧和灵感的中华白海豚自由地巡游在蔚蓝的海面上,北部湾才能成为一个安全的海湾。

他说:有三种相互关联的因素决定着这个中华白海豚种群及其所代表的生物多样性的命运。首先,大风江及三娘湾自然生态系统的健康就是此海区中华白海豚的健康。其次,北部湾经济发展所带来的环境压力就是此海区中华白海豚的压力。不能因为这群海豚,就不要在这个地方发展工业,因为中国的工业发展仍然是需要的。欧洲和北美已经有200年的工业发展史,整个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也得到保障。可是中国是一个发展中国家,发展中国家也要过上像样的生活。自然保护要取得胜利,经济发展要取得双赢。做好了,钦州的经验,会是一个典范。

保护策略定下了,保护行动就有了明确的方向和目标。


第四章 众志成城

1. 书记抉择

2009年初春。一家实力雄厚的造船企业,欲将一个38亿元的项目投向钦州。市委张书记却因此发起愁来。

对于钦州来说,38个亿不是一个小数目了,高兴都来不及呢,何愁之有?

问题不是出在项目的规模,而是出在项目背后附加的那个严苛条件:厂址必须选在大风江河口处。

作为市委书记,他何尝不知在厂址问题上所带来的利害关系。如果换成其他平庸之辈,这个事情也不难办,可以启动传统的决策模式,先定了再说,最后再把“皮球”踢给下一届。

然而,这样的作派不符合这位年轻书记的性格。一贯以来,他为官的信条是:有权须有责,有责就要有担当!

但是,38亿啊,就这样否了吗?

在拍板之前,他决定会一会潘文石教授。

潘教授得知张书记为了办厂的事征求自己的意见,心里非常高兴。他非常乐意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真实想法和盘托出。因为他看到,钦州的党政领导不但尊重知识、尊重科学,更尊重有知识、懂科学的人。

潘教授用不着一秒钟的思考,就可以得出结论:在大风江口建厂,不论是什么厂,都是不妥的。但他心里非常明白,向他征询意见的是堂堂的市委书记,哪怕不是书记而是一个普通人,他也不能将一个硬梆梆的结论摔给人家,你的结论必须让人听起来很在理,并且,这个“理”必须让人口服心服。

话题,先从非常专业的“大道理”开始。潘教授用平静的语调对张书记说:“每年每月每日,大风江口都在不断地积聚大量的淡水,这是我目前见到的最洁净的生态资源。千百年来,三娘湾浅海湿地生态系统,正是依靠这种优质的生态资源,保障了这个生态系统拥有丰富度极高的生态多样性,从而形成了极为稳固的良好的生态秩序。如果在这片区域造船,说重了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势必会对白海豚赖以生存的环境造成严重影响,最终会给中华白海豚这种珍稀物种,带来不可逆转的毁灭!”

说者言恳恳,听者心切切。

有理不在嗓门高,潘教授一直都在心平气和的讲。张书记呢,一直都在默默地听,不时还点头认同,那张文雅的脸上还不断地变换着表情。凭经验,潘教授知道,自己的话,没有白说,而是每一言,每一语,这位父母官都听进心里去了。

很好。感觉已经找到。

激情涌动。话题继续。

“白海豚为什么能成为三娘湾的长期住户?因为这里是一片洁净的海域。因为大风江每天都向三娘湾注入大量无污染的淡水,经过天长日久的日积月累,从而形成白海豚赖以繁衍的‘自然庇护所’……”

潘教授为人耿直,处事顺直,说话率直。他一直和风细雨地述说自己的观点,但说到动情处,语气便不由自主地往上提了一个“高八度”!

“北部湾的经济建设不断向前发展,这是不可抗拒的时代需求。但是,建设强度必须有封顶,自然保护才会有保底。书记啊,这个造船厂的建设,一定会破坏千百年来建立起来的大风江的生态系统……”

对潘教授这番肺腑之言,张书记与其说是被感动了,不如说是被撼动了。但是,38个亿所产生的巨大诱惑力,哪怕还有头发丝那么小的可能,他都不敢轻言放弃。他心存忐忑地问:“如果办了这个厂,能准确测算一下它带来多大的影响吗?”

潘教授很理解张书记的心情,但理解归理解,作为一个科学家,他也有自己不可触碰的底线,他接着坦言道:“在厂未建成之前,我实在不能给你一个准确的答案,我们也不该去探究这样一个准确的答案,因为现实中根本不存在这样一个准确的答案。关于环境保护方面的问题,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大问题,如果万一有所闪失,它所带来的后果,就不能用秤去称,也不能用尺来量,只能从全局的角度去通盘考量。俗话常说,一粒老鼠屎搞坏一锅汤,由此可见,建不建厂,结果绝对不一样。所以,我强调两点:第一点,造船厂建成后,必然造成有害污染;第二点,建厂后航道必经三娘湾,白海豚安静的栖息地必遭破坏。综合两点,我提出三个意见:第一个意见,不要在大风江口建厂;第二个意见,不要在大风江口建厂;第三个意见,不要在大风江口建厂!”

明白了,张书记全明白了,潘教授说了这么多,归根结底就是最后的“三点意见”。

其实,张书记早已把这道题做好了,来找老教授,只不过是来对答案而已。

临别时,四只大手紧紧握在一起,除了谢谢,张书记没说什么,但他的脸上分明写着:放心吧教授,谢谢您的真知灼见!

张书记和潘教授一直走到车前,正值车门打开之际,潘教授再次握住张书记的手,诚恳地提出自己的最后一个建议:“书记啊,我反对在大风江口建厂,但我不反对建,我们可以选一个更合适的地方建。”

张书记没有当场表态,再次点头话别。这一别,眨眼间就是大半年。待两人再次重逢,已是秋实累累时,张书记心潮澎湃地告诉潘教授:“那个38亿元的大项目已经取消了。”

没想到,一向口若悬河的老教授竟然一时语塞,只好频频点头,表示赞许和钦佩!是啊!一切,似乎是在意料之外;一切,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然而,他的内心一直默默地想:不容易啊!38亿项目和三娘湾白海豚,都是张书记手心手背上的两块肉,割哪一块都痛啊!

世间上,抉择是最难的,幸好钦州择对了!

世间上,割肉是最痛的,幸好书记割对了!

一个“对”字,只有五划,很简单,如果给人一支笔,一张纸,哪怕这个人是个小学生,五秒钟便可写出。

然而,假若要你用“灵魂”去书,用“尊严”去写,用“责任”去描,用“担当”去画,恐怕,就会有人交白卷了。

历史,就是这么玄妙!天注定张书记和潘教授是最佳的搭档,两人用不了多长的时间,一个书“又”,一个写“寸”,转瞬间,一个斗大的“对”字便跃然纸上,再将之放大十万倍百万倍,平平地铺在三娘湾的海面上……

从此,一段历史佳话便在三娘湾上空回荡!

从此,一次科学家与政府成功合作的典范故事,便在北部湾畔广为传播!


2.企业环保情

吴总经理是中国石油广西石化千万吨炼油项目的第一任掌门人。

2005年8月,吴的女儿放暑假后从北京来钦州看望他。第二天,他带女儿去三娘湾看白海豚。乘船出海不久,小吴看到了五彩缤纷的白海豚在大海上嬉戏。刚开始她很兴奋,这可是在电视里才能看到的可爱的动物啊!可看着看着,这位从小跟着爸爸在石油炼化企业生活的小姑娘情绪却低落下去了。她忧虑地问:“炼油厂建起来后,白海豚还会在这里生活吗?”

“中华白海豚是钦州生态环保的象征。白海豚决不会因为炼油厂的建设而离开三娘湾!”吴总告诉女儿,炼油厂还没开工,已经确立了“环保优先”的建设理念,所以他有决心、而且有信心在钦州建设一个技术和管理最先进、对生态环境影响最小、最清洁环保的世界一流石油炼化企业。

这不只是父亲对女儿的回答,也是中石油对钦州百姓的庄严承诺,对这片海的庄严承诺。

总投资153亿元的广西石化千万吨炼油工程在钦州港破土动工后,经过30个月的紧张建设,于2010年9月竣工投产。几年过去了,广西石化又是如何实现自己“环保优先”的绿色承诺的呢?

前两年,我组织一个作家采风团走进了炼油厂生产区。穿行在纵横交错的管线下和鳞次栉比的炼塔间,作家们闻不到一丝传统石化企业常有的刺鼻的异味;而一墙之隔的办公区,各种鲜花竞相开放,空气里弥漫着缕缕芳香。

“要实现建设世界一流炼油厂的目标,就要特别注重在环保技术和设施上的投入。炼油厂选择世界一流的环保技术,投入超过了10亿元。”陪同的公司领导边走边讲,现场向我们详细地介绍了炼油厂众多的环保技术,例如,采用美国UOP公司最新的氯吸收技术回收氯,消除了废碱液并大幅度降低氯化物;硫磺回收装置采用两级克劳斯制硫工艺和还原-吸收尾气处理工艺,总硫回收率可达99.8%;污水处理引进法国得利满公司先进工艺技术和自动控制系统,达到国家一级排放标准……

他们介绍得那么好,实际情况又是如何呢?会不会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他们说,你们去看看对水质要求极高的大蚝养殖情况就有答案了。于是,我们乘船来到茅尾海,渔民老张指着海里的一道道竹排告诉我们,他是当地大蚝养殖户,炼油厂不仅没对大蚝养殖造成影响,反而带动了当地经济发展,他的大蚝更好卖了。

2015年9月,我在市环保局采访时,工作人员介绍说:目前,环保部门对全市大企业实现24小时在线监控,一有异常警报,立即处理。“炼油厂处理后的水质完全达到养鱼的标准。”

炼油厂的排污口,的确是一个养满金鱼的鱼池。池里的金鱼,结队畅游,互相抢食,生龙活虎,好不热闹。


3. 众志成城

如今的海豚保护工作,正如潘教授所愿的,已经动员了社会上众多的力量来参与,取得了非凡的成绩。下面,我挑选几个来说说钦州是如何众志成城去保护白海豚的。

先说说女博士的研究团队。

吴海萍是年轻的鲸豚博士,钦州学院副教授。2011年博士毕业后,只因为生活在三娘湾海域里的那群自由自在的野生中华白海豚吸引了她,所以钦州学院海洋学院成了她最终的选择。作为国内为数不多的鲸豚博士,刚放下行李,吴海萍马上组建研究团队,对三娘湾白海豚进行跟踪研究。

作为本土的研究力量,他们积极参与广西海洋局科技兴海计划项目研究。他们目前的研究主要有两大块,一是种群研究,二是观光游对海豚的影响研究。他们每月坚持出海3次左右,每次5-6个小时。他们的研究不只局限于三娘湾,而是整个广西沿岸。单是2013年2月到2014年4月,他们就出海26次,共获得照片14750张,其中可用于识别的照片4892张,共识别中华白海豚个体159头,从而估算出广西沿海大约有400只中华白海豚。他们对广西北部湾沿海中华白海豚历史分布情况、三娘湾中华白海豚分布范围及核心分布区、三娘湾中华白海豚观光游发展现状等进行了深入的考察和调查,对三娘湾海域中华白海豚种群数量进行估算,对三娘湾海域观光船是否影响中华白海豚行为进行研究,完成了《广西沿海中华白海豚相关研究进展报告》《钦州三娘湾海豚观光游对中华白海豚分布格局影响研究报告》,为广西沿海中华白海豚保护及三娘湾中华白海豚观光游可持续发展提供了很好的建议,为景区制订了《三娘湾中华白海豚观光游细则》,发表了《钦州三娘湾中华白海豚观光游现状调查及分析》等学术论文。

像吴海萍那样的各类研究人员,在这片海域里,还有很多很多,限于篇幅,这里略去。

再说说海洋局的保护红线。

2004年,三娘湾涌现白海豚的消息刚发布不久,钦州市海洋局就组织制订发布了《关于保护三娘湾中华白海豚的通告》。

同年,钦州又颁布实施了《钦州市海洋功能区划》,成为全国最早颁布实施海洋功能区划的沿海地级市,2006年又进行了编修,根据钦州市海洋资源状况以及海洋重点保护目标,科学地将钦州市海洋经济发展和海洋环境保护进行规划为“开发中间,保护两边”,即工业产业布局在钦州港,保护以海岛红树林生态系统、近海牡蛎种质资源区为特色的茅尾海海域,保护以中华白海豚为保护目标的三娘湾海域,就是说茅尾海和三娘湾都不布局工业。正是得益于科学的规划,钦州市在临海经济快速发展的同时,海洋环境连年保持优良状态,为实现了“大工业与白海豚同在”目标,提供了政策保证。

2011年5月,钦州申报“茅尾海国家级海洋公园”获国家海洋局批复,成为全国首批七个国家级海洋公园之一,为钦州的海洋环境保护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至此,钦州沿海的茅尾海海域、钦州港海域和三娘湾海域3个区中,茅尾海海域为国家级海洋公园,三娘湾海域为不布局工业的保护区,主要原因就是为了保护中华白海豚,让白海豚这一国家珍稀物种继续健康地生存下去,与大工业同在。严守生态保护红线,保护工作得以进一步落实。

2012年,钦州市海洋环境保护基础性工作又迈出了重要的一步。这一年,钦州顺利完成了三娘湾海域和茅尾海生态环境本底调查评估并取得初步成果,获得了三娘湾中华白海豚生存环境本底现状和基础数据,为实现“白海豚与大工业同在”的目标提供了更多的科学依据。同时还完成了茅尾海的水质、底质、生物、鱼类资源等项目的采样、调查评估工作,为茅尾海的规划和综合利用提供充足的环境本底资料。

如今钦州的临海工业经济处于高速发展期,三娘湾一带的中华白海豚数量也在增多,这是钦州市海洋局的成绩,也是钦州市坚持“让白海豚与大工业同在”战略的重要成果。

第三,讲一下渔政执法。

大风江淡水流量大,无污染,大风江口饵料丰富,是中华白海豚的主要生活场所,但是,这里也成为了不法渔民的竞技场。

为了保护中华白海豚,市水产畜牧兽医局成立了海豚保护处,渔政中心站设立了三娘湾渔政分站。这几年,每年9—11月,他们都要派出专门的执法队伍,严厉打击非法养花蛤螺,确保海域环境安全。

2015年11月6日,我随市渔政管理中心站吴副站长赴三娘湾采访。一路上,吴副给我科普了高压水枪如何捕捞沙虫、螺的过程及危害,以及他们是如何打击的;讲了电鱼、毒鱼的过程、危害及如何整治,讲了为什么说抽沙是危害最大的等等。上午九点半,我们到达犀牛脚渔港。在码头,吴副指着岸上几艘锈迹斑斑的船只说,这些都是他们执法时没收的电鱼船。今年又没收了6艘。

我们登上渔政快艇,向三娘湾海域螃蟹档海面前进。快艇约走了半个小时,终于见到了碧海蓝天下的银白色的一艘大船。茫茫大海里,它显得特别威武。“中国渔政45021”是中心站唯一的一艘渔政船,再加上两艘快艇。中心站就靠它们来管理560多公里海岸线。

船上是市渔政检查大队的队员们,共9人。负责人是叶副大队长,1991年参加工作,常年受海风抽打,黝黑的脸上,多了几分刚毅。

在这间简陋的会议室里,叶副大队长讲起了他们与不法分子斗志斗勇的精彩故事。他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监视这片海域,打击花蛤螺的非法养殖行为。他充满自信地说:“9至11月,是花蛤螺下苗的季节,再坚持两三个星期,在这场战斗中,我们就取得胜利了。”

在采访中,我看到了一份《钦州市人民政府关于开展非法用海养殖花蛤螺、电炸毒鱼等违法行为专项整治行动的通告》。通告是2013年3月8日发布的。从这份通告中,我读出了一些信息。一是前几年,由于有人在三娘湾至大风江口一带海域引进外地品种花蛤螺非法养殖,投放农药灭杀花蛤螺天敌,以及利用大功率电鱼器械肆意电鱼,导致所在海域的海洋生态环境遭到破坏,鱼类及其它海洋生物大量死亡,危及该海域海洋生态环境安全,也对中华白海豚的生存形成严重威胁。二是他们的整治行动已经进行了3个年头,取得了很大的成效,从现场看,局面得到了控制。

“9月至11月中旬是花蛤螺最佳育苗期,11月份后海水变冷了,苗就基本上投不下去了,所以,把控好这两三个月,一年的花蛤螺养殖就过去了。”吴副站长解释说,为巩固打击成果,钦州市海洋、水产畜牧兽医部门制定方案,组成定点值班组、码头监控组、机动巡查组、海上巡查组、流动监控组等,对各自所在地村委管辖范围内的非法养殖花蛤螺情况进行监控查处。

为了更灵活有力地打击三娘湾、犀牛脚海域的违规捕捞行为,保护海洋渔业资源,尤其是保护中华白海豚,中心站将所属渔政检查大队从龙门港调至犀牛脚渔港驻扎,并强化对三娘湾、犀牛脚海域的巡查执法,组织人员加大对渔业捕捞许可和禁用渔具渔法的宣传,采取海上抓、港口堵、陆上查等各种方法,加强对海上作业渔船和海域的监控。加强出海巡海执法力度,进行24小时不间断检查执法,对非法养殖花蛤螺、电炸毒鱼等违法行为,一经查出,将从重处罚。

经过不懈努力、清理整治之后,三娘湾海域的海洋生态环境明显好转。

最后,来说说管理区的管理。

三娘湾旅游管理区对白海豚日常管理内容非常多。这里讲一讲观豚游和救护中心。

三娘湾的中华白海豚观光游始于2004年。当年,随着三娘湾景区开放营业,便有渔民开始使用自家渔船搭载游客出海观赏,后来发展用快艇、泡沫艇及小型观光船(渔船改造)搭载游客,经营模式也由原先的分散经营发展为近年由当地村民组成的快艇队承包。经过10多年的发展,三娘湾的中华白海豚观光游有相对固定的运营模式及游客资源,这项旅游得到越来越多游客的关注和青睐。2015全年出海观赏海豚的人数达到5万人次。观豚游成为世人认识三娘湾的重要名片。

在景区观豚路北面,三娘湾中华白海豚救护中心已经建成开放。这个总投资4000多万元的项目,占地23亩,总建筑面积5000多平方米,有研究中心、科普馆、保护中心等设施。

保护中心是救护中心的核心区域,主要由治疗池、恢复池、暂养池组成,各种救护设施齐全,好比一家海豚医院。当海上有海豚受伤时,救护人员就会把海豚运送到治疗池进行治疗,治疗结束后送到恢复池进行观察、恢复,等到康复后再送到暂养池进行放回大海豚的适应期,待它完全能够适用大海生活后,再让它回归大海。

这里不但成为受伤的海豚的救护场所,游客还可以去科普馆参观。这个科普馆根据潘教授的建议,建设成一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钦州的白海豚展览馆,一个以生命的未来、人类的未来为主题的展览。

走进大门,首先呈现在你眼前的将是一个立体海洋馆,左侧是大型的白海豚模型,右侧是高大的三娘石,大厅天花吊挂着各类海豚装饰模型,在暗色调灯光的照射下,投影出水、海洋、海豚等画面,结合声音、灯光、电子投影打造一个四维立体空间,让游客在身临其境中开展认识海豚,喜欢海豚。

进入三娘湾生态展示区,三娘船、贝壳等道具组成的画面,让你去理解为什么白海豚喜欢在这片海域生活。

往下走,是白海豚的起源区、全球白海豚展示区、中华白海豚展示区,最后是海豚的沉思与出路,走到这里,你不得不深深地思考起生命的未来、人类的未来在哪里?让参观者认识了解海豚,激发他们保护海豚的意识。


第五章 开 心

在那个深秋的正午,潘文石教授和他的助手走在三墩公路上。放眼望去,一幅别样的水墨画不断地刷过车窗,令这位老科学家心情特别舒畅。左边,碧海如蓝,渔帆点点,海鸟翻飞,鱼虾肥美,远处麻篮岛上,金黄色的沙带后绿树成林。右边,巨轮远航,汽笛声声,吊车高耸,码头繁忙,工厂林立,一片如火如荼,热火朝天。

行驶至这条18公里长的新修筑的海上公路的中段,车停了下来。教授走下车,回望着身后长长的公路,如一条海上长城,向前看,它又笔直地往深海里延伸,看不见尽头。教授兴奋地对身边的助手说:“三墩路的意义不仅仅让汽车在跑,它还有一个重要的功能,就是把钦州港和三娘湾分为两个海区。它的西边已被现代工业所包围,环境污染导致生物多样性的丧失将不可避免;有了这条海上长城,它的东边直至大风江口,这片海区仍有望成为白海豚继续栖息的地区。”

他深情地说:“子孙后代想要过上幸福的生活,我们不能不发展工业。这一点我从来都不反对。但是,要想留给子孙后代一个好的环境,就必须时时注重生态环境保护。在这里,我欣喜的看到了白海豚可以和大工业共存的希望,看到了钦州人民的智慧。”


1.西边:港口繁忙,工厂林立

顺着老教授向西的目光,我的思绪飘进了风生水起的南方第二大港。

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开始,钦州人民以开发建设钦州港为“龙头”,顺应时代发展潮流,发扬“钦州精神”,勇于探索,开拓创新,全民创业,艰苦奋斗,不等不靠,自强实干,融和共赢,终于找到了一条符合钦州实际的发展之路,腾飞之路。

这条路,就是大港之路。

站在世界最大的孙中山铜像前,我看到了眼前的港区街道宽敞,商业繁荣,一座座高大的楼房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很多高新企业纷纷驻进来:中国石油、国投电力、中船集团、印尼金光集团、新加坡来宝集团等国内外大型企业看好这块风水宝地,抢先占有一席之地。这里不仅仅是货运的中转站,更是产业加工基地,形成了石油、造纸、能源、冶金、粮油、装备制造等产业链,使钦州的经济增长势头突飞猛进。

正前方的起步码头,依然是那么的繁忙。码头的远方,是国家重点电力建设工程项目——2007年建成投产的国投钦州电厂。

再远一点,是横空出世的保税港区。当年,一片荒滩申请一个保税港区,一天吹填40亩陆域,七天建设一层楼……抒写着“精卫填海”“愚公移山”的现代神话。如今的保税港区,一艘艘高大船舶,载着满满的货物,浩浩荡荡驶来。橘红色的码头门吊一排展开,一个个长长的吊杆就像一只只有力的手臂高高举起,正在等待那远道开来的船只。这港口是连通香港、台湾高雄、泰国曼谷、新加坡以及国内各大港口,是祖国南方繁忙的航线。这是一条黄金水道,国际的货物源源不断地运来这里,又源源不断地分流到各地;国内的货物源源不断地集中到这里,又被这些高大的巨轮运往世界各地,让你兴奋地感受什么是南方深水大港。

目光继续左转,你看到的中马钦州产业园。

中马钦州产业园区是继中新苏州工业园区、中新天津生态城之后,中外政府合作建设的第三个园区,与马中关丹产业园区共同开创“两国双园”合作新模式,成为我国推进“一带一路”战略的先行探索。

中马产业园2012年4月1日开园,时任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和马来西亚总理纳吉布亲临钦州为园区开园奠基。2013年10月,习近平、李克强先后出访东盟会见纳吉布总理时提出:建设好钦州、关丹产业园区,将其打造成两国投资合作的旗舰项目,带动两国产业集群式发展。

目光继续左移,从铜像的背面看,是中国石油化工城。

当我们俯瞰着这个千万吨级炼油厂时,但见银白色的炼油罐塔错落有致,纵横交错的输油管线蜿蜒如蛇……一座全新的现代化炼油厂在大海边拔地而起,正在开足马力,带动着钦州经济展翅腾飞。

转回到铜像的右侧,眼下是万亩红树林。这些生命力极强的翠绿矮树连片生长,在海面上铺成了一幅巨大的墨绿色地毯。你可别小看这些不起眼的小树,它们可是海岸的卫士啊!不但可以净化和淡化海水,而且还可以防风搏浪、抵御海潮、护岸护堤、保护环境等。你看,树下一群群海鸭在快乐地觅食。远眺,则是星罗棋布的龙门群岛,是茅尾海。钦州茅尾海有10个杭州西湖那么大,是中国第七个国家级海洋公园。这些小岛青葱翠绿,宛如钦江、茅岭江两条巨龙吐出的颗颗珍珠,镶嵌在海湾蔚蓝的大玉盘中。岛与岛之间水径蜿蜒曲折,宛如玉带环绕着颗颗碧绿璀灿的明珠。泛舟徜徉其间,又令你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让你不得不赞叹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是如此的和谐共进。


2.东边:碧海蓝天,海豚欢跃

顺着老教授往东的目光,我看到了三娘湾的碧海蓝天,游人悠闲,看到了黑水鼓的海豚欢跃,游船轻荡,看到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一幅幅美景图画。

2004年,三娘湾开发之初,作为钦州日报的记者,接受任务去写几篇散文式的报道后,我赶赴还是渔村的三娘湾,晚宿渔民家,用眼睛去察看,用心灵去感受,写了《晚安,三娘湾》《你早,三娘湾》两篇小文。

当年很多朋友看了这两篇报道后,纷纷打电话给我问,三娘湾真的有这么美吗?他们都迫不及待地赶去三娘湾,说要去感受钦州海湾的自然风光,不然等到开发成旅游景区了,那种自然的野性美就不复存在了。

如今漫步三娘湾,当年的美景还依旧。不同的是海鸭已经不是原来的那群海鸭,景也更美了,人也更多了。

渔村还是原来的渔村,一样的小楼房一样靠近海边,渔村风情依旧浓,只是村道是水泥路了,村容更干净了,村貌更美丽了,生意更红火了。

树林还是原来的树林,一样的椤麻树一样的木麻黄,只是这几年不断种植不断生长,显示更高大更茂密了。

沙滩还是原来的沙滩,一样的金黄一样的洁净,只是多了些许头带竹斗笠手持铁丝耙和垃圾袋的保洁员,多了如织的游人在拍照,多了火车驿站,多了滨海浴场,多了海豚馆。

船还是原来的三娘船,一样的出海一样的丰收,只是多了一些观豚快艇,只是不知道哪几艘是杨六哥亲手造的?有空我一定要再去看看六哥造船,并记得问他,究竟造了多少船?

石头还是原来的石头,一样的神奇一样的传说。石头可是三娘湾的灵魂哦。这千年不变的石头,我有时间可要同你细细的数一数了。三娘湾的村民反复同我讲:“我们三娘湾的石头啊,以前仙境一样哦,很多长在海里,海上蓬莱一般,比越南下龙湾还漂亮不知多少倍呢。”可惜破“四旧”时,不少被炸掉了,运去建军港了。在我看来,就是剩下的这些石头,也已经美不胜收,难怪村民们那么惋惜了。

最西头那尊替三娘婆婆镇守海湾大门的石狗,被海南岛的法师敲掉左耳之后,至今依然忠实地用右耳在聆听着海涛,还有来自天籁之声,一有风吹草动,就及时禀报三娘婆婆,以确保三娘湾的子子孙孙世世代代永安康。沙滩上那一溜很规则的狗脚印,就是它禀报时留下的,你是否注意到了?再看看它双目炯炯,而它的右耳,还是竖得那样的直,好像生怕错过一丝对三娘湾不利的信息似的。这使我又想起了潘文石教授。老教授多像这只忠实的石狗啊!十多年了,坚守在三娘湾,稍有对三娘湾这片海域不利的信息出现,老教授就会着急万分,就会奔走呼喊,给地方官员写信陈情,苦口婆心地给渔民宣讲利害得失,甚至与这片海的恶人斗智斗勇。是啊,这片海域被污染了,海里的生物都死光了,白海豚活不成了,人又能活得了吗?他是为了海豚,更是为了这方水土这方人。他说,还要继续坚持下去,永不停息。这更使我感动和相信,他就是这只镇海石狗的化身!

陪我同游的三娘湾管理区管委会谢副主任说:“我们十分注重原生态的建设,所以,你看到这么多原始的景色美,一点也不奇怪了。而我要告诉你,最能说明三娘湾野性的自然美,还是那片海,和海里那些可爱的中华白海豚。”

2018年刚开春,成群结队的中华白海豚就戏闹三娘湾海域,比往年更多,每天都吸引着一茬又一茬的游客来到三娘湾。快艇上游客的欢叫声、惊叹声彼起此伏。据保守估算,如今三娘湾海域的白海豚,已经达到了230只以上。

站在沙滩上,看着那轻轻荡起的白浪一排一排地向沙滩涌来,听着那有节奏的涛声好像从远洋传来,又好像是从岸边向外传。三娘湾海湾,是一个安详的海湾。我仿佛听到来自白海豚灵动的呼唤,白海豚跳跃嬉戏的身影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此时,总书记视察广西时作出的重要指示也重重地响在我的耳边。2017年4月19日,习近平总书记踏着晚霞,考察了广西金海湾红树林生态保护区。夕阳辉映下的红树林美丽迷人,总书记听介绍、看实景,详细了解了红树林生长习性以及对海洋生态的调节作用后,作出了重要指示:保护珍稀动植物是保护生态环境的重要内容,一定要尊重科学、落实责任,把素有“海上森林”、“海洋卫士”之称的红树林保护好,把北部湾海洋生态环境保护好。我在想,如果有一天,总书记来到三娘湾,乘坐快艇出海,观看五彩海豚在缤纷起舞,看到白海豚与大工业同在的和谐景象,他一定会更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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