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读书时掠过一眼,看到一个词,焚琴煮鹤。这是一个多煞风景,多文盲扯了诗本子垫桌角,多俗人挖了唐寅鹤顶红做幺鸡的事情啊。
但我看到时,突然想起一件旧事来。
这件旧事说起来十分的有意思,概括起来也就跟焚琴煮鹤一个意思,但多了几分童趣和怀念。
我家父亲大人魏先生,一向喜欢花花草草。但他不是专业的,也非花痴,他总是爱鼓捣一些普普通通,或者奇奇怪怪的花草种着玩儿。
我记得我还小的时候,魏先生就曾用一口水缸养花似的养了一棵松树。
水缸不大不小,一人抱不过来两个人有些多余。松树在里边长了好几年,但始终只有魏先生拳头粗细。高度还好,我站在下边比划着,层层叠叠的约有一米七八九。
这棵松树极好看,一层一层的叠着往上长,长针似的叶子密密匝匝错落有致,一年四季都是郁郁葱葱的。
夏天的时候天气热,太阳晒着松树满院子都是似有若无的清香。冬天更好,新雪一下,落在青松上,不用怎么描绘就是一幅工笔画。
村子上总有人喜欢找魏先生聊天,来人进了门,都先要夸一句:这小松树养的好!
可见这松树确实好看,但也确实小了些。不然来人夸赞时,为何总是加个小字?
这样一直养了许久。
我记不清是之后的哪一天了,只记得当时我应邀往婶子家吃她从老家四川带回来的腊肉。
四川的腊肉是真的很好吃的,肥瘦相间,瘦的泛红,肥的蜡黄发亮。炒了,蒸了,配上米饭或者馒头,真个馋人的很。腊肠也好吃。
那是我头一回吃到远隔家乡千里之外的食物,所以表现的很喜欢。
后来也不知道回到家和魏先生怎么说的怎么聊的,具体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魏先生说,他也会做腊肉,且用松枝熏出来的,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熏腊肉,需要很多松枝。魏先生骑着车往外边转了一圈,除了我们小学校里,再就是寨山上有了。
小学校就不用想了,先不说校长,就算是我也不会允许魏先生去那儿砍了松枝回来熏腊肉吃的。(这要是被我的同学知道了,还不得整整笑话我一年!)
寨山略远,付诸实践起来有许多困难。
然后,魏先生就把他养的那棵松树,砍了。
砍的时候我有没有伤心一下已经记不得了,我只记得叔婶和母上大人都在院子里忙活。我和哥哥姐姐们,在院子里不知道是不是玩儿到了一起。我跑来跑去的,松针散落了一地,脚压上去微微有些绵密柔软的压迫感。那天很开心。
叔叔似乎说了魏先生一些什么,是讲他麻烦还是讲他冲动,我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帮着魏先生架了火,把松树砍开堆了上去。
后来统共熏了大概不到十斤的肉,满院子松香,许久才散。
那是一个挺不错的冬天,相对于新雪落青松而言,小孩子更喜欢嘴里又香又辣的肉片。
我后来回忆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每每都是表示并不是很喜欢那口腊肉,都是说很想念那棵松树。
我拿这件事情去跟魏先生讲,他说并不是因为熏腊肉特地砍了松树。而是因为松树生了虫,才特地砍了,然后顺便熏的腊肉。
这一定是他的狡辩。
今天看到焚琴煮鹤,我又一次想起这件事情。晚饭只随便吃了一些,因此回忆起来只觉得口舌生津肚子唱歌。要是现在,能有一碗白米饭,并着绿油油的蒜苗炒腊肉吃一吃,那就太好了。
你看,我也是个焚琴煮鹤的俗人。开诚布公的来说,确实我惦记着那松枝香味的腊肉,比惦记那棵松树要多的多了。
寨山上的松树经年还在,小学校拆了盖盖了拆,两棵大松树早就不见了,我家的小松树做了灶下先锋兵,偶尔还会在我想起腊肉的时候出现一下。
魏先生后来不再养花似的养松树,现在他养了一棵琵琶树,还养了一棵绒花树。
我没有白雪青松,也没有跑来跑去的小院子了。我离开家在南方,我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