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大发从家里出来,发誓如果没混个光宗耀祖的,绝不衣锦还乡。但吴大发又知道,凭他一己之力,想要光宗耀祖衣锦还乡,难啊!
吴大发是鸡公村的子民,鸡公村地属高凉,民风淳朴。大发的父亲和爷爷,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但大发的父亲是一个手艺人,他会做枪,他做出来的枪,虽然不很精致,但威力极大。一般的大野猪,吃他一枪,准会一命呜呼。
大发父亲的枪好使,远近闻名,求枪者络绎不绝。有人把他的枪拿来改变了用途,去打了一个人的屁股。后来,被警察以制造枪支的罪名收拾了,判了十年。
吴大发美好的童年就此打住,母亲改嫁本来就对王大发有点残忍,她还把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打进包袱,一同带走。于是,吴大发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儿。
吴大发进入省城这一天刚好十八岁,他算准了,十八岁就可以出来找工作。大发的身材和年龄极端的不匹配。其实按他年少老成,高大的身躯,即使十二岁就出来,也不会有人去怀疑他是童工。虽然这几年过的日子糟糕,但身体却出奇的拙壮。
吴大发从汽车站出来,就被省城的高端大气折服。那些一眼看不到顶的高楼,让他看得头晕。大发从来没看过这么高的楼,看着笔直笔直的外墙,呼出几口大气。
他娘的,我在家里建个猪圈,线都拉不直,这楼那么高,都能做到那么好。吴大发一边往前走,一边嘀咕着。他紧张的四处张望,希望在人群中找到吴天。
吴天是大伯的儿子,比大发大三岁。在来之前,吴大发跟吴天说好了的,叫他到时就在车站门口接自己。
出站口人头涌涌,吴大发想,多像以前的养鸭场啊,那人头,比养鸭场的鸭子还乱。吴大发踮起脚尖,把头伸得象长劲鹿,看了很久,但找遍了整个车站门口,就是没看到吴天。
小哥哥,住店吗,二十块一晚,有空调电视独立卫生间,有席梦思还有……。
吴大发一抬头,发现自己的身边就站着一个女人,手里拿着一块用塑料压膜的卡片,卡片写着住宿20元的红色大字。吴大发看着眼前的女人,鲜红的嘴唇,乌黑的眼影,脸上厚厚的粉底白得瘆人,拿着卡片的手,指甲被涂得花里胡哨,又红又绿。吴大发还可以闻到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劣拙的香水味。
他顿时有了想吐的感觉。赶紧扭头走开。他记得来之前,吴天在电话里和他说的话,不要和城市里的女人打招呼,她们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
和吴大发一同出来的这波人都走光了,车站门口立马清静不少。吴大发没见到吴天的身影,他紧张起来。手机是现代人最起码的通信工具,相隔千里的人,电话一通就可以找到彼此,可吴大发没有手机,他从来都没有用过手机,即使他很想有手机,但条件不允许啊。自从父亲去了那种地方母亲远走高飞后,他就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也没有谁可以联系。
吴大发在车站门口等了吴天三个小时,吴天也没有出现。而刚才那个女人,就站在离吴天不远的地方,久不久的就对吴大发微微一笑,还骚首弄姿,极尽挑逗。
吴大发不敢和她说话。他只能抬头,看高楼大厦直上云端。他一直看一直看,竟然不自觉的数起楼层来。这楼太高,看着眼花,当数到第三十八层的时候,有个穿保安服的人踢了他一脚,并粗声对吴大发吼道:我注意你很久了,看着就不象好人,说,你在这干什么?
吴大发摸着有点生痛的屁股,看了那个保安一眼,说我没干什么,在等人。保安说,你刚才看什么?
吴大发说我在数鸭子。
吴大发以前看过郭德纲的相声,知道城市里的保安有点坏,专门套路刚进城的乡下人,如果说数楼层,就会让保安罚款了。吴大发上次听这相声时,也笑得直不起腰。所以当保安过来问他时,尽管自己也数到三十八层,说数鸭子,看你奈我何?
保安一愣,没想到吴大发没按套路出牌,看来这次碰到的,不是小白兔。
保安斜着眼看着吴大发,把手里的橡胶棍子舞得呼呼作响。但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他以为吴大发会说数楼,可没想到吴大发却说数鸭子,保安也无计可施。
罚你十元,以后不能再数。保安还是对着吴大发命令一样说,然后转过头,诡异的笑了一下。
吴大发可不买保安的帐,对保安说我又不是数楼层,你凭什么罚我的钱?保安没拿到吴大发给他的十元钱,悻悻的快步走进车站里,边走边嘀咕,一脸的不高兴。吴大发心里也有点安慰,幸亏机灵,省了十元。
眼看太阳西斜,吴大发觉得很奇怪,省城的太阳和乡下的太阳的方向根本就不一样,乡下的太阳是从西边落山的,而城市里的太阳却从东边落山。
吴大发看着街道上人来车往,心里就烦燥起来,吴天说好的来接他,直到街灯都亮了,还没见他出现。吴大发真后悔没听吴天说的,出来要带手机。可是吴大发从来没有手机,后悔也没有用。
吴大发又渴又饿,他知道吴天是不会来接他了的,要来的话早就来了,可吴大发还是希望吴天能来接他,或者在他不经意的一抬头,就看见他从远处对着自己挥手,象电影或电视里面的场景,一边跑过来,一边举起双手要抱他,虽然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会有点尴尬,但吴大发希望能这样。
失望的吴大发,背着简单的行李,随着汹涌的人潮往前涌动。这个时候,出站的人又多了起来,反正就象鱼塘里养的鸭,呱呱呱呱的响声震天。从车站出口往左,又走了两三百米,是省城的火车站,火车站的广场比吴大发村里的那口鱼塘还要大很多,靠近路边,是一个地铁的出入口。
吴大发是第一次到省城来,以前他听说过地铁,他知道地铁就象一条很长的蛇,在地下钻来钻去。但从没见过真的地铁,更没坐过。
怎么进地铁站,他是不知道的。但他就是到了地铁站下面了。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么多人的地方,怎么会那么干净,干净到可以用一尘不染来形容。他含在口中的那一口痰,在嘴巴里来回滚动,移到左边又移到右边,如哪咤闹海一样,就是不敢把那口痰吐出来,最后把眼一闭,咕的一声,把那口痰吞进肚里。
他看着人们总是行色匆匆,进侯车室的地方有很多道闸门,人们有的是拿手机滴一声闸门就开了,有的人拿包包往闸门外的地方一按,闸门又开了,更有意思的是,他看见一个胸部高耸着的女人,用手揉了揉,往闸口一压,闸门也开了,还有用屁股往闸口碰一碰,闸门也开了。
吴大发看着这神奇的一幕,目瞪口呆。他也想进去,他知道他没有手机,他的胸也不大,于是他就用行李去按,闸门没有开,他又把屁股扭过去使劲的往闸门碰去,闸门还是没有开。后面排起一列长长的队,有几个小女孩,简直把腰都笑断了。有个穿制服的美女也笑着走过来,她美得像电影里的空姐,瓜子脸柳叶眉丹凤眼樱桃小嘴杨柳腰。吴大发在乡下,从没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子,顿时一个激灵,不知如何是好。
美女笑着对大发说,请问先生,你有卡吗?
卡?啊,我不卡,不卡!吴大发见美女问他,连忙向她摆手,两个手掌向前,左右愰动。
美女带着他,用她的钱去售票处买了一张卡,然后又带着他到闸口并送他进站。吴大发还向美女借了手机,给吴天打了电话,虽然吴天的电话打不通,没联系上,但吴大发对天发誓,这是他进到省城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好人,而且是一个如此漂亮的女孩。他想,如果她以后到了他的乡下,一定会用鲜美的荔枝龙眼,好好款待她。
下班的晚高峰时间,吴大发来到候车厅。吴大发吓了一跳,这太多人了吧,他又想起了放鸭的鱼塘,简直比鸭子还多。密密麻麻的人,推着吴大发向前走,他也第一次感到,双脚离地也可以掠地前行。这种感觉有点奇特,也有点不可思议和有点梦幻。吴大发被夹在两个女人中间,前后软肉温香,让吴大发激动不已。
好不容易进到车厢里,吴大发想找一个地方坐坐,但车厢里也人满为患,连站着都有点困难,想坐,那不是在开玩笑吗?
吴大发有点不开心了,好好的进什么地铁?这时他觉得自己的皮带把他往后面拉,他想往前一步都不行。他以为是刚才贴在他后面的女人拉他,往后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女人,再往前动又动不了,才发觉是自己的皮带被车门夹着了。吴大发的皮带比一般人的都长,一般人的皮带是过了皮带扣十厘米,而吴大发的皮带,过了皮带扣,还可以绕半个身子。刚才人多,把他的皮带搞松了,从裤头的布扣里掉了出来,最后一个上车时又被人推了几把,吴大发的皮带就象一条尾巴一样,在他进入车厢的瞬间,车门关上的时候,夹在门上。
吴大发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发现他的皮带被夹住。大家都一副要死了的样子,坐着的人和站着的人,都很疲倦的闭着眼睛,车厢往前走,发出哄哄的响声。吴大发转过身,使劲的抓住皮带,往身后一址。他以为会把皮带拉出来的,但皮带却纹丝不动,好象还把地铁扯得愰动一下。吴大发吓得,赶紧停手。车箱还是一直往前,吴大发心急了,抓住皮带又往后一拉,因用力过猛,皮带被他扯断,他也往车箱的对面倒翻过去,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
车箱里顿时掻动起来,大家以为发生什么意外,坐着的纷纷站起来,原来站着的,也躲得远远的。
吴大发翻倒的时候,额头碰到钢管,起了一个大包,还擦破了一层皮,渗出了血珠。他那个样子有点狼狈,但又让人无法形容。好在经过这一下,吴大发找到了一个座位坐了上去。
在地铁上,车箱停了又走,走了又停,人上了又下,下了又上。吴大发没下车也没上车,就定定的坐在这地铁的车上。他都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了,他不知道该到哪里,从哪里下车,下车后又会怎么样。
……
后来,吴大发终于找到了吴天,吴天那天是来接他的,只不过他来的那天出了车祸,手机也坏了。幸好不是大事。
在吴天的帮助下,后来,吴大发也在省城立稳脚,并找到当时帮助他的地铁上的那个美女,不久就一同回乡下,品尝了鲜美的荔枝龙眼。